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靜謐的夜裡,我只能聽到簡西斕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這不是我第一次和他同牀共枕。但是他從來也沒有逾越,他其實,從來也不會勉強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聽說,愛有一千個定義,沒有一個定義能夠把它的內涵窮盡,而簡西斕,他是那個矢志不渝守護着我的人。
這麼一刻,因爲旁邊躺着一個簡西斕,所以我覺得,我也是老天爺的幸運兒。
可惜,過了今夜,他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安靜的抱着我,默默地守護我。
那一杯梨花酒,已經給了我答案。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我已經有了預料。
他對我,是全世界最乾淨的愛。但今夜,我本是有話要說。可他那一杯酒……
“五歲那年,我母親把我送出了國。因爲,她在懷着我的時候,已經被人下了民間的巫蠱,這蠱,是子母蠱。我和母親,只能活一個,如果死的是我,母親可以平安無事。如果死的是母親,我體內的蠱,不能摘除,只能壓制……”
那一杯梨花酒,讓我渾身動彈不得,連開口都不行。他的話,讓我很震驚,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只能聽着他繼續說。
“爲了讓我可以自力更生,我母親每天都逼我喝藥,直到我五歲。母親把我送出國後,自殺了。因爲只有她死了,我體內的蠱,纔不會繼續生長下去。
送我出國,是爲了更好的保護我。所以,我不論多想她,都不會給她打電話。因爲我知道,那個埋在我心目中的電話號碼,再也打不通了。我想着,只要我不去拔那個號碼,那麼她就永遠還活着……”
我能說什麼,簡西斕受的罪比我多太多了。
一個五歲的孩子面對的居然是這樣的命運……
五歲那年,我還在玩泥巴。偶爾不聽話了,會被柳老大抓住打幾個大耳刮子。但疼過之後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母親留給我的,是琦月和一辰。琦月,與我是有婚約的。那是我母親與琦月的母親定下的。可是琦月從來也不曾爲難我。五歲的那年,她被她的母親送到了我的身邊,琦月的母親與我母親是發小。我母親死後,她便送琦月到了我的身邊。可是我對她無意,對她的態度也不是很好。能近我身的,只有一個一辰。
可是,琦月是個好女孩。她答應了她母親,會一直陪着我,所以五歲的她,被我趕走之後,依舊執着的不肯離開。在我附近找了個房子。不論是上學還是放學,她總是遠遠的跟着。她也哭過,也想回家。可最後,還是一直陪在我身邊。
慢慢的,我也就把她當親人了。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我也只能把她當妹妹。我從來不奢望愛情,所以我想過,未來娶的,也應該是琦月。哪怕,我並不愛她。
直到後來,我遇到了你。在我過去的二十八年裡,除了琦月,沒有任何女孩子接近過我,所以你的出場方式吸引了我。你不像琦月那麼溫柔。你手裡拿着個酒瓶子,把那個肥頭大耳的馬總打的頭破血流。我就在想,你長得小小個,居然這麼彪悍。
於是,莫名的覺得你有點樂趣。所以,我找了個藉口給你上藥。玻璃片都扎到你的手心裡,血肉模糊不清,你卻咬着牙齒一聲不哼。
那一刻,我有些心疼,但不是爲你,是爲了琦月。你讓我猛然想到,琦月無數次爲了我而選擇了堅強。我就在想,其實一個女孩子,不應該這麼堅強。
再後來,偶然的幾次相遇,都沒有讓你正眼看我一次。你的心裡眼裡,也就只有顧南延。一向心高氣傲的我,突然有些挫敗感。直到顧南延出事的那天,我開車把你撞了。
你昏迷的那幾天,一直在叫着
顧南延的名字。於是我便去查了他,看着你因爲失去顧南延而蜷縮在牀角瑟瑟發抖,我居然第一次有了些動容。
那時候我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可是卻不能靜心去做。每隔一個時辰,我便會問一辰,你醒了沒有。當他一次次回答我,說你還在昏迷。我終於按捺不住,扔下手裡的事情,跑到病牀邊守護你醒來。
你太渺小了,在你昏迷期間,顧書恆無數次想對你動手,最後都被我擋回去了。如果我不救你,可能你已經沒有醒過來的機會。但我想繼續救你,就只能把你留在身邊。那可能會招來很多的麻煩,但,我還是那樣做了。
讓你做我的假女友,其實只是爲了更好的保護你,顧南延的財產早就已經被唐宗耀控制了。我在簡家本就寸步難行,想要分,身對付一個唐宗耀和顧書恆,會讓我陷入險境。一旦我姨母與唐宗耀聯手,那麼對我是極其不利的。
這一步險棋,琦月和一辰都阻止過我。但想到你眼神裡那求生的強烈欲.望,我終究是沒捨得棄你不顧。
所以,顧南延的財產,我根本不可能得到,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我想得到顧南延的財產,其實也無需通過你。
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突然愛上你。我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愛上你的。直到巨蟒把你捲走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我已經愛上你了。
可能,是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那顆塵封已久的心,便已經動搖。也可能,是之後不知不覺,就已經陷了進去。
但是我不會讓你爲難。所以我告訴你,別說話。我知道你愛顧南延。我不會讓你忘記他,那對你來說太痛苦了。我若愛你,又怎麼捨得你痛苦。
可是,巨蟒傷了我以後,你在醫院門口守着我,琦月告訴我,你很擔心我。那一刻,我居然覺得,失去一條胳膊,能讓你擔心我,居然也是那麼值得……
所以,我想過,要去爭取,我不奢望你忘記顧南延,我只想,你能留在我身邊。可事與願違,我被巨蟒傷後,體內被壓制住的蠱,再一次甦醒……
風叔說,這一次的蠱,甦醒後只會更加兇悍,我原本只要喝藥便能暫時壓制。可如今不能了。因爲巨蟒的牙齒有毒。如果不是這蠱蟲也帶劇毒,讓我的體質可以承受得住,也許當日,我就死在山腳下了。可兩種劇毒在我體內亂躥,我已經無力去承受了。
如果要活下去,只能賭。風叔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民醫,醫術了得。可是,他也無力迴天。唯一的辦法,便是放幹我的血,將蠱逼出來。可我能活下來的機會,只有百分之五十。
我放棄了。因爲賭輸了,我會死。會丟下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觀察,真正要你死的人,其實是唐宗耀。他似乎非殺了你不可。他爲什麼那麼執着,我不知道。但是沒了我的庇護,你必死無疑。
所以,我放棄了那百分之五十活着的機會,我不敢賭。我賭的,是你的命。我終究是無法護你到最後,我知道,只有顧南延可以和唐宗耀抗衡。因爲他不像我,身後被一個家族的利益牽扯着抽不開身。
哪怕……我賭贏了,可能也會失去你。因爲我想在簡家站穩腳跟,就必須放棄你。我姨母若是和唐宗耀聯手,我怕很難招架。
我不想你死。我想讓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我讓你學會心狠,最終的目的,是想讓你學會保護自己。因爲看到你爲了顧南延哭得那麼傷心,我捨不得。
田優是陰命,而我,是億萬個人之中,與顧南延一樣,擁有着天定的宮主星命。我與他,一定會有一人死。
我去找了田優的師傅,道途仙人。如果是田優,也許有百分之八十的機會可以救活顧南延,而我,只有百分之四十。但我還是願意去賭。因爲贏了,你就可以一直幸福下去,我相信,顧南延可以護你周全。即使輸了,也比我死在手術檯上好,至少,我爲你做了最後的一件事情。”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
都是爲了我,都是爲了我。
我很想開口,很想告訴他,我想讓他活着。想讓他到手術檯上去賭一把,如果成功了,他可以活下來。雖然活下來之後,可能也保護不了我了。但是我不在意,我只要他好好的……
說來說去,他就是爲了不讓我被唐宗耀殺害。
我眼裡的水汽越來越多,順着臉龐滑落,不帶一點溫度,刺骨的冰冷滲入淚水淌過的每一處,一直到心裡,疼的我難以呼吸。
“芸芸,告訴你這些,不是爲了讓你自責。不是爲了讓你感動,是爲了讓你記着,時時刻刻的記着,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讓自己狠狠地幸福,因爲那是我用命換來的……”
啊!!!我不想,我不要。簡西斕你快給我解藥。
不是那樣的,你聽着,聽着聽着,不是不是,沒有了你,我的幸福再也不會完整。
我想讓顧南延活着,可是那樣的代價太大,我付不起。百分之四十的機會太小了……
那比你上手術檯的機會更小。
簡西斕你別這樣……
你不想我死,你想我活着。其實我也想你活着。
簡西斕……
簡西斕……
簡西斕……
可惜,無論我在內心怎樣吶喊,我終究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