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 她就要回去了。
坐在赤松梅對面的綠間用餘光偷偷地看着表情平淡的赤松梅,似乎前些日子以來她們未曾發生過什麼。
她近來的表現讓他覺得她似乎失憶了,至少她會表現得不在乎他。尤其是私底下碰見的時候, 她更是一句話也不說, 讓他摸不着頭腦。
父親對她的態度極爲和善, 而母親的態度也維持在對客人的禮貌。可能是父親對母親說了什麼, 但他仍能感覺到母親的不情願。
對此, 他不明白母親不待見她的原因。
女人之間的矛盾,太過於複雜。
“我吃飽了,多謝招待。”赤松梅把碗筷放下, 然後站起。她穿着一件黑色長袖襯衫和白色牛仔裙,看起來很精神, 頭髮也全部盤起。
“怎麼吃這麼少?是不是病沒好?”綠間的父親看着她碗裡還剩很多的飯菜, 略顯擔憂。
她感到十分欣慰,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感受到他帶來的父親的愛。
在她真正的父親面前, 她是感受不到父愛的。
對他,她是真的很感激。
“不,就是胃口還不大好。”她禮貌地笑了,“抱歉,伯母, 我浪費了您的飯菜。”
“怎麼會呢?”女人維持的笑容恰到好處, “身體不舒服是可以體諒的, 吃不下伯母也不會逼你的呀, 畢竟是客人嘛。”
一句客人, 拉遠了赤松梅和所有人的關係。但赤松梅恍若未問,鞠了個躬, 向衆人說道:“我今天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告辭了。”
“路上小心。”一家之主說道。
原本由女主人說的話變成男主人發話,感覺有些奇妙。雖然綠間母親帶來的冷淡可能會讓她有些不舒服,但她不會放在心裡。
討厭她的人,多着呢。
不在乎多她那麼一個,她也不會在意。
“我會的。”整個過程,她始終都沒有看綠間一眼,拿起包包,她出了門。
綠間心裡涌起奇特的感覺,望着纖細的背影就這麼消失在門後。
他變得更加沉默了,比以往都要。
這樣的日子,又維持了一天,也就是明日是赤松梅即將返程回美國的日子。
她每次都是早上吃過早飯就出去,晚上十一二點再回家。期間沒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裡。
赤松梅坐在電車裡,看着擁擠的人羣,她想起了在地鐵裡她的真太郎死死的抱住她。嘴角維揚,他的不坦率,她算是見識到了。
不過這樣的人,她也是知道怎麼對付的。
起初,她還不大瞭解她的性格,她以爲憑藉自己的方式他就會上鉤。然而她低估了他,他的任性是她始料未及的。
他需要更成熟,這樣將來的日子纔不會活得辛苦。而她已經轉換了視角,暫且用對付客戶的那些招式來對付他吧。
結果表明,是真的挺受用。
她的真太郎已經偷偷看她很久了,他的心一定會在短時間容納她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輾轉於日本多個地方,她在尋找合適分公司的場地。八年前,她的父親覺得日本不適合便將公司搬去了美國,並設爲總部。
如今,爲了真太郎,她得努力擴展勢力範圍。只要這邊有點亮眼的地方出現,她的父親會明白的。雖然很不想這麼和繼母正面迎擊,但這也是無奈之舉。
她不能嫁給託尼,她死也不會。
如果父親硬逼她的話,她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關於學校那邊,她已經修完了大學的課程,內容並不難,學習的內容多數人都可以在兩年的時間內修完,她現在的狀態就是等待學校考試那日的到來。
一旦考過,她就是畢業了。
原本她的父親有意願讓她進修MBA,她的時間應該會很忙了。所以這段備考時間是她所能擠出的最後一點時間了。
所以,這段時間也在爭取聯繫父親搬走公司前的合作過的老股東。昨日她已經說服了三個,然而還有四個,看來今日是來不及的了。
父親方面曾想過和他們一起去美國擴大公司規模,但八個老股東里,就一個村庭大野去了,其餘的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故鄉而選擇出售股份。
前面談好的股東聽說是赤松梅有意在日本設公司大多也願意支持,但剩下的四個人裡頭,有一個人已經回老家養老了,還有的就是不知道蹤跡的。
也就是說她今天至少也要拿下另外兩個人,那兩個人她都是見過面的。棘手程度絕對是前兩人無法比擬的。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老古董的思想她多少也知道的。很快,伴隨着乘務員小姐的提示音,她才明白自己到了大阪。
其中的一位老股東真元昌平就住在大阪,多餘的事項她也在美工總部發來的資料裡瞭解了一些。這是這幾天才搞到的資料,所以她也只能這時候趕緊辦成。
起先她是沒有這個想法的,這是下下策,畢竟美國的繼母已經有所行動,她也不能坐以待斃。
下了電車,她便攔了輛計程車,直達目的地。
一路上她無心去欣賞那車窗裡快速倒退的充滿日式風格的建築,滿腦子裡想着接下來要打的硬戰。據資料顯示,真元是因爲和父親意見不合纔不歡而散的,所以他極有可能會遷怒她。
但是父親搬去美國後常常會嘆息自己的好兄弟真元,因爲對方擁有卓越的才能。
所以,她不惜冒着失敗的風險去找這位老前輩。
有他相助,簡直如虎添翼,加上能化解父親和他多年以來的矛盾,何樂而不爲?
到了目的地後,和秘書說明來意,秘書便告訴她,目前在公司的只有真元的兒子。
資料顯示,真元已經隱退很久,但仍舊握有自家公司的大權,兒子雖然主持公司,但是有重要大事都是由真元昌平一人做決定的。
然而,得到真元兒子的批准,她獲許入內。
一進入裝修簡約的辦公室內的時候,她愣了愣。
不爲別的,就爲坐在沙發上的真元昌平。
她本以爲自己還需要費些口舌從真元的兒子那裡打聽他父親的下落,沒想到得來不費工夫。
很快,她進入狀態。
對着昌平禮貌一笑,鞠了個躬:“伯父您好,我是赤松梅。”
“嗯?”真元昌平放下手中的文件,打量起赤松梅,“你是赤松老頭的女兒?”
“沒錯,正是我。”赤松梅走到他跟前,“很久不見,看到您和以前一樣我很開心。”
“你來做什麼?赤松老頭不是在美國混的風生水起嗎?還來我這下.賤的地方做什麼?”男人絲毫不掩飾地諷刺着,赤松梅不惱,偷偷打量着在場的人。
真元集團現任會長,也就是真元昌平的兒子,正站在一邊不說話,看着她們的對話。
沒有任何表情,看來是個有城府的人。
“您這麼說,相比是我父親聽到了也會難過的。”她頓了頓,“不過我今日來並不是爲了父親而來的。”
“哦,那你來幹什麼?”男人看着進退有度、不卑不亢的赤松梅,眸子裡流露出一絲玩味。
“我想在日本開設分公司,和總公司無關。”她簡單地概括,“然而,我遇到了很多麻煩。畢竟我剛從美國回來不久,所以也不熟悉。所以希望伯父您能助我一臂之力。”
“分公司?”男人大聲笑着,“你個小丫頭也想僱傭我?你有什麼能耐?未免太狂妄了吧?”
“說是僱傭,不如說是懇求您出面坐鎮罷了。”赤松梅眯眼一笑,讓人看不懂她的情緒,“我想,除了伯父,沒有一人能夠把持住這樣的局面。所以,我也是爲此而來。”
“啊哈哈,會做生意可不是會說話就行的。”男人看了眼自己那一言不發的兒子,“九郎,你覺得我要不要去呢?”
看着父親把問題拋給自己,無疑是爲了推卸責任。
他也沉着回答道:“一切聽父親的,父親一向做決定都有自己的主見。”
“哈哈……”兒子的回答,顯然很討他滿意。
接着看向赤松梅,笑容斂去,目光寒氣四色,“可是小姑娘,你何德何能能讓我出山呢?”
“我知道這是很爲難您的決定,我今天本來也沒抱多大的希望。”赤松梅鞠了一躬,“不過,就算知道希望很渺茫,但也想試一試。因爲我真的很希望伯父幫忙,拜託了。”
“哈哈,不愧是赤松老頭的女兒。果然夠優秀!”男人爽朗笑着,然而赤松梅依舊沒有直起腰。
“不過,我和你父親的矛盾絕對不可能那麼容易化解的。”男人喝了口茶,“更何況,這上一代的問題也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能明白的。還是回去吧,伯父不爲難你。”
“那伯父有什麼條件嗎?如果是我能力所能及的,我一定會辦到。”赤松梅直起腰擡頭看向男人,一臉認真的樣子。
“居然引.誘我?不錯不錯!”男人更加滿意,“如果我這木訥的兒子有你一半機靈就行了。”
“請您務必回答我,您的條件是什麼?”赤松梅對他的讚美充耳不聞,只是看着他。
“條件嘛,暫時沒想到。”男人笑得很爽朗,“不過,伯父覺得這麼一個‘條件’就讓我出山替你父親工作,感覺很不值呢。”
討價還價!赤松梅暗暗咬牙,但不能做聲。
“那伯父還有什麼要求嗎?”男人聽到她聰明的表現,不由更加滿意起這個孩子。
“你不會吃虧的,就拿我出山幫你這件事來說。”男人把茶杯放下,“要求不難,讓你父親向我賠禮道歉就行了。”
“我明白了。”這件事情她應該能辦到,至少父親會願意這麼做的。
爲了早年任性斷交的朋友,不過是道歉,他的父親還是做得到的。
她暗自鬆了口氣,再次鞠了個躬。
“那期待我們的合作,伯父。”
……
接着就是去剩下那個大河莊齊那裡當一次說客就行了,也許今日能早些結束。
現在,她拿着日本的交通線圖,看着大河所在的地方的之大路線。
於是,大概花了她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終於抵達了大河所在的山頂別墅。
起先,她的到來讓大河憤怒不已。
大河是個直性子的人,對於多年前他父親遷居美國的事情耿耿於懷,於是她被趕了出去。
但她不能因此而放棄,在山頂別墅門口守了將近兩個半小時,頂着太陽,她開始有些難受了。
早餐吃得不多,還坐了很長時間的車,沒和沒吃的捱了整個中午,她有些頂不住了。
臉色蒼白的她靠在別墅門旁的石壁下希望能歇息一會。
然而,大病初癒的她身子還未調理過來,在將近三小時的太陽直射下,她狼狽地靠着牆壁一點點蹲下,最後是癱坐在地上的。她出來的匆忙,原以爲是很快就能解決的,沒想到現在已經拖到了下午五點了,她已經等了三個小時了。
從太陽猛烈的下午二點乾巴巴等了三個小時。
在她就要放棄離去的時候,身後的門被打開,而出來的人正是大河。
她被允許入內,接着就是被大河噼裡啪啦罵了一頓。
她意識有些恍惚,胡亂應話。
不過,她的誠心還是讓大河鬆軟了,最後對方還是在她答應了讓赤松和上門道歉的先提條件後態度鬆軟了,並派車送她回東京。
正好遇到下班高峰,整個東京似乎都在汽車的鳴笛聲中。
她是晚上七點出發的,加上塞車,本來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硬是變成三個多小時。於是,等他們回到東京的時候都已經十點快十一點了。
見她不舒服,本來有些心虛的大河提出要送她去醫院。
但她拒絕了,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回去睡一覺。
就這樣,在大河擔憂的目光下,她下了車。
到了綠間的家門口,才發覺天已經黑了,看了時間,又是半夜了。
早出晚歸,她也不願意啊。
嘆了口氣,渾身疲憊,她又一整日在外頭度過了,沒有進食。
然而,她只是有一些肚子餓的感覺,並不強烈。
不過,更加讓她難受的是渾身疲憊的感覺。
她想睡個覺。
開了門,她放輕腳步,這時候綠間家所有人都上牀睡了。
至於她這幾日晚歸的經歷,綠間父親把鑰匙給了她一把,於是她才能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回了房子。
整間屋子很黑,她沒有晚上洗澡的習慣。但是此刻渾身臭烘烘的,她也不得不要拿衣服去洗澡。
幾乎是赤松梅的房間有所動靜,綠間就睜開了眼。
他在心裡給自己找了個藉口就下了牀,去樓下拿牛奶。
接着,他就看到走在自己前方的赤松梅,整個人散發着疲倦的氣息,她穿的白色長裙已經髒了,他並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裡。但是心裡就是有個念想,想要抓住她,好好地問問她這幾日疲憊的原因是什麼?早出晚歸的原因是什麼?
於是,在自己意識到的時候,他便真的這麼做了。
當他注意到自己抓着赤松梅的手,迫使她與自己直視的時候,他也吃了不小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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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預告:
“吶,真太郎。你就連一點也沒有喜歡過我嗎?”周圍的煙花不時打亮着周圍人的臉,而綠間的視線只能看着她的臉。
他並沒有回答,而赤松梅內心閃過一絲愁緒。
“那麼,我們就這樣了吧。”她眸子閃閃,她從他臉上收回視線,“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哦,你會不會想我呢?”
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綠間內心竟然也激起了一股奇異的感覺。
接着,不由自主的握緊雙拳,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他拉過她,接着雙手捧住她的腦袋,俯身吻住她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