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站在窗邊,距離強森很遠很遠。
遠得彷彿從來不知道背後還躺着這麼一個人。
直到天色晚了,腿也僵硬了。
她很餓,也不看強森一眼,只是去拉開門,大吼:“我餓了,好菜好飯趕緊端上來。”
飯菜來得很快,三菜一湯,另外居然還有一份剛剛好的牛排和甜點以及一份果盤,全是她平素喜歡的,很顯然,於珊珊是做了功課的。
一個很年輕的特護在休息區放好飯菜,極其恭敬:“米小姐,你吃好了,只需要按一下這個鈴,我馬上就來收拾。明天早上的餐單,你可以寫下來,如果沒有特殊吩咐的話,我們就送牛排三明治火腿咖啡,可以嗎?”
米寶不置可否,只等特護一走,立即大吃大喝。
很快吃完了,扔下筷子,讓特護來收了碗筷,只說了一聲困了,便徑直去了休息區。休息區是一間獨立的屋子,洗漱用品齊全,還有換洗衣服,佈置得也非常清雅。只是,米寶無心查看,她只是疲憊不堪,倒在牀上就呼呼大睡。
強森在外面的病區裡,他毫不在意。
中途,有醫生和護士進來過,他們發出很輕微的聲音,替強森檢查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米寶不在意,也不關心。
一覺醒來,周圍黑乎乎的,只有牆角一盞很暗的燈光。
她是被震天價的鞭炮聲驚醒的,那炮聲此起彼伏,但是,不一會兒,周圍的聲音便小了,只剩下很遠處隱隱傳來的一點聲音。
她這時候纔想起,今晚是除夕。
她開燈,看到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她看了看號碼,默默刪除了這些電話。
一個人依舊懶洋洋地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逐漸地,周圍就一片死寂,她只聽得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的聲音。
就像她十一歲那年,一個人換了一間大屋子,過年那天,拿了一百元出去買了不少菜和肉。那時候,她已經會做飯了,一個人站在廚房裡切菜切肉,準備弄幾個豐盛的飯菜吃一頓好的。可畢竟是小孩子,菜剛一下鍋,油飛濺起來,頓時騰起老大一股火焰。她嚇得轉身就跑。
在門口,被人攔住,來人問:“小鬼頭,跑什麼?”
她嚇得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火……火燒起來了……”
他衝進去的時候,火已經竄起來,燒着了裝菜的塑料口袋。
他三兩下把火撲滅,看着驚魂未定的她,哈哈大笑:“小鬼頭,你居然會自己做飯?好了,今天不做了,我帶你去吃好的。”
她興高采烈:“大叔,我們吃什麼?”
“牛排。”
那是她第一次吃牛排。
本市最好的西餐廳,牛排、鵝肝醬、意大利麪、水果沙拉、酥皮蘑菇湯、蜜桃酒、提拉米蘇甜點……每一樣都覺得那麼好吃,她一直吃,一直吃,西餐都吃到撐得走不動。
直到他阻止她:“小寶,這樣吃會生病。”
她天真愚蠢:“怎麼會?大叔,吃飽了怎麼會生病?餓着肚子纔會生病呢。”
“暴飲暴食是不好的習慣,以後會變成一個大胖子。”
“可是,我都還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大叔,就讓我一次吃個夠吧,我怕吃了這一次,就再也吃不成了……對了,我可不可以打包一份回家?我明天沒有東西吃耶……”
“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很失望,撅着嘴巴,心底盤算,要是可能的話,最好一次性打包幾十份牛排,以後最好頓頓都吃牛排。
他憐憫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條饕餮似的小狗。終於,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緩緩開口:“以後,每年我都帶你吃一次吧。”
那是她過得最愉快的一個春節,因爲,那個餐廳還送了她一個很大的公仔,說是新年禮物。
從那以後,她覺得牛排特別特別好吃。
從那以後,她就希望,若是每一年過年都能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就好了。
但是,這一年之後,他再也沒有陪她過過年。
此後十幾年,她每一年都是一個人。
但是,他也旅行了他的承諾——每年都會帶她吃一次牛排,儘管再也不是過年的時候。
就像現在,她忽然覺得很餓很餓,非常想來一份黑胡椒牛排。
但是,肚子其實是飽的,她晚上吃得很多。
環顧四周,忽然看到有什麼東西在角落裡閃爍,她起身去拉起來,居然是一個首飾盒,盒子上裝飾着一排碎鑽,此時,就是這排碎鑽在發光。
她把盒子打開,看到裡面琳琅滿目的珠寶首飾——全是當初在歐家時,強森送得——他第一次送她這些東西時,居然是在她嫁給歐舒同之後。那次,他來找她,給她帶來特效藥,一併送的,還有這些昂貴首飾……
就像某位著名的女明星所說:誰個男人送的鑽石最大,誰就最愛我。
可是,爲什麼是在自己和別的男人結婚後,這男人才送呢。
送了有意思嗎?
她啪地一聲把首飾盒子關上,冷笑一聲,出門。
黑夜裡,病房更是安靜。
一盞孤燈,病牀上的人,臉色慘白。
她慢慢走過去,隔着一米遠的距離看着他。
手裡,還提着那個首飾盒子,她把盒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打開,看到裡面的:戒指,項鍊……最可笑的是,戒指都有三四枚,彷彿他訂婚戒指都送過兩次,一次是在她老家的那個城市,二人熱戀三天,他送了一個;還有一個,是他手術成功後,她陪他隱居療養,他求婚送的。還有兩個,她想不起來了。
四枚戒指,一半是紅鑽,一半是藍鑽,此時,靜靜躺在她身邊,就像是一個笑話。
她忽然勃然大怒,抓起那個求婚戒指幾乎扔在他臉上:“強森,你這樣算什麼呢?就是你這個男人,把我送給別的男人,害了我一生,現在倒好,你倒弄得跟我虧欠你似的。我虧欠你什麼了?你這個僞君子,一邊假惺惺的說愛我,一邊卻把我當工具利用;就算你小時候助養過我,這又算什麼?我不是幹活替你償清了嗎?當初你要我嫁給歐舒同時,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此事之後,我倆就兩清了,可你現在纏着我是什麼意思呢?”
他躺在牀上,不言不動。
任憑那一枚戒指幾乎擦着自己的臉,也無動於衷。
“哈,現在人人都覺得我虧欠你,是我辜負你,真是可笑極了,說得就跟我出軌了似的。強森,你這個僞君子,你要是真愛我,會把我送給別的男人?那次,你不是問我是不是愛上歐舒同了嗎?哈哈,那我就告訴你吧,歐舒同就算千不好萬不好,可是,他至少有一句話沒說錯:把你當工具的男人絕對不會真愛你。強森,你這些年難道不是一直把我當工具嗎?無非是你在我身上投資了,等我長大了,就撈回成本。難道我沒回報你嗎?現在歐氏集團節節敗退,幾乎快要破產了,你打得歐舒同幾乎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了。難道不是因爲我給了你我收集的那些秘密資料嗎?你要我嫁給歐舒同的目的,本就如此,現在已經全部完成了,我還虧欠你什麼呢?”
她冷笑:“歐氏集團很快就要到你手中了,這便是你要我嫁給歐舒同的初衷。現在,我算是超額爲你完成任務了,你還想怎樣?你該不會說,就算沒有我提供的秘密資料,歐舒同也會敗得這麼慘嗎?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歐舒同根本就是敗在我手裡的……”
那些絕密的數據,歐舒同的每天的動態,他的人際關係,他可能在集團內所動用的每一個人員,甚至包括墨菲等人……她全部給他分析得清清楚楚。
歐舒同,不是敗給別人,是敗給了她米寶。
他向來一副大仁大義,對她毫無防備的架勢,不是不知道她的行爲——也是一種宮心計,企圖通過這種方式收買她的人心,徹底將她收服。無奈,他還是敗了。
所以,最後,他堅決跟她離婚了。
因爲,他知道,這女人放在身邊,就是一條會咬人的毒蛇,而且,養不熟。
就算米寶後來已經停止一切的間諜行爲,也沒用了——
“強森,你看,你助養我十年,我回報你一個歐氏集團,這買賣難道不合算嗎?你從來沒有虧本,對吧?”
他閉着眼睛,一點氣息也沒有。
她更是震怒,又將一枚戒指仍在他的臉上。
這一次,戒指完全砸在他的眉頭上,幾乎將他的眉毛立即就砸出一個紅印子。
“你裝死我就怕你嗎?你要死就死,這樣半死不活的有意思嗎?”
心頭,簡直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這廝,當初百般將自己趕走,連氣味識別碼都刪除,徹徹底底一副恩斷義絕的樣子,可臨死前又想要見自己,這算什麼?
正是這男人,把自己好端端的害成了離婚女人,半世飄零,依舊無家可歸。
可是,這世界上,如果說還有一個人臨死前想要見自己一面,也只有他了!
一念至此,她滿腹的怨恨忽然變成了悲傷,雙手捂着臉,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