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和袁長卿回到袁府時,府裡的客人們都還沒有散。老太太的院子裡,四夫人和袁詠梅正做着主人,招待着一些珊娘認識或不認識的客人們。老太太則和族裡的兩個嬸孃,還有一個年紀和她相仿的老封君坐在一處抹牌說着閒話。
見他們進來,那老婦瞥了一眼袁長卿,然後便盯着珊娘一陣上下審視。
這老婦生得和袁長卿有着三分相似,特別是那一雙垂着眼皮的鷹眼,盯着人看時,竟叫人有種皮膚灼痛的錯覺。
珊娘心裡一陣暗暗詫異。老太太一早說了,今兒只招待一些家裡的親戚晚輩,而這位鷹眼老婦若是親戚,珊娘卻不記得曾在會親時有見過她。便是對照着前世的記憶,她一時也想不起來此人是誰。
直到袁長卿帶着她上前見禮,稱呼那老婦人“姑祖母”,珊娘這才記起來,原來這是袁長卿祖父唯一還在世的妹妹,夫家姓施。那孟氏一向會做人,偏袁長卿是個不擅言辭的,故而這位姑老太太跟孟氏關係不錯,跟袁長卿關係則是淡淡的,所以前世時珊娘跟她也不曾有過什麼過深的交往。但珊娘卻知道,這位姑老太太的兒子施遠山是個人物,如今任着兵部尚書,便是後來太子登基後,他仍受着新帝的重用。
至於說施遠山和袁長卿的關係,珊娘就不知道了。
但從袁老太太看到他們進來時,那眼中忽然閃過的一絲陰霾,珊娘便猜到,老太太故意沒告訴他們今天家裡有這麼個長輩要過來,顯然就是怕袁長卿會跟施遠山遇上。
姑老太太冷眼瞅瞅珊娘,回頭看了身後的丫鬟一眼,那丫鬟便託着個托盤過來,蹲在珊孃的身旁。老太太冷聲道:“總不能白聽你叫我一聲‘姑祖母’,拿着吧,一點小小的見面禮,別嫌我薄待了你就好。”又道,“我原想着,你倆會親那天我沒能來,想來今天定能見到你倆的,偏你們竟去見你們舅母了,險些叫我撲了個空。”
——說是別嫌她薄待了她,珊娘卻聽得出來,姑老太太這是在抱怨自己被人給“薄待”了。
此時袁老太太那裡早斂去了眼裡的陰霾,只當沒聽明白姑老太太話裡的骨頭一般,帶笑問着珊娘道:“以爲你舅母要多留你們一些時辰呢,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這裡話音纔剛落,外面就進來了一個外院管事,說是外面施遠山等人聽說袁長卿回來了,要請他出去敘話。頓時,老太太眼中才剛按捺下去的陰霾又浮了上來。
袁長卿向着管事點了一下頭,便回身把他外祖母回來的消息稟說了一遍。
袁老太太不禁一愕。她再想不到,方家老太君竟寧願不過個團圓年,也要趕回來看一眼外孫和外孫媳婦。
她這裡還尚未來得及開口,袁長卿的姑祖母施袁氏已經搶着開了口,看着袁長卿道:“你外祖母竟這時候回來了?你怎麼不早說?!我還當你是嫌我每次見着你就要說你,你這是故意帶着你媳婦避開我呢!我們老姐妹多年不曾得見了,你外祖母可還好?原不知道她回來便罷了,既然知道了,倒要去拜個年的。”
袁長卿忙向着老太太行了一禮,婉拒道:“不敢驚動姑祖母。只是外祖母纔剛回來,車馬勞頓,一時也不便見客。等緩些時日,舅母那裡應該會請諸位過去吃年酒的。”
姑老太太聽了,便笑道:“那我更得往方家門上遞個帖子了,省得你舅母事多,到時候竟忘了叫我。”說得衆人跟着一陣湊趣的笑,紛紛附和着命人拿了拜帖去方家。
袁老太太只笑眯眯地看着衆人起鬨,心裡卻早窩了一把火。等袁長卿被外院管事帶走後,她便扭頭問着珊娘,“你外祖母什麼時候到的?路上走了多久?可還好走?還有誰跟着一起回來的?”
她心裡打量着珊娘是新媳婦,又是她做主替袁長卿娶的,以那方家老太太的稟性,定然不會給珊娘好臉色看,她這般問着珊娘時,珊娘定然會有大半問題都答不上來。就算能答上來,不定也叫珊娘想起在方家受的那些委屈,便是她嘴上不說,怕是心裡也要從此跟方家人生了隔閡的……只是,她算計得周全,卻沒算計到珊娘這是第二回做新娘,早沒了那種靦腆。
珊娘那裡大大方方地回着老太太的話,且老太太問得詳盡她就答得詳盡,竟是沒一點生澀之處——至少,她給人留下的印象,是方家老太太對她挺滿意的,不然不會叫她打聽到那麼多一行人在路上的詳細情況。
當然,這些人自是不可能知道,這些內容其實大半是她偷聽袁長卿跟方老太太的對話時聽來的,小一部分是她根據想像瞎編的。
袁老太太看着珊娘心裡不禁一陣暗暗吃驚。當初她之所以挑中珊娘,一則是因爲她得到的消息都說珊娘不待見袁長卿,偏袁長卿看中了她;二則,她也是看到珊娘在侯老太太眼裡不得寵,只道這不是個出色的,所以才放心定下她的。卻再想不到,珊娘竟不是她想像的那種眼高手低之人。
老太太這裡對珊娘心裡生了警覺,姑老太太那裡卻是看着這侄孫媳婦越看越覺得她有趣起來——至少要比她那個沒嘴葫蘆似的侄孫袁長卿要討她的歡喜。
施老太太在家做姑娘時就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可算是備受寵愛,出嫁後也是一帆風順。如今雖然丈夫早死,兒孫卻個個都有出息。她這順風順水的一生,養成了她只愛聽好話的毛病,且她對人黑白分明,喜歡的便無條件地給予信任,不喜歡的便處處都看不順眼。偏那孟氏是個性情柔軟愛說好話的,而袁長卿卻是個話不多的,所以老太太對袁長卿的印象,其實倒有大半是通過袁老太太得到的。袁老太太雖然從來不曾直接說過袁長卿一句不是,可時不時在姑老太太面前流露出來的爲難表情,便能叫這位熱心得有點過了頭的老太太在腦海裡腦補出一個爲人繼祖母的無奈來。因此,老太太眼裡不曾看到袁家人對袁長卿的暗地裡打壓,卻只看到了袁長卿的“不懂事”。每回見到袁長卿,她十回裡倒有九回是要教訓着他的,偏袁長卿從來只沉默地聽着,事後仍是該如何就如何,這不禁叫老太太更加覺得這孩子只是表面裝着乖順,骨子裡是個桀驁不遜難以管教的。
至於珊娘,一個新媳婦而已,老太太倒還沒形成什麼印象。之前之所以拿話壓着珊娘,其實更多的是衝着袁長卿去的。老太太是個利爽的人,自然也喜歡利爽的性情,如今見珊娘說話條理分明,不像一般的新嫁娘那般畏手縮腳,她心裡便帶了三分喜歡,衝着珊娘招手笑道:“過來,叫我看看你外祖母給了你什麼好東西。”
珊娘便把手腕伸了過去,給老太太看方老太太給的那隻紫金鐲子,又對姑老太太笑道:“大郎原還跟我說,等出了月後要去給姑祖母請安的,實是不知道今天姑祖母竟也要來,是我們失禮了。”
姑老太太不免把珊娘又上下看了一眼,笑道:“你倒是個大方的。如今那些新媳婦們也不知道都怎麼了,不過就是嫁了人而已,一個個倒金尊玉貴起來,全都端着架子不肯開口,看着就叫人膩歪,還是你這樣爽利的好。”又道,“我來的時候不見你們,還當大郎是怕我說他又躲開了呢,原來你們竟不知道我要來?”她扭頭看向袁老夫人,“嫂子竟沒告訴他們我要來嗎?”
袁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袁詠梅見了,忙親自提了茶壺過來,對兩個老太太笑道:“兩個老祖宗都只顧着說話了,也喝口茶吃點點心吧。”
袁老太太忙連聲應着,藉着拿糕點的機會將話題岔開了。
姑老太太又豈能看不出來袁詠梅是在替她祖母解圍,便看了袁詠梅一眼,對袁老太太道:“不過,顯見着嫂子對大郎的婚事是上了心的,大郎那樣的悶嘴葫蘆,若是再配個靦腆不開口的,他那屋裡怕是一整天都聽不到一個聲兒了。”說着,又扭頭打趣着袁詠梅道:“你如今也十六了吧?你祖母眼光這麼好,趕明兒肯定也能替你找個好女婿!”
袁詠梅到底未嫁,頓時就紅了臉,跺着腳叫了聲“姑祖母”,一轉眼,拉住珊娘嚷了一句“不跟你們說了”,便拖着珊娘一同跑開了。
珊娘自覺跟袁詠梅並沒那麼親近,但袁詠梅那裡要裝個跟她親近的模樣,她倒也不反對配合一下,反正她也有點煩那個姑祖母,於是便笑着任由她把她拖走了。
到得一邊,袁詠梅撇着嘴小聲道:“姑祖母最煩人了,總以爲全天下的人都該奉承着她!”又扭頭一臉關切地看着珊娘道:“嫂子在方家真遇到老太君了?”說着,作勢打了個寒顫,道:“方家祖母那麼嚴厲的一個人,看着就挺嚇人的,嫂子沒被嚇着?”
珊娘笑了笑,沒接她的茬,只道:“外祖母挺和藹的。”——這點小伎倆,當年她也用過。她這裡只要敢稍微說一下方老太太的壞話,轉眼袁詠梅就能告訴人去,不定最後還要裝個同情的模樣對人說句,“我嫂子真可憐,被方家祖母嚇得夠嗆”之類的話。
見珊娘不肯說方老太太的壞話,袁詠梅便轉着眼珠又道:“你纔剛說,方家的大姐姐也一同回來了?她嗓門還是那麼大嗎?”
——只要珊娘敢承認,轉眼她就能告訴人去,說她嫂子覺得方家大姑娘的嗓門真大,跟個男人似的。
珊娘微微一笑,避左右而言他道:“大姐姐對人很熱情,我們到的時候他們也纔剛到家,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出來接我們了。”
見珊娘連着避開兩個坑,袁詠梅有點泄氣了,將珊娘拉到二姑娘袁詠菊和三姑娘袁詠竹的面前,笑道:“我把嫂子帶過來了。”
和總愛主動挑釁的袁詠梅不同,袁詠菊和袁詠竹年紀大些,爲人也更沉穩一些,且如今跟珊娘又沒有什麼切身利益衝突,她們自是不會沒事找着珊孃的不痛快,於是幾人便是一陣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寒暄。
因剛纔那邊姑老太太問着袁詠梅的婚事,姐妹幾人便都說起京裡幾家來往的人家的婚嫁之事來,一會兒是誰家相看了誰家,一會兒又是誰家有意於誰家,卻是叫前世記憶全都已經模糊了的珊娘聽了個雲裡霧裡。幾個來拜年的妯娌們聽到她們這邊議論得熱鬧,便也都湊了過來。
這邊正說得熱鬧,那邊姑老太太便問道:“你們說什麼呢,說得這麼熱鬧?”
袁詠竹笑道:“說今年的春闈呢。怕是等春闈過後,京裡又有一批人家要搶新郎了。”又看着珊娘笑道,“我家大郎總算是安全了。”說得衆人一陣笑。
姑老太太則又在那裡發起議論來,“如今的姑娘們,一個個怎麼都那麼急着嫁?想我們年輕的時候,連公主都是二十出頭纔出嫁的,偏如今一個結婚比一個早。早年間,只有家裡不受寵的姑娘纔會早早地嫁出去,越是受寵的,家裡越不肯輕易許嫁呢。”
袁詠梅立時就取笑着珊娘道:“姑祖母這麼說我嫂子可要傷心了。嫂子跟我同歲呢。”
袁詠竹看了袁詠梅一眼,道:“還不是大郎急吼吼地想娶?我可聽花叔說,大郎去議婚期時,差點叫親家老爺拿棒子給打出來呢。”
許是說到珊娘,叫一旁的九嬸孃又想到珊孃的那些嫁妝,便問着珊娘,“你那具貓趣圖的屏風,聽說是‘玉繡’?哪裡得的?那好大一幅,得值不少錢吧?”
珊娘尚未答話,便有個嬸孃又道:“說到‘玉繡’,你們知道嗎?聽說五皇子找到的那個‘玉繡’傳人,叫個什麼權貴人家給盯上了,因着那點手藝竟差點被人給滅了門呢!哎喲,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喲!”
珊娘:“……”她怎麼不知道他們家險些被滅門?!
另一個嬸孃揮着手道:“哎呦呦,快別說了,大過年的!”
姑老太太卻接着道,“你們放心,善惡終有報,年前江南不是被抓了一批人嗎?裡頭就有那些爲非作歹的。”又扭頭好奇看着珊娘:“你的陪嫁裡竟有玉繡?果然還是你們侯家有錢。對了,你家也在江陰府,那自是那個‘玉繡’傳人所出的了。那人你可認識?”
珊娘一陣眨眼。她還以爲全天下都已經知道她家太太的玉繡了呢,再想不到京城裡竟沒幾個知道這“玉繡”是五太太的作品。
她一時拿不準該不該暴露五太太時,老太太那裡已經先一步替她答話了。老太太笑道:“她哪裡能知道,那些嫁妝自是她爹孃替她備下的,難道還要叫她自己去挑不成?便是自己挑,也不過是人把繡品拿到她的面前任她選而已,哪裡會去認得什麼繡娘。”
於是珊娘眼一閃,便閉了嘴,笑道:“老太太說的是。”如今局勢不明,她覺得還是穩妥些,暫時不要露了富的好,反正她家裡好像並不缺錢。
說到這個,她竟是在老爺替她備嫁妝時才知道,老爺的畫竟不比太太的玉繡價錢更便宜。加上老爺鑑畫也極有一套,她的嫁妝不過是老爺隨便賣了一幅他收藏的小畫就給備足了(且不說老爺還擅長製假畫),總之,她家裡還真不愁錢。
她這裡思想開了小差,也就沒注意到別人都在議論些什麼,直到她聽到袁詠梅那裡又膩着嗓子開始叫“嫂子”。
她一擡頭,這才發現,袁詠梅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去膩在了袁老太太的身上,一邊搖着袁老太太一邊看着姑老太太笑道:“姑祖母都不知道,自嫂子家來後,我在這家裡都快沒人疼了,我祖母疼嫂子竟比疼我還厲害。姑祖母可還記得我祖母最心愛的那個名家制的梅花手爐嗎?我和哥哥姐姐們都眼饞了半天,祖母誰都沒給,竟就只給了我嫂子。”
珊娘心裡一陣冷笑,臉上則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站起來捏着衣袖不安道:“那竟是祖母的心頭之物?倒是我冒昧了,早知道不該接的。”一邊說着,一邊作勢要叫三和去把那手爐拿來。
袁詠梅再沒料到珊娘是這樣的反應,頓時呆在了那裡。她原不過是順着老太太的意思要向姑老太太表示一下,老太太如何看重珊娘而已,卻再想不到珊娘給她來這麼一手,倒一下子顯得她很小家子氣似的……
老太太也不知道珊娘竟這麼不“上道”,頓時也愣了一愣,忙對她笑道:“你聽四丫頭亂說!我給你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且又不是什麼貴重之物,手爐而已。”又裝作責備的模樣拍了袁詠梅一記,笑道:“多大的人了,還故意挑着刺跟你嫂子爭寵,看把你嫂子嚇的!”
“咯……”
忽然,珊娘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悶笑。珊娘扭頭一看,卻原來是九嬸孃家的小孫女,小名叫雨兒的。上一次九嬸孃去看她的嫁妝,珊娘故意當着人拆穿袁詠梅時,那個回頭看着她笑的,便是這姑娘。
等袁長卿在外院送走了客人,回到內院裡,聽說珊娘已經先回了院子,便也趕了回去。
他進來時,只見珊娘正懶洋洋地斜靠在窗下的炕上,懷裡抱着一團漆黑的白爪,一人一貓都眯縫着眼,一副隨時會睡着了的模樣。他忍不住微笑着,走過去坐在她的身旁,將白爪抱了過來。
珊娘擡頭,見他的臉紅紅的,便知道他是喝了酒了,她微一皺眉,又把白爪搶了過去,道:“人都送走了?”
“嗯。”袁長卿簡潔地應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低垂的門簾,側過身去,將一隻手撐在她的另一側,整個人向她靠了過去。
珊娘豈能不明白他這是想偷香竊玉,忽地抱起白爪遮在臉前。頓時,袁長卿和白爪一陣大眼瞪小眼。珊娘則彎着眉眼笑道:“除了一個‘嗯’,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了嗎?今兒姑祖母還說,虧得我不是個靦腆的,不然我們這屋裡怕是整天都聽不到一點動靜呢。”
袁長卿眼一閃,忽地按下白爪的腦袋,湊到她耳邊說了句什麼,說得珊娘頓時就紅了臉,伸手捶了他一記。袁長卿則趁勢過去攬住珊娘,二人正在膩乎着,袁長卿卻忽然倒抽着氣閃到一旁,原來是他壓着白爪了,叫白爪不客氣地撓了他一把。白爪一下子從炕上躥下去,回頭嫌棄地瞅了這小夫妻倆一眼,豎着尾巴揚長而去。
看看貓的傲嬌之態,再看看袁長卿手上的三道紅痕,珊娘忍不住又是一陣笑。袁長卿則一側身,往她的腿上一躺,問着珊娘,“你在後面都陪他們說了些什麼?”
於是珊娘便把聽來的八卦說了一遍,又道:“京裡沒人知道玉繡是太太的手藝嗎?”
袁長卿道:“岳母又不靠這個爲生,要那個名聲做甚?反倒容易受累。”
“那姚家……”
珊娘話還沒說完,袁長卿便拉過她的手放在他的額上,道:“放心,那邊已經解決了,諒他們不敢往外說。”又道,“我頭痛,幫我揉揉。”
“怎麼了?”珊娘知道袁長卿的酒量,這會他顯然不是醉酒頭疼,於是她一邊問着,一邊真個幫他按摩起來。
而其實她也只是那麼隨口一問,她知道,正事他是從來不會告訴她的,卻不想袁長卿嘆息了一聲,道:“姑祖母的兒子,就是我的是表叔,是兵部尚書。四叔想再往上走,所以希望能借着表叔的力,表叔卻並不看好他。”
“他也想你從軍?”珊娘問。
袁長卿搖搖頭,“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祖父和父親的死,其實是當今失策所致。我研究過祖父留下的那些書信,當時祖父並不同意上面訂的戰策,但他沒辦法違抗君命,只得以死相搏。結果死的不僅是他,整個袁家軍都險些全軍覆沒。”他捉住珊孃的手,嘆了口氣又道:“上次我說過,太后於我家有救命之恩。那時候有人曾有意把這黑鍋栽到我祖父的身上,是太后堅決不肯,可也不能叫那位背了這罪名,後來便由兵部領了罪,罷了一個兵部尚書和一個次輔,至於真相……”他冷笑一聲,漸漸捏緊珊孃的手,“爲軍者,不過是朝廷的利器。朝廷指東,便不能往西。而若是上面的人瞎指揮,自己卻是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所以我不會去從軍,我要……”他的眼迷茫了一下,似一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纔好。
珊娘撫着他的額道:“知道我覺得你做什麼最好?你善思考,心又細,其實與其叫你到前邊去帶兵打仗,我覺得你倒更合適在背後出謀劃策。”
袁長卿一愣,忽地擡頭看向她。
“怎麼?”珊娘被他看得一陣莫名。
“你竟跟太子說的一樣。他也這麼說。”
這倒是珊娘不知道的。她詫異了一下,然後點着頭道:“難怪說那是位明君。”
袁長卿的長眉一動,“這話可不能說。那位如今還沒坐上那個位置呢。”說着,他一翻身,支着額又問着珊娘,“你呢?你跟着老太太還做了些什麼?”
珊娘一陣撇嘴,“能做什麼?無非議論一些家長裡短八卦閒篇,然後就是挖坑陷害爭鋒算計。”又皺眉道,“真是的,那一家子像防賊一樣防着我們,生怕被我們佔了一點便宜,一個個也不嫌累的慌!當誰都稀罕他們那點東西似的!”
“啊,”袁長卿笑道:“莊子的一個故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說,一隻烏鴉找到一隻快腐爛的老鼠,這時候一隻鳳凰從天上飛過,烏鴉以爲鳳凰是要跟它搶那隻腐爛的老鼠,便衝着鳳凰‘呱’地叫了一嗓子。”
珊娘看着他,忽地揪着他的耳垂扽了一下,笑道:“該叫姑祖母來看看這時候的你,看她還以爲你是個不愛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