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梅眯着如同彎彎月牙一般的大眼睛,已是換上了一身湖綠色的襦裙,鴉黑油亮的長髮,攏在腦後,在腰際束成一束,標準的漢家少女的裝扮,俏生生的站在秦旭背後,帶着甜甜的笑,一副毫無心機的模樣,彷彿沒有聽懂剛剛郭嘉同秦旭的對話。
城中兵少,秦旭爲了節省兵力,護衛皆已轉交郭嘉,派上城牆守城,今日守在門口的,還是在江渚浦紮營時,被烏梅“糾纏”過的那人,吃一塹長一智之下,竟是沒有阻攔烏梅,得虧是郭嘉機敏,及時轉了話鋒,否則被烏梅聽到兩人前面說的那些話,秦某人一張老臉,真就不知道該放在哪兒了。就算是這樣,饒是秦旭緊跟着回寰,可在見到如此打扮的烏梅之後,也是一滯。看來沙摩柯還是有點眼光的。也不知道歪瓜裂棗一般的老蠻王烏鱧,怎麼就能生出如此貌美的女兒來。
“我好看嗎?”郭嘉很沒有義氣的拿守城事務繁忙尋隙溜了,只留下秦旭同烏梅同處一室。面對烏梅毫不忌諱的問話,甚至還敞着袖口,原地轉了一圈,也算是久經陣仗的秦某人,心臟很不爭氣的漏跳了一拍似的。
“咳咳,烏梅姑娘天生麗質,自然是穿什麼都好看的。”見烏梅睜着大大的眼睛,又一如既往的要貼上來,秦旭竟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卻又忽覺不妥,掩飾尷尬的咳嗽一聲,趕緊轉移話題說道:“烏梅姑娘你也看到了。現在豫章城被圍,敵我兵力懸殊,戰事持續。城中不靖,實非是久留之地,倒不如……”
“你是要趕我走麼?”還沒等秦旭說完,烏梅如點墨一般的眸子,瞬間就如同蒙上一層水霧,溼漉漉的眼神直直的盯着秦旭,竟直讓人心裡沒事也甚覺發虛。再加上語氣中濃的化不開的委屈。差點讓秦旭恍惚中有種要將眼前這丫頭摟在懷中好好呵護的感覺。
“烏梅姑娘誤會了!”好歹是兩世爲人,心境上歷經“考驗”,在緊要關頭總算是剎住了心中被烏梅誘出的衝動。暗吸一口冷氣。心中陡然警覺面前這一副無害模樣的少女,還有一重身份,可是山越生蠻中的大祭司,雖然至今仍然不太明白這身份在山越生蠻中究竟是怎麼個地位。爲什麼會輪到烏梅這個小丫頭來做。難道僅僅憑其乃是蠻王之女?但從字面上來看,就足以想到並不簡單。秦旭略穩了穩心神,擠出一絲笑意,說道:“新都宗部仰慕漢室大義,雖稱生蠻,卻同我軍交好,在江東之地互爲臂助;且新都宗部位在豫章之東,便是稱爲我軍大後方也毫不爲過。所謂後方不靖。何以前方抗敵?現在來敵聯軍中,武陵蠻之主沙摩柯就在宗部之中。威壓老蠻王,上次秦某也說過,老蠻王也對秦某有借道之誼,定豫章之助,與公與私,就算豫章今有難處,可也不能對山越之事袖手旁觀。所以纔有欲分一支兵力,同烏梅姑娘同去,一來報答老蠻王之前恩義,再者也未我軍去後顧之憂。”
同烏梅說話,秦旭說的很是透徹。基本上並沒有多作隱瞞的地方,既然已經察覺到這小丫頭不簡單,秦旭索性實話實說,將選擇權交到烏梅這山越大祭司手中,以期在失態未明之前,能博取主動。
“真的?你真是大好人!”烏梅聞言一怔,隨即語帶興奮的拽住了秦旭的衣袖,可以看得出來烏梅精緻的小臉上,欣喜的神色並不似作僞。這反應讓竟貿然得了“好人卡”的秦旭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
不知道的人,或許還真就會被烏梅的天真爛漫所而動,畢竟不管是裝飾打扮還是相貌神情,都十分真切,不似作僞,若換做是之前初見烏梅時的秦旭,說不得也會以爲烏梅乃是無心而發,更別說對於每一個男子來說,被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這般仰望一般的神色注視着,而且還是個從一開始就親近自己的小美人,不說色授魂與,也該是得意的緊纔對。
可秦旭卻是見過烏梅“真情流露”的眼神的,那眸中的漠然和心機,絕非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會有的。也就是說,不管是之前烏梅表表現出來的嬌憨還是孺慕,甚至是拜金,都有可能不過是這丫頭的保護色。而他秦某人,由於前世記憶的影響,慣來對於女孩子不會如普通大漢原住民這般輕視,說不得也就成了烏梅認爲可以利用的踏腳石。
不過這一切都還只是推測,對於那天烏梅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眼神,時日久了,秦旭也有些拿不準會不會是自己看花了眼,但對於烏梅,秦旭卻是再不敢將這山越新都宗部的大祭司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姑娘了。
不管烏梅究竟如何作想,總之是很痛快的便答應了秦旭同她一起回山,而且對於秦旭帶甫入陣營,心裡還有些疙瘩的甘寧,連同先登營兵士以及錦帆賊衆中壯士各一百人同去的事,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示,一副全憑秦旭安排的樣子,倒是讓秦旭本想要打算看看烏梅反應的心思落到了空處。
其實不管烏梅是否另有圖謀,秦旭卻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上次因爲呂布重傷之故,沒有徹底解決的江東同山越之間的事情,藉着這次的機會,怎麼也要有一個最終的解決辦法。特別是在江東同荊襄交戰之初,就像是秦旭之前對烏梅所言,儘管有郭嘉坐鎮,卻是也不能將一個尚且不能確定態度、有一定實力的勢力放在身後,將一切有可能發生的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比之事到臨頭再用計謀解之,要好上千萬倍。這也是秦旭自來到大漢之後,從前世史書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諸如賈詡、郭嘉等人處,學到的所謂機謀的真諦。
特別是現在豫章面臨三倍於己的大軍圍攻,雖然有郭嘉坐鎮,論智計,足可甩出蔡中八條街去,就算不可謂穩如泰山,但十天半月間蔡中想要有所得,還真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長時間被圍城,畢竟還是對本軍的威勢、士氣以及大方面的佈局,都極有可能造成很不利的影響。兩軍對壘,往往比拼的,不僅僅只是用兵之道。更是比的是兵士的士氣、意志、精力,而更爲重要的,還是錢糧、後勤上消耗的比拼。蔡中所領的劉表麾下近半兵士,有廬江郡作爲後勤一線的補給基地,又有武陵蠻所佔據的大山通道,可直接接連臨近的荊南四郡。單單這補給線一例,就佔據了極大的優勢,若是按照正常理論來看,相對於補給線極長、且同丹陽郡可謂兩面受敵的江東兵士來說,最終的結果若是沒有奇計的話,此消彼長之下,縱使郭嘉空有回天之力,說不得終歸也難逃敗北之憂。這是秦旭同郭嘉都不得不要慎重面對的現實,因而山越之事的重要性就愈發顯現了。
蔡中攻勢十分“穩重”,白日按部就班攻城,夜間持火圍城暫歇,倒似是同豫章城中守軍有默契一般,纔剛三兩日,便陷入了僵持當中,而對豫章城圍三缺一的佈置,也不知是故意誘江東援軍前來,還是另有圖謀,偏偏沒有在西面缺口處佈下埋伏。倒是沒有給秦旭等人出城製造太多的障礙,很順利的便令秦旭一行兩百餘人趁着夜色出城而去。
這次秦旭本軍將領,只帶了新附的甘寧一人,而且除了一百名先登營兵士之外,另一半全部是隨甘寧一起投奔的錦帆衆。之前秦旭並沒有如甘寧所想的那般,將錦帆賊衆打散分到江東兵士當中,充實兵力,反是以徐州刺史的名義,將甘寧所部另立一營,而且在豫章戰事起時,將麴義、牽招派到郭嘉麾下聽調,只留了甘寧這新附之將在身邊,這一樁樁明顯是在邀買人心的舉動,倒是效果出奇的好,讓本來對郭嘉同秦旭“算計”之下,才無奈投效的心裡舒坦了不少。只是至今仍舊沒臉面去見被無端捲進來的至交蘇飛,可同在豫章小城當中,想不見據說每日抑鬱,至今一言不發的蘇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惟願蘇飛能不被自己牽累,而使得家眷有傷。現下秦旭要甘寧同去解決山越之事,表足了器重的心意,讓久求明主而不得的甘寧心中也正是有唏噓之意。
豫章縣城距離當初秦旭借道出山的萬谷小城,快馬不過兩日路程,秦旭等人自脫得豫章縣城之後,既知郭嘉憑藉城中一萬兵士對抗三萬餘兵士其實不易,一行自然不會浪費時間,甚至就連新會騎馬的烏梅,也只是在歇馬時不經意間揉揉細不堪握的小蠻腰,頗爲隱蔽的向秦旭所在的方向,拋去幾個大大的白眼。但在秦旭有所察覺回望時,卻又換上了甜甜的笑容。次數一多被難不被秦旭察覺,秦某人也不點破,看烏梅原本是嬌憨的笑意,漸漸幅度越來越小,甚至也察覺到了一些什麼,輕皺峨眉卻不得要領的模樣,也成了心事重重的路程中的一點趣事。
山道在眼前,物事依舊,秦旭甚至烏梅不約而同的保持了緘默,甚至都有些怔怔之色。
能否令江東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利益,同時最大限度的削弱厚積薄發的劉表軍對於本軍的威脅,說不得就要靠此番之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