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間,只見案几上擺着幾碟精緻的菜蔬,邊上還有一隻精巧的酒樽。看起來應該是給我準備的晚餐。必須說,離開了近兩年時間,劉邦的生活品味好了很多,以前他都是用陶碗喝酒,哪裡會用這麼細巧的東西。
三個婢女跪在邊上伺侯,一人持酒壺,見樽中酒盡便趕緊滿上,一個持著,看我眼睛瞟到了哪道菜上面,就忙替我夾到碗裡。還有一個跪得遠了些,大概是準備應付我的其它額外的要求。我算是出生在富裕人家,長大後自己也賺了不少錢,但這麼徹底的讓人伺侯還真是第一次,反而覺得不習慣。皺眉道:“也是趙夫人教的?”
三個婢女一齊垂首應道。
“以後我這裡用不着這套。”我放下竹箸,道:“又不是沒長手,連夾個菜都要你們代勞。”
“趙夫人說內宮中的女子都得按規矩做事……”那持酒壺的婢兒見我臉色不豫,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誰訂的規矩!”我冷笑。轉眼看見三個女孩子都一臉的惶恐,便沒再說下去,擺了擺手道:“你們下去吧。”那三個婢子大概也知道我心情不好,忙放下手中的酒壺、竹箸,施了一禮,倒退着出了房門。
油燈下,我一人坐在屋裡,面對着滿桌精緻酒菜,卻半點食慾也無。就像是有人客客氣氣什麼都替你準備好了,心裡卻不覺得溫暖。因爲找不到家的感覺。回想起在山中隱居地日子,食用都簡到極致,但每次圍桌共食的時候卻每個人都說說笑笑很開心。就連赤松子這避谷已久的修仙之人也喜歡拎着酒葫蘆笑眯眯地坐在一邊看着我們吃飯。
食其和吳慶這會兒在大哥呂澤的府裡應該也在吃飯吧,他們會在想以前的日子嗎?我有些出神,竹箸有一下沒一下的划着碗裡的菜蔬,過了好一會兒,猛醒過來,才發現飯菜都已經涼透。索性不吃了,喚婢女進來收拾乾淨。
一名婢女在屋外稟道:“回王后。趙夫人、徐夫人、吳夫人、薄夫人、管夫人、小趙夫人在外等候求見王后。”
“請各位夫人進來。”我道。
一陣細碎的腳步之聲,幾個麗妝女子魚貫進屋,俯身爲禮,柔聲道:“見過王后。”
一羣小老婆來見大老婆。我在心裡冷笑了一下,然後站起身把她們一一扶起,道:“各位妹妹勿需多禮。姐姐我這兩年在外面,漢王多虧了你們照料。說起來是姐姐我該去謝謝你們呢。”又笑道:“早就聽說幾位妹妹國色天香,是難得的美人,現在親眼看到了,果然不錯呢。”
細細看去。幾位夫人裡有些相熟,如趙夫人就是咸陽就跟着劉邦地趙姬,而徐夫人和吳夫人也是早在蜀中就納入房中的。還有三位年輕些。我走到面前。含笑道:“幾位妹妹怎麼稱呼?”
“妾身姓管小名玉。”一位容長臉兒的女子答道。
“妾身姓趙小名子兒。”這女子一邊說一邊偷偷的擡眼瞟了瞟我。她地眼睛很大。黑白分明,透着幾分靈氣。想是看我面帶微笑。又補了一句道:“妾身和趙家姐姐同姓,王后以後喊我子兒就行了。”
我笑着點頭,轉而看向最後一個,突然怔住了。只見那女子擡起頭,沉靜地道:“妾身姓薄名青。”
薄青!四目相視,都想起了初遇的那一天,她衝出來撞到熊心後被救,然後我讓瓊英把她送給熊心作侍女,還答應有機會送她回鄉。我心裡頓時翻江倒海一般,彭城被項羽攻破時,她應該和熊心在一起,那麼熊心現在又在何處?
熊心在哪裡?我盯着她的眼睛,想找出答案,但她眼神卻平靜得近乎空洞。
與我最爲熟悉的趙夫人大約是看出不對,走近了一步,帶着笑,小心冀冀地道:“回王后,薄夫人剛剛伺侯漢王不久,她年紀最小,有什麼做不對地,您瞧我們的份上,別生氣。”趙夫人是我當年從咸陽秦皇宮裡帶出來的,所以看我的眼神裡總帶着三分敬畏,不像別人,就算是恭敬
實。
我回過神,輕笑道:“我有什麼氣地,薄夫人是我的熟人,兩年前就認識了,只是沒想到還有這個緣份做姐妹。”說着,招呼道:“各位妹妹坐吧。”那六位夫人喏了一聲,分兩側在下首跪坐下來,婢女送上茶來。
我跪坐在案几之後,含着笑把劉邦的這羣小老婆一個個看過去。說實話,幾個女子姿容都不差,若說最美地算是趙姬,她原是秦宮美女,歲數雖然比別略大些,但眉目如畫,更多一種熟婦地風韻。管夫人、小趙夫人是這兩年才納地,五官之秀麗,算是極少見的。年紀最小地是薄青,身材有些單薄,但乾淨清透,有種楚楚動人的韻致,真是我見猶憐。
不管怎麼說,劉邦這兩年豔福不淺。我可不相信他只有這麼六個女人,估計沒名沒份的還有不少呢。
那位小趙夫人趙子兒的眼睛在屋裡轉了一遍,笑道:“剛剛妾身等商量着來拜見王后,可又怕打擾漢王和您的久別重逢,猶豫了好半天呢。後來趙姐姐說若是漢王在,咱們就識點趣趕緊走人,若是不在,咱們正好陪着王后說說話,這才一齊過來了。”
我端起茶盞,吹開浮在水面的細碎茶末,輕啜了一口,淡淡地道:“我剛回來,不清楚也不奇怪,你們總該知道戚夫人身子不好吧。都是女人,設身處理的替她想想,該知道她這會兒身子痛,心裡苦,想有人陪。我和漢王這麼多年的夫妻了,哪裡還在乎這一晚兩晚,她可就不同了,要是心裡鬱積,落下病根,可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趙姬忙笑道:“是,妾身知道王后一向心軟,看不得人受苦。想來也是,戚家妹妹跟了大王兩年,好容易才懷上,卻不知怎麼竟生生弄掉了。妾身聽說,掉出來的男孩都成了形,實在是可惜。想來戚家妹妹是太傷心了,所以一直沒養好,硬是拖到了現在。”
我不動聲色,慢慢啜着茶水。
曾特意吩咐潛伏在劉邦身邊的青鳥和天隼務要在我到陽之前,除掉戚姬腹中的孩子,看來他們做得不錯,至少現在沒有一個人懷疑這件事與我有關。也是,戚姬流產的時候,我還在數百里之外,這個不在現場的證據真是充分讓人沒辦法質疑。只是不知道戚姬現在怎麼樣了,以後還能不能生孩子。
心裡正轉着這個念頭,只聽得趙姬又笑道:“不過薄家妹妹就不同了,生來就是有福的,才伺侯漢王一兩次,就有身子了,實在是讓人羨慕呢。”
我持着茶碗的手微顫了一下,擡眼向薄青的腹部看去,卻只見腰肢細細,腹部單薄,哪裡像懷了孕的模樣。但是她姓薄啊,難道現在躺在她腹中的那個孩子就是未來的漢帝劉恆。
薄青的身體往後微微縮了一下,隨即又坐直了,輕聲道:“趙姐姐不也有孕在身嗎?哪裡用得着羨慕我?”
我微微眯了眯眼,心中生起一股怒氣。剛剛看到劉邦頭髮白了,原來人老心不老,兒子照樣一個個的生。看來青鳥的工作還是要加強,劉邦身邊三個女人都懷了孕,而他們居然只告訴我一個戚姬。不過轉念又想,若是她們三個都同時流產,這事兒只怕就鬧大了,反而不好。
定了定神,含笑道:“真是太好了。夫君子系不旺,原只有肥兒和如意兩個兒子,如今兩位妹妹若都能一舉得男,那可是我們劉家的大喜事了。幾位妹妹說是不是?”
“王后說的是。”餘下的幾位夫人忙應承着,而趙姬和薄青兩個,一個微紅着臉,一個則始終微垂着頭,像是大家說的事情和她根本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