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被攻下了,這在預料之中,但得手之速,卻也出乎太史慈意料之外。
其實就在太史慈所領的後軍在遇上山越蠻族叛兵之前一天,秦旭集結在萬谷縣城的兩萬餘主力大軍,就已經兵臨相距不到百里的豫章城下了。
而被孫策託付守城重任的周瑜,此刻卻是臉色煞白的立在豫章城牆之上,被身後童子扶着,大熱天披着厚厚的大氅,用塊絲帕捂着沁血的嘴角,眼眸中不帶一絲情感波動盯着城下大大的秦字大蠧,良久不語。
失算了麼?!周瑜本就蹙起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在周瑜本來的謀劃中,孫策尾隨明顯是去同秦旭“接頭”的嚴白虎大軍,以有備之兵、蠶食之勢,擇地伏擊秦旭同嚴白虎的聯軍,應該不會有甚差錯纔對。更何況,周瑜爲了保險起見,可是將當初孫策圖謀江東時埋下的底牌全用上了。當初攻略跨距吳郡、會稽兩郡的嚴白虎勢力時,周瑜便已着人同橫亙在豫章同會稽之間,秦旭此番若是從涪關而來,必然會借道之地的山越新都宗部內部某些實權人物取得了聯繫。而且又是僅僅要求對方也不必當真同秦旭那三萬大軍當真生出些什麼怨尤來,只要能拖住個三兩天的行軍路程即可,山路運輸不易,秦旭大軍又不可能攜帶太多的口糧,只要對方糧盡,周瑜就有把握讓秦旭此番孤軍深入之兵有來無回。
在周瑜想來,只要是孫策能成功阻擋或者拖延嚴白虎的出現,那羣山越生蠻要達成這個“目標”,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卻不料,也不知是秦旭被哪位神仙看顧。那位曾經硬生生拖累了當年兵力勝過孫策軍勢數倍的嚴白虎被驅逐出境的山越“朋友”,竟然連一天的功夫都沒有拖住秦旭。而孫策也竟然被嚴白虎給耍了,那廝竟然有魄力放下手中的近萬大軍,獨身去追秦旭,難道這位曾經稱霸東南的東吳德王。就真不擔心若是沒有個強橫的儀仗。在呂布軍中被清算後賬麼?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一個個突發的變數。完全打亂了周瑜部署的節奏。
一招棋錯滿盤皆輸啊!周瑜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搖了搖頭,彷彿要將這一團亂麻似的混亂思緒甩出腦海。看着豫章城外,那槍旗如林。不動如山的秦旭大軍,強迫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
現在豫章城中尚有一萬餘孫氏精兵,數員孫氏老將,在周瑜看來,雖然對上總兵力上佔據一定優勢的秦旭,或許也未必沒有轉機。要知道此刻兵臨城下的秦旭大軍雖然倍於豫章守軍,但其實也就只有兩萬餘人而已。兵法有云。倍則分之,五則攻之,十則圍之。大不了就用兵士的性命,依託豫章之固。耗也能耗死秦旭的兵力。或許只要說服那羣此刻吵吵着要出城同秦旭決一死戰的孫氏老將收攝心思謹守城池,不被秦旭那傳說中能將死人說活的話所惑出城迎戰,按道理說支撐到孫策回援,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看上去很美。但眼下週瑜只能寄希望於此了。
“先生,城頭風大,您還是回府歇歇吧!”說話的是周瑜府上的書童,說來這書童自有跟着自家這位處處超越凡人許多的少主,邇來也有近十年了,還從來沒有見過周瑜有過現在這等灰敗的臉色。眼見着周瑜被城牆上隱隱帶着幾分殺伐之氣的風吹的咳嗽的愈發厲害,才小心翼翼的提醒周瑜,卻又擔心周瑜不停,才又加了一句說道:“先生莫要忘記,今日先生可是邀了程德謀、韓義公、黃公覆三位老將軍到府上商議大事的,看看時辰,差不多也該到了,先生您看是不是……”
“走吧!”周瑜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壓住又要劇烈咳嗽的胸口,衝此刻正肩負守城重任,正走至身前的孫靜拱了拱手,本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坐在四輪車上,在孫靜略顯複雜的目光下,被書童推着下了城牆。
或許是因爲是孫策結拜兄弟的原因,周瑜的府邸就在孫策府邸的邊上,因爲孫策的秉性,因而離着豫章兵營不遠,所以當週瑜回到府中時,程普、韓當、黃蓋以及孫氏宗族領兵大將代表孫河等人,皆已經早到了。可這幾人在見到周瑜回府,除了孫河起身順着孫策的關聯稱呼了周瑜一聲兄長,那三位老將卻是連眼皮都沒有擡上一下。
“幾位老將軍,眼下主公領兵在外,秦賊大軍近在眼前,攻城在即,倘若周瑜有甚冒犯之處,讓諸位老將軍看不上眼的話,不要緊。只要能擊退此番來敵,三位將周某剮了都成!只是此刻大敵當前,伯符臨出城時,囑我以軍政大權,還望諸位將軍就算是爲了孫家基業,在賊兵未退之前,切切聽某調遣!”周瑜推開欲要來攙扶自己起身的書童,深吸一口氣猛的從四輪椅上站了下來。一反平日間溫文爾雅的面目,再也無曲有誤,周郎顧的的風雅,略顯得病態,襯托着更添幾分俊雅的面容之上,也是閃過幾分狠戾之色,掃視了三位老將一眼,冷聲說道。語態中那絲殺伐之氣,但是令韓當程普黃蓋三人一時間之前想好的要奚落周瑜一頓的話,硬生生的堵在了肚子裡。
“兄長說得哪裡話!”見因爲周瑜的一番話,使得剛剛因爲三位老將打着興師問罪的念頭,本是有些劍拔弩張的屋中氣氛愈發濃重,甚至有些詭異起來,孫河連忙打圓場說道:“兄長同伯符兄長及各位老將軍,所圖所謀,皆是爲我孫家着想,孫某且先代伯符兄長,謝過各位的厚恩情誼了!”
“哼!少主若是在豫章,也就不會令我等眼睜睜的看着那秦旭有條不紊的在城外佈陣紮營,而我等兵將,卻除了死守!死守!再死守!之外,毫無任何建樹了!”此間老將當中,以程普的資格最老,又被稱作智將。最是同孫堅親厚,因而在孫策軍中,威望也是最高,也最是看不起被孫策火線拔擢起來。明顯對於他們這些孫氏老人來說。就是爲了搶班奪權存在的青年將領。尤其是周瑜這位孫策的發小好友。程普完全肯定若是自己的意見同周瑜相左的話,孫策肯定連猶豫都不猶豫的選擇倒向周瑜。這是程普等老將最“擔心”的。因此,好容易見周瑜此番的謀劃似乎有些紕漏,程普倚老賣老的念頭便愈發通達了。聽孫河說完話後,嘴巴里頗有些不明陰陽的意味。眯着眼淡淡的說道。
“老程說的有道理啊!”一旁的韓當也不是個善相與的人物,且同程普最爲相厚,聽完程普的話後,韓當也是不耐煩的撇撇嘴,說道:“那秦賊此番兵多而將少,在這江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即便是伯符領兵不在,有我等幾人。再加上已是養精蓄銳多日的本郡兵士,難不成還打不贏那長途跋涉而來,後有追兵,前有堅城。既無後援,又無糧草的秦某人麼?公瑾,你是不是太過謹慎些了?”
“黃將軍沒有什麼要說的麼?”對程普、韓當兩位老將的埋怨,周瑜一直襬足了傾聽的姿態,一副謙虛好學的模樣,見本是一體的黃蓋尚未發現,周瑜甚至還衝着黃蓋笑了笑,不帶一絲惱怒之意的說道。
“總之是大局爲重吧!公瑾你也莫要怪義公、德謀兩人話說的不好聽。此番呂布那賊廝派了秦旭這麼個煞星前來江東,我等一系列的謀劃,均皆落空不說,幾番戰事又接連失利。此刻更是被這孤軍深入的大軍圍了主營,我等也是着急於倘若再這麼繼續拖下去,能不能當真逼退秦賊不說,恐怕城中兵士的兵心戰心,都要受到影響了。”黃蓋算是這幫子孫氏老將當中難得一見的不怎麼排斥周瑜的人。見自家兩位老兄弟雖然說出了自己等人的心裡話,卻也太不講究說話“藝術”了。現在大敵當前,最要不得的便是內訌,正所謂禍起蕭牆之內,最是要不得。因而在見周瑜笑眯眯的問自己,黃蓋索性將心中的想法全盤脫出,都說了出來。
“哈……哈……哈……”也不知道是周瑜此刻身罹大病之間氣血兩虛,還是對三位老將的話頗有認同,總之平日間周瑜那招牌式的爽朗笑聲,此刻總讓人聽上去有種底氣不足的怪異感覺。不過接下來周瑜的話,卻是讓三位孫氏老將又有些覺得這位江東美周郎,難不成又有了什麼計策了。
“德謀公說的不錯!”周瑜強自穩了穩略有些搖晃的身子,拒絕了就立在一旁的書童要上來攙扶的好意,徑直走到程普面前,衝程普一個長揖到地,語甚誠懇的說道:“是周瑜失計,才導致了我軍如今的頹勢。這點某在主公迴歸之後,定然會自請懲罰,這點請老將軍放心。只是如今秦賊就在城外,隨時有可能攻城,不得不說出城迎接無甚大將在側的秦旭大軍是個極其正確的抉擇,可老將軍想過沒有,越是這樣,其實我等就越發不可輕舉妄動。”
“唔?原因何在?”程普也不是不識大局的人物,見周瑜話說的頗重,又似乎話中頗有道理,直指自己心中隱約有些擔心,卻又不知到底哪兒不對勁的地方。因而程普幾乎是下意識的問道。
“將軍可記得嚴白虎麼!”周瑜淡淡的看了眼臉色有些發燒的孫河,十分認真的說道:“將軍可曾記得當初我等是如何憑藉區區不到一千兵力,拿下吳郡同會稽郡的麼?”
“啊!!?”周瑜的話因爲喘息劇烈的原因,聲音並不是很大,但聽在程普、韓當、黃蓋耳中,卻是如同驚雷一般。
“公瑾,你是說那嚴白虎當日匆忙逃離豫章,其實還有後手留在城中?”黃蓋最先從思緒中緩過神來,頗有些猶疑不定的小聲問道。
“嚴白虎……可不是匆忙逃出去的啊!”周瑜像是在回答黃蓋的問話,又像是有些自嘲一般的苦笑一聲,若有所指的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