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戰?”楚軍大營,看着前來遊說的酈食其,項羽審視着他。
酈食其頭皮有些發麻,任誰面對項羽這種目光,都很難做到真正的平靜,但臉上卻是鎮定自若:“不錯,項王,這中原已經經受不起戰火了,魏王顧念黎民百姓,希望你我雙方能暫時休戰,也讓百姓能夠趕上今歲的春耕,讓他們能得片刻喘息!”
這中原征戰可沒什麼天險,基本上就是相互穿插,互相包抄,呂布後方出現楚軍或者楚軍後方出現秦軍都很正常,波及的範圍也是幾乎從淮水一直到大河。
這種滿面開花的大戰,無論對呂布還是對項羽來說都是極爲耗力的,因爲都得想方設法找到敵軍弱點,同時還不能讓敵軍找到自家弱點,中原幾乎成了一張棋盤,到處都是雙方的落子,也讓百姓難以修養。
“百姓?”項羽皺眉,呂布也是一世英雄,怎還在乎這些?天下平定,自然就有了歸宿,這戰爭哪能顧得上這些人的死活?
這種理念貫穿項羽的整個軍事生涯,這也是他爲何能夠毫不猶豫的屠城威懾的原因,正是因爲對最底層百姓的漠視,旁人看到的是霸王的驍勇無敵,英雄氣概,但對於最底層的百姓來說,這樣一個霸者並非福音。
項羽搖了搖頭,心中有些嘲笑呂布的婦人之仁,看着酈食其道:“我記得你以前是我那兄長劉邦的部下。”
“不錯。”酈食其點頭道:“沛公待我不薄,但於天下蒼生相比,在下就算揹負罵名,也希望能爲這中原百姓謀得一息喘息之機。”
“難得那呂布主動開口提休戰。”項羽想了想,揮手道:“你且先下去。”
“告退。”酈食其也不多言,反正也沒指望一天就把這事情辦成,相反,時間越長對自己越有利,自己施展離間計的機會也就越多,當下對着項羽一禮,轉身離去。
“亞父如何看?”項羽看向范增,他總覺得酈食其這人沒憋好屁。
“虛虛實實,難辨真假,但那呂布確實對百姓頗有照顧,這個說法,倒也說得過去。”范增摸索着鬍鬚思索道。
打了一年多的仗,不止百姓累,秦軍和楚軍也累,雙方是僵持不下之局,呂布雖有優勢,但優勢不明顯,項羽略微處於劣勢,但在局部戰場上,項羽幾乎是一路碾壓,除非呂布親自出手,否則其帳下將領沒有一個是對手的。
“我倒覺得休戰也不是不行,將士們都頗爲疲憊了。”項羽皺眉道:“現在打的滿地開花,我都不知道何處是我軍佔據,何處是秦軍的地盤,若非亞父不斷派人來告知,我都不知往哪個方向打!”
“且先看看,但這休戰未曾達成之前不可停戰,就算真要停戰,以何處爲界,停到何時都需仔細商議,另外也要防那呂布撕毀盟約。”范增提醒道。
“亞父放心,我知道。”項羽點點頭。
范增看着項羽的樣子,滿意的點點頭,其實冷靜下來的項羽是很厲害的,就是這混小子容易被人激怒,被激怒的項羽,戰場無敵,但同樣往往會給己方也帶來大難。
接下來幾日,酈食其每日往來楚營各大將領這裡,以遊說爲名,實則言語間引起他們對范增的懷疑,只是不太明顯,大家不曾察覺。
蕭何倒是沒管這些人,項羽本身有着極強的個人魅力,想要離間這些人跟項羽的關係,直接離間本人是沒用的,蕭何要在楚軍之中造勢,所以他扮作酈食其的隨從,今日看這個順眼,大家一起吃酒喝肉,蕭何十分豪爽,送些財物。
然後明日又跟另外一人喝酒,言語間,大談與范增之間的淵源,總之這邊說一句范增曾跟呂布有交情,那邊說一句呂布曾醉酒後呼喚范增的名字。
這些信息都是碎片畫的,單個提出來有些可笑,但最麻煩的就是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兩三個組在一起就是個小故事,而且能隨機組合。
當然,只憑這個,還不足以離間項羽和范增之間的感情,還需要其他證據。
不過因爲有這些財務開路,使得人們在記住蕭何這個人的時候,多多少少對這些信息有了模糊的記憶,剩下的就是發酵了。
蕭何的佈局能力還是很強的,酈食其遊說楚軍上層將領,卻沒太大效果,最終只能帶着議和協議回去。
項羽這邊,要求雙方將抓不到對方的將領都放回去,這個呂布這邊自然答應的,不過以何處爲界,還是要說一說,不過初步意向達成,呂布讓酈食其再回去,大家先放人質。
蕭何這次沒跟過去,而是在這邊軍中佈局,沒有安排人,只是在軍中傳開呂布跟范增有舊的說法,以後打敗了楚軍,范增會有不錯的前程,自然會有人安耐不住去詢問那些俘虜。
這麼一來,第二步也就成了,這一步必叫楚營謠言四起,這一步之後,就該楚軍使者來呂布這邊了。
酈食其在楚軍活動了許久也沒做成的事情,蕭何基本在自家大營這邊完成了,楚軍使者過來,初時蕭何熱情款待,但在詢問范增近況,得知對方是項羽派來的而非范增派來的之後,立刻變臉,好酒好菜沒了,臉上的笑容也少了,總之讓對方不管在哪兒都感覺非常不自在。
這種事兒,放誰身上都咽不下去,最終沒有說下個所以然來,帶着呂布提的新要求以及滿腔怒火,使者立刻回到楚營中,將自己在呂布那裡的遭遇跟項羽說了一遍。
其實軍中開始出現風言風語的時候,項羽和范增都沒在意,項羽是相信范增的,但所爲三人成虎,衆口鑠金,當那些被俘的將領回來說這些的時候,項羽開始動搖了,他小心翼翼的問了范增,自然是被范增一陣破口大罵。
本來嗎,不被信任這種事是很叫人難以接受的,尤其是自己全心全意對待的人卻反過來不信任自己,擱誰身上也難受,這種情緒,越是親近越是難受。
項羽悻悻而退,但種子卻埋下了,直到派去跟呂布談最後的問題時,帶回來的結果讓項羽勃然大怒,這次是直接跑來質問范增的。
這一次,面對范增的勃然大怒,項羽並未退卻,只是讓范增證明他清白,但這怎麼證明?最重要的是,項羽心中已經有了不信任。
好一個呂布!
這一刻,范增看着項羽的眼神,他太清楚項羽了,當他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就代表着他已經相信了那些謠言了。
這是對方的計策,范增很清楚,看似是陰謀,但實際上是陽謀,不是說這計策有多厲害,而是對方算準了自己和項羽的性格,項羽已經生疑,而且不是普通的生疑,而自己不屑解釋,也受不了這份委屈。
“好!好!好!”范增連說了三個好字,這個計策環環相扣,真好,自己跟項羽多年交情,竟然不知道自己爲人,真好,再就是……這場仗怕是要結束了,也好!
“好自爲之吧。”帶着那份蕭索,范增走了,沒再多看項羽一眼,項羽也突然覺得好像少了什麼,但話已出口,他的驕傲不容許自己挽留這個老人。
就這樣,范增走了,而項羽鬱悶的喝了一天的悶酒,直到虞姬來勸,才沉沉的睡去。
不過范增離開的消息傳回時,呂布這邊卻是大喜過望。
“魏王,反正如今停盟約也未曾立下,不如直接攻過去?”章邯起身,對着呂布抱拳道。
“不急,戰還是要停的,輸贏不在這一時,去打聽打聽,那范增去了何處?”呂布搖了搖頭,眼看着春耕就要到了,范增一走,項羽這邊就等於瘸了腿,但還沒到完蛋,這纔是開始,范增的離開使得項羽這邊缺了一半的主心骨,暫時沒了戰爭之後,正好將他們的問題一一挖掘初來,讓項羽內部離心離德,到時候再開戰時,就是項羽敗亡之時了。
章邯聞言,心中突然替項羽有些悲哀。
而接下來,呂布也沒有費事,沒了范增把關後,離間項羽和他部下就變得簡單多了,這一次,呂布離間的是鍾離昧,范增之下,就屬此人最有頭腦,本來對項羽也是忠心耿耿,但連范增都能懷疑,更別說鍾離昧了,沒多久,在呂布的手段下,君臣疏離,項羽不再相信鍾離昧,鍾離昧雖然未走,但他的建議也再難得到項羽的重視。
至此,項羽內部能夠給項羽提供遠見意見的兩位人才,都被呂布離間開了,而項羽回到彭城之後,沒了范增的管束,又沒了呂布帶來的壓力,整日陪着虞姬,少理正事,直到雙方議定的時期一過,呂布再動手時,項羽才如夢初醒,再度踏上了戰場。
不過這一次,沒了范增的指點,項羽明顯有些吃力起來,正面戰場上依舊勇猛無敵,但正面戰場之外,卻被呂布肢解的支離破碎,這一仗,項羽的劣勢一下子變得十分明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