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之中雖沒有拜師學藝一說,但既結成了這澤承之誼,這關係也就如凡間的師徒關係了。一神一仙中,由天神輔佐小仙增進修爲,其間提點教導自然不在話下,而這小仙,也不能平白受着天神的恩惠,又因天界之中不興凡世的拜師送禮,因此,數千年來似乎已經約定俗成了一般,澤承的小仙是要到天神身邊侍奉直至其順利飛昇。
昨日在這曷訧殿內,青葉便知曉這偌大的殿中是沒有一位隨侍小仙的,想來這位尊神萬萬年來清淨慣了。也不知自己這平白無故多出來的小仙會不會擾了他老人家的清淨,讓他生出些厭煩來。念及此處,青葉今日方踏進院中,便自顧自地摸索着去給赫連神君烹了壺茶,好讓他覺得身邊有個小仙伺候着,也是極好的。當她看着赫連神君品過一口茶後滿意的神情,青葉放下心來,話說這烹茶的手藝還是在那和鈴殿中由那性情古怪、口味挑剔的月老一手煉就,自然是不會差的。
“師父,今日我要學些什麼?”青葉滿懷期待地問道。
喝過茶,自然是要指點一二的,果然,神君擡眼,緩緩開口道:“因着你母親的關係,我見你於花草之上也是有幾分仙根的,不如,先變朵花給我瞧瞧。”
青葉一愣,本以爲這上古尊神一開口便會是一些高深的道法,未曾想這赫連神君竟會讓自己變出一朵花。隨即心中又一喜,這不正好可以賣弄一番,好讓他對自己的誤解改觀改觀,能夠發現自己素來都是個機巧靈敏的小仙。
心中這般盤算着,手指一翻,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便握於手心了,正當青葉洋洋得意之時,不料神君卻正色將她看着,在他眨眼的瞬間,自己手中的荷花便化於無形了。
青葉一驚:“這……”
赫連一臉肅穆地說道:“我本以爲你只是修爲不足,不曾想這心思也這般愚鈍。你方纔的那朵,不過是以仙法使得幻象,也只夠唬一唬下界哪些肉眼凡胎的人,但凡有些修爲的,都能將你的雕蟲小技給破了。如若你母親在天界之中也是這般布花施草,那麼這天界定是一番頹廢景象。”
青葉近日在這位尊神處可謂是連連受挫,打小緝熙便誇自己機靈,就連那刁鑽的月老都讚自己靈氣足夠,不料在赫連神君這,左一個糊塗,右一個愚鈍,才見面兩日便被批得體無完膚。換做往日,任他仙神這般說自己,憑着青葉的伶牙俐齒也都是要給懟回去的,卻不知爲何,自己在這位尊神面前卻是發自真心的乖巧許多,又剋制許多。
見赫連一臉認真,青葉紅着臉說道:“還望師父指點一二!”
“百花仙子與你雖同樣是以仙力生出花草,你是追求表象,而她卻是尋根溯源。就拿外面滿池的荷花來說,你看到了花葉,卻不知你母親是從一粒種子開始,催其發芽,再長出莖杆,最後才生得那一簇簇花葉。如此,她變化而得的纔是實打實的花草。”
青葉恍然大悟,心想自己數千年來,跟在母親身邊不過是看了個熱鬧而已,如今才明白其中真諦。赫連不愧是自己崇拜的上古尊神,此刻,對他的崇敬之情又多了幾分。
“那青葉該如何去做?”不懂就問是個好習慣,碰巧青葉有。
“你啊!凡事要用心去想而非只用眼睛來看。”似曾相識的一句話。
“這話緝熙也曾與我說過。”青葉嘆道,說完發現尊神應該並不識得緝熙是誰,便解釋道:“緝熙也是天神,只不過是個才兩三萬歲的小天神。師父應該還未聽過他的名字,澤承禮上所用的金鈴葉的魔性,都是緝熙負責消除的。”
赫連神君眉頭蹙了蹙,片刻之後,留下一句“你先從這花草的變化開始練起罷”就向殿內走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青葉暗暗叫糟,方纔定是說錯話了。好好的爲什麼要提緝熙,提就提吧,還偏要在天神前面加一個“小”字。這不明擺着是在說活了億萬年的赫連神君已經太老了嗎!神君默許自己喚他“師父”而不是“夫子”,分明也是不願自己將他往老了叫。先前自己還顯得十分懂事,眼下怎的就鬼迷心竅了呢?
若因此事讓神君與自己生出嫌隙來,豈不是自尋死路,可眼下又不好刻意去補救,青葉長嘆一聲,懊悔不已!
看來自己日後說話處事是真真需要多用心了!
如今,也只能專心修煉仙法,用心侍奉神君,也好讓師父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麼一點長處的。
之後每日,天剛亮青葉便已經在曷訧殿做好早膳烹好茶,青葉覺得,自己在做飯一事上也是很有天分的,初到曷訧殿時自己可是連廚房都未進過,但爲了能讓赫連瞧出自己的一些好來,當日回去便連夜纏着府中的仙姑學做了一些簡單樣式的飯菜。果然第二日師父看自己的眼神又柔和了許多,這般數月下來,青葉的修爲提升的差強人意,但這廚藝倒是精進不少。
儘管赫連與她少有言語,但日日都將青葉備上的茶飯一樣不差的用完,青葉想着,自己在這曷訧殿中,還是挺有用的。不過她的心中也一直有個疑問,這日,青葉照例備好午膳,趁着上午赫連終於肯定了院中她用仙法催生的一樹桃花是名副其實的真桃花的機會,將藏在心中數月的疑問給問了出來。
“師父,青葉一直有一個疑問。”青葉將盛好的一碗湯遞到赫連面前,繼續說道:“師父身邊怎的都沒有一兩個隨侍的小仙呢?”
赫連喝過一口湯,眉頭擡了一擡,看來味道不錯,待嚥下之後便開口說道:“我不是有你麼?”聽他這麼說,青葉莫名的感到開心,“那在我來之前的數年,師父可不都是形單影隻的!”
赫連一邊喝着湯一邊微微點頭,“我萬萬年來皆是如此,有什麼問題嗎?”
“那師父都吃什麼?”青葉從給赫連做了第一頓飯時便有這個疑問,只是當時一顆忐忑的心皆在自己煮的東西師父願不願意、能不能吃之上,哪裡敢問這些旁的的問題。
赫連繼續往口中送了一口湯,片刻後幽幽地回了兩個字“不吃”!
青葉一愣,但也不感意外,以師父的修爲到達這般無我境界也是自然,只是連自己同樣身爲上古尊神的父親,這一日三餐也是一頓也不落下的。青葉突然覺得無比的自豪,自己該是挑了一個多麼厲害的師父啊!
見青葉傻愣愣地笑着沒有吱聲,赫連放下手中的空碗,問道:“在想什麼?”回過神來的青葉連忙遞上一方帕子,回到:“三年來我一直覺得自己吉星逆行,現在想想,這些不濟竟都是爲了能夠遇到師父,看來老天待我還是極好的。”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往赫連身邊移了移,將赫連定定地看着,問道:“如若有一日我離開這曷訧殿,師父可會不習慣?”赫連將剛剛擦好嘴的帕子遞迴,見他並未說話,青葉接過帕子便自顧自地說道:“如若日我離了師父,定會不習慣的!”說話間神色似乎都變得憂傷起來。
“那你大可不必有這份擔心!”聽到赫連這麼說青葉擡起頭眼中充滿了喜悅與期待,不料赫連又補上一句:“本君看你沒個千萬年是很難飛昇天神的,既飛昇不了,自然是要一直待在我這曷訧殿。”
聽到這話,儘管青葉眼中的期待瞬間熄滅,但那份喜悅還留在臉上。
飯後,赫連躺在院中梨樹下的竹榻上休息,一旁的青葉正在殺一顆梨,只見她一刀下去,一顆個頭不大的梨已連皮帶肉去了小半,再一刀,又是小半,眼看着這般下去將要所剩無幾的梨,赫連坐起身來,從青葉手中拿過刀和梨,便開始嫺熟的削起皮來,只見他的手靈活的旋轉着,青葉覺得,他修長的手指拿着水果刀也甚是好看,不知用這隻手握劍時,該是何種風姿,想來,一定更好看。
青葉靜靜地欣賞了片刻,赫連便把削好的梨遞到了她的面前,待青葉接過梨,他便從竹籃裡又拿出一顆,繼續手法嫺熟地削起來。青葉啃了一口梨,一面嚼着一面含糊不清地說道:“師父,如今我既已掌握了變化之道,那麼從明日起,是否可以正式開始爲飛昇天神來學習修煉了?”
赫連一面削着梨一面輕輕點了點頭。
“那我們應該做些什麼?”說話間青葉又咬了一大口,等着赫連的安排。
赫連卻停下手上的動作,反問一句:“你問我,我要問誰?”
青葉一愣,連忙將口中還未嚼碎的梨囫圇吐了下去,笑着說道:“也對哦!師父也是第一次參加澤承禮,自然無從知曉。不過我曾聽緝……”剛欲提緝熙,又擔心師父因爲自己當初的口無遮攔而對緝熙心有芥蒂,此刻還是不提爲妙,便連連改口,“額……我聽旁的天神提過,在玄天澗承天雷之時,對飛昇者的考驗有二,一是修爲二是定力。依師父所見,可是如此?”
“也許吧!”赫連又開始削他手中的梨。
青葉突然來了興致,梨也顧不上吃了,興致勃勃地問道:“師父飛昇天神之時,是何情形,我想那場面一定非常壯觀吧!”
赫連停下來思索了片刻,又接着削完最後一圈皮,將削好的皮和手中的刀一併放下,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想不起來了!”然後便重新躺回竹榻之上,自顧自地吃起梨來。
一旁的青葉一身冷汗,自己簡直作死,師父飛昇想必是億萬年前的事了,這不又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偷偷瞄了一眼赫連,見他依然神態自若,倒也不像是生氣的模樣,青葉才略微放下心來。
謹言慎行!謹言慎行!
青葉暗自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