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1 翻天覆地

“陸生,誒誒,陸生,等等。”

陸家言的腳步纔剛剛離開店鋪,陳衛國就再次小碎步跑了過來,眉飛色舞地用肩膀輕輕撞了撞好友。

“你這保密功夫着實厲害呀,如果不是他們告訴我,阿奇教練就是你們家那小子,你還準備繼續隱瞞多久?”

看着陳衛國激動的表情,陸家言有些沉悶,“大衛,你怎麼也跟着湊熱鬧?”

陳衛國卻沒有能夠察覺到陸家言話語背後的情緒。

他們就是普通棋友,最近兩年才熟悉起來,所有交情都建立在棋盤之上,兩個人都很少提起家裡的事情,彼此之間也沒有八卦地打探,這也使得雙方保持足夠熟稔,但私生活方面卻沒有太多的交集。

陸家言以爲陳衛國不會在意這些事情,平時也不見他討論,結果想法就被推翻了。

陳衛國那小小的眼睛直接圓溜溜地瞪了起來,怒氣衝衝地說道,“這不是湊熱鬧!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兒子多麼厲害嗎?”

“我告訴你,一個華人能夠在橄欖球擔任主教練,從職業聯盟到大學聯盟都是沒有的,而且他不僅率領大學球隊奪得了冠軍,而且現在又率領職業球隊殺入季後賽,即使是白人教練也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壯舉,更何況還是華人呢?”

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激動,陳衛國手舞足蹈地說着。

“你也知道的,我們總是生活在唐人街這一塊小區域,不敢輕易做出挑戰,按部就班地過好小日子,但如果所有人都這樣安於一隅,華人在北美的地位怎麼能夠改變呢?”

“正是因爲有阿奇這樣的年輕人,勇敢地站了出來,讓所有人知道我們的能力,打破那些對我們的偏見,所以我們才能夠擁有更多生存空間。”

“就好像當初我們的父母第一次過來這裡打拼的時候,阿奇在橄欖球世界裡的工作可能還要困難百倍千倍,他卻真正做到了。這怎麼能說是大驚小怪呢?”

“我告訴你,以後你就把阿奇的海報貼在店鋪門口,如果再有人歧視你,你就直接嗆回去,告訴他們,我們也是生活在這裡的居民,我們需要尋找到一個和平共處的方式,否則,要麼接受,要麼滾蛋。阿奇能夠做到的,我們這些老傢伙也能夠做到。”

眼前的陳衛國,是陸家言所沒有見識過的,有些陌生,但細細思索過後,更多卻是熟悉,那些觀點和言論,平時在下棋的時候就能夠感受得到,只是,今天更加尖銳更加強力罷了。

不是江文瑾,也不是陸一奇,而是陳衛國,一個與陸家言平起平坐的朋友,一個置身事外立場中立的旁觀者,陳衛國的話語真正觸動到了陸家言,他的眼神不由流露出一絲沉思。

“這個週日,歡迎一起加入我們。”

此時,一個騎着自行車的年輕女孩從眼前經過,隨意地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然後遞來一張宣傳廣告。

陸家言和陳衛國都不感興趣,附近的餐廳總是喜歡做這樣的活動,通過派送宣傳廣告的方式拉攏客戶。

但年輕女孩卻並沒有離開,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這不是廣告,而是聚會邀請。”

“哈哈,我們都是老人家了,不適合派對。”陳衛國燦爛地笑了起來,絲毫沒有剛剛深情激動的模樣。

“不是派對,而是聚會,我們將聚集在一起觀看阿奇教練的比賽。”年輕女孩依舊在努力說服着他們,“阿奇教練,你們知道嗎?就是綠灣包裝工的主教練……”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陳衛國連連點頭,打斷了年輕女孩的話語,眼神明亮起來,順勢接過了宣傳單,“怎麼,什麼活動?什麼聚會?”

“我們準備組織一個觀看比賽的活動,希望附近街區的華人們可以全部都出來聚會,以實際行動來支持阿奇教練。我們也希望能夠前往球場,但現在購買門票已經來不及了,不過,我們依舊可以參與其中。”

“就在我們生活的街區,我們應該團結起來,堅定不移地站在阿奇教練的身後,讓他知道,這也是他的主場,就好像’紐約時報’的標題一樣,歡迎回家。”

年輕女孩臉上的笑容是如此燦爛又如此明亮,活潑的聲音表達着燃燒的熱情。

陳衛國連連點頭,“一定到場!一定!我再拉上一堆好傢伙去捧場,好不容易來了這樣一次難得的機會,怎麼能夠錯過呢?”

年輕女孩不由就跳躍了起來,“真的嗎?那就再好不過了!請到時候一定前來呀!阿奇教練面對的是全美客場,不管到哪座城市,支持他的人永遠都是少數,所以,我們才需要團結起來,讓阿奇教練感受到更多支持!”

“請一定加入我們的行列!”青春洋溢、生機勃勃的話語在紐約寒冬的陰霾之中上揚起來,如同一縷暖陽。

說完,年輕女孩就再次騎着自行車,繼續前進,但沒有前進多遠,她就再次停下來,繼續向旁邊的路人分發傳單。

陸家言的視線從那個年輕女孩熱情洋溢的背影之上收了回來,低頭看向陳衛國手中的那張宣傳廣告。

“阿奇教練,歡迎回家——

讓我們一起見證綠灣奇蹟!”

不由自主地,陸家言的心臟也微微撞擊着胸膛,再次擡起頭來,看着街區之上大肆懸掛的應援橫幅,還有窗戶和鐵門之上張貼的海報,情緒有些錯雜,似乎……世界真的翻天覆地了。

不僅僅因爲陸一奇用自己的努力贏得了屬於他的認可,更重要的是,年輕人和老一輩的想法完成了交替。

對於陸家言這一輩來說,背井離鄉、漂洋過海地前來陌生大陸打拼,這就是一場想象力極致的冒險了,骨子裡,他們依舊渴望着回到家鄉,總想着落葉歸根,在北美大陸的生活不過是漂泊的一段旅程罷了。

所以,即使遇到生活裡無處不在的歧視,他們也只是抱怨抱怨而已,並不會真正做出反擊,因爲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他們始終是外來者。

但對於陸一奇這一輩來說,他們的生活就發生在這裡,他們不僅僅在這裡“短暫停留”,而是在這裡開拓全新天地。他們願意用自己的雙手建立生活,也願意用自己的聲音爭取權利,讓其他人意識到,他們並不是外來者。

所以,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他們拒絕忍氣吞聲,而是勇敢地挺身而出,竭盡全力地爭取自己應有的東西,在這片大陸上贏得屬於自己的位置。

時代,終究不同了。

世界,終究改變了。

現在,陸家言終於能夠稍稍理解陸一奇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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