此刻鏡子裡的人臉上只餘下六神無主,蘇霓緊了緊掌心,一時間卻不知要如何面對。
這五年,她曾驗過無數次,哪怕明知陸長銘做好了避孕措施,卻仍舊抱着一絲希望,希望自己能懷上他的孩子,改善兩人關係。
可始終不曾遂願。
沒料到剛一離婚卻懷上了。
她下意識往小腹看去,秀氣的眉跟着皺起來,思緒跟着紛亂的心越飄越遠,一下子想到這孩子可能的模樣……
“蘇霓,你該出來了。”
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男人似有不悅了,過了兩秒沒得到迴應,便失了耐心揚起手敲了敲門。
一貫熟悉他的蘇霓自是知曉,這聲音裡已帶着明顯的不滿。
她深吸一口氣,盯着鏡子裡那平坦的小腹,輕撫了撫,終於打開門。
“陸長銘……”
揚起頭的剎那,對上那雙幽暗深邃的眼,在白熾燈下那雙眸子格外明亮,偶爾閃爍下,顯露出裡頭藏着的複雜情緒。
那幽深的彷彿看不到鏡頭的模樣,似乎在下一秒便能將人吞噬。
蘇霓怔了兩秒,眨眼的時候,望見他有些凌亂的發。
先前燈光昏暗倒是沒注意,如今再仔細看了看,才發覺他臉色十分憔悴,眼下是重重的黑色一圈。
“沒事麼?”
“還頭暈?”
陸長銘自然不知她的心思,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視線最後停留在那張蒼白的臉上。
沒有遲疑,沁涼的指尖揚起,正好落在她臉頰,“怎麼臉色比剛剛更要難看?”
蘇霓聞言,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笑的有些勉強,“我沒事。”
這三個字顯然沒有說服力。
陸長銘幾乎是在同時便蹙着眉往一旁看去。
店主詫然,連連擺手,“這跟我可沒關係,你看我也沒用。陸太太恐怕是……”
“我真的沒事!”
蘇霓聲音揚高了些,甚至看向店主的眼神還有些急切。
後者愣了愣,但很快明白過來,低眉輕笑着,“是這樣。女人麼,總有些時候是不舒服的。陸先生應該體貼些纔是。”
“我這店也快打烊了,兩位方便的話是不是……”
她聲音十分好聽,在安靜的小空間裡更是有種魅惑人心的力量。
蘇霓點頭,瞧見對方做了個“請”的手勢,便直接拉着陸長銘走了出去。
身後那溫溫柔柔的女孩便跟在後頭,在他們離開之後纔將店門鎖上。
……
“走吧。”
那輛黑色賓利就停在店旁,陸長銘甚至已經將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
“拿着這個。”
到了車上,蘇霓仍舊一言不發。
可陸長銘卻只管將一打包好的紙袋遞到她面前,蘇霓剛一碰着的時候,便覺着手心裡暖暖的。
她低頭,便瞧見了那被仔細包裹了的點心。
確實有些餓了。
“慶安就別再去了,安慶這人記仇。你這麼得罪了他,他絕不會再容忍你。”
“另外‘德陽’那邊……如果有人找你麻煩,給我打電話。”
蘇霓心思不在這上面,她嚐了一口點心,過於甜膩了,不是很合她的口味。
沒有多想便要放下。
可剛收起來的剎那手指又忽然頓住,哪怕明知不好吃,也硬着頭皮吞了幾塊。
陸長銘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他也不知蘇霓在想什麼,說話也沒有得到迴應。只是隔着漫天的燈火瞧着那就在自己面前瑩白的臉。
乾淨清爽,卻總透着疏離和清冷。
尤其在此時略顯蕭瑟的夜色裡,漆黑如墨的天色襯着她臉色越發蒼白。人因爲路旁不住閃爍的燈光而顯得恍惚。
一下子……
有了咫尺天涯的感覺。
蘇霓是能感覺到那灼灼盯着自己的目光的。
她不傻,尤其是男人那近在咫尺的氣息,在狹小的空間內,濃郁得幾乎要將她吞噬。
可她全然不敢回頭,兩隻手交疊在小腹上,上頭放着那份點心,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嘴巴里放。
清亮的眼,則落在窗外漫天霓虹上。
橋對面某處地方,突然有焰火升起,照亮了整片幽暗的天空。
她深深呼吸了下,雙手撫着平坦的小腹,也不知怎的,整顆心都惆悵了起來。
懷孕這個事,太過意外。
可驗孕棒上明明白白的兩條槓,由不得她不信。
自然,這東西也有出錯的時候,可若真是懷上了,她該如何對待這孩子?
“你到底哪裡不舒服?”
身邊的男人忽然開口,聲音醇厚低啞。
蘇霓看了他一眼,不解。
“別以爲我會信那女孩的話,今天不是你的生理期。”
耳邊傳來那樣沙啞的聲音,讓她忽的一怔,回過頭去。
蘇霓沒料到他還會記得這個,畢竟這日子,連她自己都是依賴軟件的。
男人眼睛裡是格外通透的模樣,乾乾淨淨望着她,除了擔憂和不悅之外,哪還有半分雜質。
那俊挺好看的鼻樑,濃如墨的眉眼,就連嘴脣,都生的那樣好看。身形又精瘦頎長,背脊總挺得直直的,加上長年薰陶出來氣息,讓這男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格外迷人。
她心緒忽的飄過很遠的地方。
這五年,她也不知想象過多少次兩人有孩子的時候,想象着那孩子的眉眼,是不是也生的如他一般俊俏好看。
更或者,就是個縮小版的他呢?
蘇霓曾無數次以爲自己會爲他生兒育女,將他將一個皺巴巴的嬰兒養成少年。
養成如他一般的模樣……
“這麼看我做什麼。”
陸長銘終於覺察到不對,啞着聲音開口。
聲線沉沉的,在靜謐的夜裡卻像染了磁,格外有吸引力。
她腦子裡紛亂。那被深埋在心底的情緒,忽然就提了起來。
手指不經意觸碰到男人沁涼的指尖,她忽然就有那麼個念頭,既然現在心樣的慌亂無主,若是、若是將這件事告訴他呢?
他是孩子的爸爸,於情於理懷孕的事都應該讓他知曉,依賴他來商量這孩子的去留……
“前面就是醫院,過去掛個急診。”
“別!”
蘇霓反射性拒絕,一顆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連忙將那念頭收起來,許久才笑了笑,眉眼裡透着一抹狡黠,“就是昨晚沒睡好,畢竟有人給我打了整夜的電話。”
“繼續開車吧,回去休息一晚就是。”
“蘇霓,你……”
真是不識好歹。
陸大少爺嘴角抽搐了下,“既是知道我打了整夜電話,怎的一個都不接。”
這聲音說大不大,但蘇霓還是聽得見的。
可她卻只別開眼,好像什麼都沒發覺。
一下子有些尷尬,蘇霓也更沒發覺,有人用那樣深切的目光盯着她,深黑瞳孔裡藏匿了數不盡的情緒,映照着七彩焰火和她的模樣。
……
深夜,路上暢通無阻。
車子很快便進了公寓,緩緩停在樓上。
車廂內十分靜謐,男人坐在駕駛座上,修長手指落在方向盤上,緊緊握着。
莫名的氣息在狹小的空間內流淌,格外撩人。
“到了。”
蘇霓緩緩開口,清淺笑開,“陸少回去吧,沒記錯的話你家裡還有客人。”
“哪來的……”
男人嘴角蠕動了下,話說到一半想起莫雅薇還在客房養傷,又生生吞了回去。
他抓緊了方向盤,凌亂的發垂落在額前,越發的顯得頹然。
等了許久,手指緊握成拳,手臂上青筋幾乎要暴露出來,可到嘴邊話仍舊沒說出口。
蘇霓挑眉看了看他。
他卻皺着眉,似是思量着什麼。
昨夜裡喝醉之後的事陸長銘其實還記得一些,至少申楠跟他說過的話還記得。
“已經離了婚,後悔也沒用,還不如想想怎麼再把她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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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半醉半醒,只靠在車窗上,迷迷糊糊地應了下。
“蘇霓性子好強,但其實心特別軟。你別像以前那樣,放低點身段好好說話求她幫忙,她一定會幫。”
可蘇霓自是不知他的心思,站了許久她也失了耐心,“你還有什麼事?”
她這話語氣實在不好。
陸長銘那到了嘴邊的“求她幫忙”的話,也硬生生吞了回去。
到最後只冷凝着臉道,“給我拿套我的換洗衣服。”
“嗯?”
蘇霓愣了愣,揚起眼便對上他略有煩亂的神情。
“去幫我拿一套換洗衣物,明天要見客戶。”
他要,也簡單。
蘇霓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可陸長銘卻不會讓她上上下下跑,而是直接跟了過去。
進門,熟門熟路地翻找起來。
蘇霓站在身後,瞧見那道高大的身影,怔然失神。
她不知道前妻和前夫之間是如何相處的,相見不如不見?還是有如陌生人一般?
可至少,不是他們這樣的。
這麼一耽擱,陸長銘已經拿好了衣物,翻出個紙袋裝着,腳步有些猶豫。
他拽緊了手掌,很想告訴這女人,他費了這麼多心思才走進來,怎麼還不開口留宿?
可一對上那雙清亮的眸,到嘴邊的話也說不出來了,最終只能化作一句簡單的——“早點休息。”
“嗯,我會的。”
蘇霓笑了笑,沒多說。
曾幾何時,她還會格外期盼他的關心。哪怕一句簡單的“晚安”也足夠讓她開心許久。
可如今,不知怎的就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