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章 援兵
戰場上已經混戰成了一團。所有的運糧丁都已經衝上了前線,就連躺在車上不能動的傷卒都操着刀劍吃力的砍向衝到大車邊的盜匪。所有人都殺紅了眼,白刃與人體的殘肢碎肉橫飛,鮮血片刻染紅了大地,在一些低淺的地方甚至聚成了小小的血窪。
“公子,快走!”蕭尚又喊了一聲,手裡一劍劈倒了一名撲過來的劍盾兵。
我咬着牙,一帶繮繩便欲策馬往外衝,猛擡頭間,看見遠往沙塵滾滾,奔來一彪人馬,約有一兩千人。數息之後,馬上之人已能看清面容,竟是審食其。曹參顯然也看到了這彪人馬,一邊奮力砍殺着,一邊大聲喊道:“咱們來援兵了,兄弟們頂住啊!”這一聲喊出,護糧兵們頓時氣勢大盛,嗷的一聲,咬住那些劍盾兵死纏爛打起來。
審食其帶的騎兵片刻便到了跟前,他一帶繮繩,跳下馬來,大喊一聲:“下馬,殺啊!”說罷提劍向戰場中殺過來。那些騎兵也紛紛跳下馬,發一聲喊,衝了過來與對方的劍盾兵殺在一處。這些新鮮血液的加入,使得對方的氣勢頓時低落了些,邊打邊有些往後退的架式。
“小姐,你沒事吧。”審食其帶着幾十名士卒一路殺到我的面前,臉上濺着點點滴滴的鮮血,面容猙獰冷酷。見到我,似乎鬆了口氣,神色也緩和了一些。
我心中微微悸動了一下,點頭道:“沒事。”轉而對蕭尚道:“帶些人到那樹林裡去,擒賊先擒王,把那個賊頭拎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人。”
蕭尚明顯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審食其。審食其點點頭,道:“去吧,這裡有我。”蕭尚這才喏了一聲,帶着幾十名精壯的士卒向外衝去。不需要因爲保護我而縮手縮腳,他的殺傷力頓時顯現了出來,一柄長劍在手,楞是殺出了一條血浪滾滾的通路,直向幾次發出哨聲的那片樹林奔去。
“小姐,站在這裡危險,還是上車吧。”審食其一邊用目光不斷掃視着四周的戰局,一邊道。
我向四周看了看,見審食其帶來的人與護糧兵合兵一處,已明顯佔據了優勢,才慢慢放下心來,知道自己站在這裡確實半點用也沒有,倒不如鑽到車裡去,少給他們製造一些負擔。於是撩開車簾,進了車裡。審食其一揮手,數十名士卒迅速圍了上來,護在了馬車的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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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激戰在蕭尚拎着已經被打昏了的賊首出現在戰場時終於結束了。
蕭尚將長劍放在了那賊首的頸下,然後大聲喊了一嗓子:“誰再動手,我就宰了他。”他是練武之人,中氣渾厚,一嗓子傳遍了整個戰場。密集的兵刃交擊之聲終於零落了下去。
曹參一身是血,氣喘吁吁的跑到了蕭尚的跟前,忍不住在他的肩上捶了一拳道:“好小子,還真看不出來啊,功夫不錯!”
蕭尚嘴角動了一下,似是微笑了一下,然後掃視着那些呆立的劍盾兵,喝道:“丟下兵器!”
劍盾兵們遲疑着,猶豫的捏着手中的長劍。那些護糧丁便紛紛衝上前去,趁這些劍盾兵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奪下了他們手中的兵器,一腳將他們踹倒在地,四馬攥蹄般的捆了起來。
“食其,快去看看七夜。”我跳下馬車,拎起袍角向葉小七廝殺的地方奔去。審食其微怔了一下,也跟在了我的身後。那一百名騎兵已經全部倒下了,在他們戰鬥過的地方,馬屍與人屍疊在一起,血氣沖天。
“七夜!”我焦急的念着,翻找着騎兵們的屍體,審食其見狀也俯下身開始尋找起來。“在這裡!”他忽然叫了一聲,從血泊裡扶起一個血人,手指放在他的鼻下試了試,“還有點氣。”說着,一把將葉小七搭在了肩上,走了出來。
那邊曹參也帶人開始打掃戰場,自己的人若還有一口氣就趕緊搭回來救治,若是敵人正在苟延殘喘,那就現補上一刀了事。戰爭期間,資源寶貴,誰也捨不得把珍貴的傷藥給敵人用上。
此役,隨葉小七出擊的一百名騎兵只剩下四名生還。葉小七身負十一處劍傷,有七處都深可見骨。據他清醒後說,他當摔下馬的時候,正好旁邊也有名騎兵被傷馬甩下來,一下子砸在了他的身上,砸得他立時就昏過去了。那名騎兵摔下來的時候折斷了頸椎,當場就死了,而他被壓在屍體的下面,倒是奇蹟般的撿回了一條命。
看來這孩子也是名福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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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這場阻擊,運糧隊被迫原地紮營休整。我從葉小七的帳中出來,纔想起來問審食其怎麼會及時趕到這裡。
“小人在碭郡收到了情報,說是昌邑地方最大的盜匪近日來似有異動,目標似乎是我軍的糧隊。這消息也來不及覈實,小人想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臨時在碭郡點了一千多人馬趕到了這裡。”審食其道。
“碭郡哪裡會有這許多騎兵?”我詫異地問道。因爲碭郡的精銳早已被劉邦帶走,剩下的也不過就是幾千守城的士卒而已。
“他們不是騎兵,只是一些會騎馬的步卒。”審食其解釋道,“事情緊急,我把全城的馬以及軍裡會騎馬的兵都帶來了。”
我點了點頭,心道,難怪這些騎兵趕到之後居然全部下馬步戰,原來他們壓根兒就是步卒。
正說着,聽得前方傳來一陣沉悶的隆隆之聲,擡頭望去,只見遠處煙塵蔽日,至少也有數千人馬的樣子。一羣運糧丁頓時如驚弓之鳥般現出了慌亂之色,一個個拿弓執劍,做出一副應戰的狀態。曹參也從營帳裡鑽了出來,神色凝重的向遠處眺望。一名斥侯飛奔了過來,跪稟道:“回曹將軍,是侯爺親率兵馬前來救援。”
“知道了。”曹參點點頭,緊鎖的眉頭慢慢鬆了開來。轉頭看見我和審食其站在一邊,便幾步走過來,微笑道:“是三哥來了,想是接到我們的求援信報,親自帶兵趕來的。”又笑着向審食其道:“審將軍,剛剛若不是你,只怕我們都等不及三哥來救了。”
“不敢。”審食其拱了拱手,淡淡的喏了一聲。
曹參素知他性子冷僻,倒也不以爲異,只呵呵笑了兩聲,拍了拍審食其的肩膀,道:“好兄弟。”轉頭對我道:“三……呂公子,既然侯爺親自到了,我等還應前去迎接一下。”說罷,對身邊的一名短兵吩咐了幾句,那士卒應命而去,片刻後便帶着幾十名看上去帶算精神的士卒在營門前列成兩隊排開。
曹參當前,然後是我,然後是審食其,再後面就是一些低級軍官,身上的血漬還未乾,便一起排到營門前迎接劉邦。
“老曹,”劉邦馬到跟前,利落的跳了下來,一把抓住曹參,上下左右的看,道:“你沒事吧。”
曹參微微有些動容,微笑道:“沒事,三哥。”
“噢,那就好,就知道你小子命大。”劉邦哈哈笑起來,然後用力拍了拍曹參的胸。然後,他才轉過來看我,道:“你……也沒事吧。”
我微笑着拱了拱手道:“呂直一切安然無恙,請侯爺放心。”
邦點了點頭,目光滑向了審食其,“噢,食其也在這兒啊。”
“見過侯爺。”審食其拱手爲禮。
“好,好,好,大家沒事就好。”劉邦哈哈笑着,道:“唉,老曹,到你帳裡去歇歇,趕得這一路土啊,嘖嘖。”說罷,一馬當先向曹參的大帳走去。
曹參落後了幾步,他看了看劉邦的背影,似是有些猶豫,然而終於低聲對我道:“三嫂,有件事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我微挑了挑眉道:“什麼事?”
曹參遲疑了一下,道:“不知審將軍調兵,可是三嫂給的令符……”
我一凜,忽的升起一陣寒意。適才一陣忙亂,竟沒有想到這一點。審食其手裡自然不會有什麼令符,事急從權,估計他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才從碭郡硬將這一千多人馬給帶了出來。劉邦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但剛剛竟隻字未提。
就像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