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青儀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失策,她利用自己身體不適留下陸奉天陪她,但同樣陸奉天也因此不再碰她。她記得她嫁進來沒幾天,劉嬸就曾經警告過她,說她的丈夫應該是那種非常強烈的人,如果她在房事上無法滿足他,那麼也無法完全留住她丈夫的腳步。
新婚一個多月,她的丈夫總共才碰了她兩次。一次是新婚之夜,一次是馬伕被叫回來的那天晚上。她不知道這兩次她的丈夫有沒有滿足,而作爲一個有教養的大家閨秀也不容許她拉下面子去詢問丈夫這種問題。而更讓她不理解的是她的丈夫從來沒有和她相擁到天明過,他們一開始就是分房睡的。她知道不少上流社會的夫婦都各有各的臥室,但他們才新婚不是嗎,爲什麼她的丈夫擁抱了她以後卻總是在她入睡中悄然離去?
如果說奉天有這個怪癖也就罷了,可是據丫環綠珠稟告給她的,奉天如果去那人的房裡一向都是從晚上待到早晨的,不到快上早朝的時辰絕不離開。這說明了什麼?
而且自從年前二十五日開始,陸奉天就開始在馬伕那裡留宿,沒有向她做任何解釋。她忍下心酸、妒忌和憤恨,白日儘量守在丈夫身邊,到了晚上向自己的丈夫暗示希望他留下來,可只要一入夜,陸奉天就從她身邊消失了身影。直到年三十,她忍無可忍才假裝身體不適把丈夫留在了身邊。
可是,從前天開始,她的丈夫又重新宿到那個癟嘴男人那裡。她知道她的丈夫對那個男人有感情,但沒想到這份感情會影響到她在她丈夫心中的地位!她明明聽綠珠向她稟告過陸奉天對那人也就只是玩玩罷了,可變成現在這樣……她絕對不會允許!
年十一,卞青儀讓丫環綠珠把馬伕約了出去。
迎客居,天璇雅室。
馬伕看到綠珠站在卞青儀身後,對她很親切地笑了笑。綠珠低下頭。
“今日天氣不錯,卞小姐特意……”
“妾身已經是奉天的妻,不再是什麼卞小姐,還請喚妾身‘陸夫人’。”昔日的小女孩如今已有了當家夫人的氣勢。
“陸夫人。你找我有事?”馬伕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樣看著對面的卞青儀。
卞青儀笑不露齒,手指上的祖母綠戒指,微吐芬蘭道:“沒什麼,只是很久沒有和馬先生詳談,今日想找馬先生聊聊而已。”
“噢,奉天這麼忙?讓你寂寞的要找我馬伕領?哈哈,說吧,你想聊什麼?我洗耳恭聽。”
“呵呵,馬先生說笑了。妾身和夫君恩愛相敬知心會意,又豈是外人所能瞭解的。綠珠,給馬先生敬酒。”
“多謝。”
“馬先生,你可知道大理寺少卿武大人?”
“聽過此人。”
“你可知道武大人去年在府外養了一個孌童?”
“略有耳聞。”
卞青儀擡起頭,笑得嫣然,“那你可知道那孌童的下場如何?”
不等馬伕回答,卞青儀繼續說道:“唉,說起來真可憐,那麼漂漂亮亮的人兒就這樣被少卿夫人的孃家人生生亂棒打死!聽說被打的時候,那孌童一邊慘叫一邊求饒,身上的骨頭都被敲成粉碎,你知道嗎,少卿夫人的孃家人真得很殘忍,他們把那孌童插在一根粗木棒上然後纔開始動手抽打,聽說,那孌童嚥氣的時候,木棒都從肚子裡戳了出來。唉,聽到這件事,讓妾身難過了好久,希望這種事情不要再在京中出現第二次纔好。你說是不是,馬先生?”
“嘿嘿,”馬伕頗爲古怪的笑了,“陸夫人,你不用拿這件事來嚇我威脅我,你不覺得你這種手法很幼稚?嘖,小女孩就是小女孩!”馬伕笑著搖搖頭。
卞青儀勉強作了個笑臉。
“那孌童的下場確實讓人悲憐,尤其是那縮頭烏龜的武少卿更是讓人嘆息!不過,那是他們,不是我和奉天。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和奉天的事想必你也知情,我和奉天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日的了,想必你曾經也勸過奉天把我送走,你的丫環也應該告知過你她偷聽到的內容,可是,我如今仍舊在他身邊。你還不明白嗎?”
馬伕的眼中露出憐惜之情,“你對他來說只是他向上爬的助力,他需要你,但他並不愛你。你是聰明人,我想你心中也應該明白幾分。你何必要跑來跟我爭?你做你的陸夫人,我做奉天心中的馬大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有何不好?我明白你心中難過,新婚沒有幾日丈夫就呆在我這裡不肯回到你身邊,這樣吧,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過了十五,我就讓奉天回去陪你。免得下人在外亂傳壞了奉天的名聲。”
“那還真是多謝馬先生了!”卞青儀聲音變得有點尖厲,雙眼也變得微紅。
果然!那天綠珠聽到的、後來陸奉天所做的,果然都是在做戲!原來他還是喜歡這個人,原來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仍舊比不上這個帶他長大的馬伕!奉天,奉天,你讓我這個“大儀公主”如何自處?!說起來我是你的妻,可你心中真正的妻子根本就不是我!
“馬先生,今晚看到我夫君,請代妾身向我夫君問好!”卞青儀起身,綠珠跟在其身後,走出了雅室。
馬伕一個人坐在雅室中,微笑著自斟自飲。
這仗是他打贏了。因爲他知道陸奉天絕對不會向卞青儀說出他要留宿他的小院的理由。只要給卞青儀一個假象,給她一個陸奉天其實最愛的人還是他馬伕的假象,他就還有勝算!
只可惜他不知道陸奉天從未在他的妻子面前合上雙眼過的事情,如果他知道,後來的很多事情他也許會換個方向、換個方法去做。可惜……
卞青儀維持著表面的端莊穩定,一直走到劉嬸的屋中這才陰沈下臉來。整個護國將軍府,大概只有劉嬸最瞭解她的心事。
“你去找那馬伕了?”劉嬸拉卞青儀在身邊坐下,關心地問道。
卞青儀點點頭。神色悲傷。
“傻孩子……,那馬伕從小在外跑江湖,混得比老油條還油,你怎麼能鬥得過他!就算要鬥,也不能明鬥啊!”劉嬸嘆息。
“以前看那馬伕覺得他不像是會耍心計的人,我也沒有想到……他會那麼難以應付。”卞青儀說著落下淚來。
“唉,你不懂,那馬伕是典型的江湖人,如果是他中意的人,他會把命都掏出來送給那人。你當時看到那馬伕,他還沒有把你當作敵人自然對你和藹。可如今……”
“可如今我是他的情敵,所以他也不用對我客氣了是嗎!”
“對。他原來對我還會叫聲‘劉嬸’,現在看到我連睬都不睬一下!除了小少爺……”
“劉嬸,你不是說奉天對他的感情已是過往嗎?爲什麼奉天現在……”卞青儀抓住劉嬸的衣袖,低泣。
“唉……老身也不知道,我一向看不懂小少爺,也不明白他做事的用意……”劉嬸看看卞青儀,憐憫地說道:“不過,也許小少爺當時所說所爲真的只是掩我等耳目也有可能。你不知道,小少爺年少時,那馬伕對他有多好……!小少爺如果真捨不得他,也是正常。”
“劉嬸,你明白我陸卞青儀不是個小心眼的人,如果奉天想要娶妾,我決不會阻攔。但有一點,我希望奉天能把我放在他心頭的第一位。可只要有這個馬伕在,我就無法獨佔奉天心頭。況且這種事傳出去對奉天的官譽也是一種傷害,當今皇帝對官員眷養男寵一事極爲厭惡,就是因爲有聖上這樣憚度,那少卿夫人的孃家人才敢那麼大膽在光天化日之下處置那孌童。”
“等等,你說……”劉嬸抓住卞青儀的手,陷入沈思。
“劉嬸,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出手,絕對不能!否則不管奉天喜不喜歡那馬伕,他今後絕對不會原諒我。同樣,我的家人也不能對那馬伕做什麼!”卞青儀面帶淚痕相當冷靜地說道。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出手,我有一個好人選,而且決不會讓小少爺起疑。”劉嬸拍拍女子的手,示意她安心。
“誰?”
“你不用知道,這種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將來小少爺問起時,你纔不會露出馬腳。”
“劉嬸,謝謝你。你待我真好,就像我娘一樣。”卞青儀說著把頭倚進劉嬸懷中。
“呵呵,傻丫頭,小少爺雖不是我生的,卻是我一手拉拔大的,在我眼中他就像我兒子一樣,而你就是我的兒媳婦了,我不疼你要疼誰?”劉嬸看到嬌美可愛的女孩子帶著淚痕依偎在自己懷中,一時母性的感情大盛。
“陸懷秀!”馬伕看到攔在自己面前的人,一下就想起此人是誰。
“哼,馬伕,我們又見面了!”陸懷秀身後還站了三名彪形大漢。
“陸二少爺,呵呵,還真巧,我剛跟管家說**出門,出門還沒兩條街就碰上你了。二少爺,爲什麼要攔住在下的路啊?”馬伕淺笑。
“你說呢,馬伕!”俊秀的陸二少爺一臉怨恨。
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癟嘴馬伕,那賤貨的兒子又怎麼會有今天!如果不是這該死的馬伕替那人頂罪,又怎麼會讓那人有機會去京城參加武試!一切一切都是這馬伕在暗中搞鬼!如果沒有他,他們陸家又怎麼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弄到需要那個老女人來援助他們的悽慘場景!想起氣得躺在牀上半年多的孃親,想起父親甚至自己也要低聲下氣向那老女人問好請安,想起陸奉天如今的風光、他陸懷秀的落魄,所有的恨都堆積到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略微打量了一下那三個彪形大漢,馬伕微微放下心來。三個三流角色加上陸懷秀的花拳繡腿,他還不至於應付不了。
“劉嬸應該很照顧你們一家吧?我看她和陸老爺也像是舊情復發的樣子,怎麼樣,活到二十幾忽然多了個後孃的感覺如何?”馬伕嘲笑道。
“你!”陸懷秀聞言惱羞成怒。“你們!給我上!把這個臭馬伕朝死裡打!”
“喲,二少爺怎麼突然發火了。哈哈!”馬伕閃身錯位,一邊笑一邊注意那三人的攻勢。
“劉嬸是不是每個月都給你們送銀子?靠人施捨過日子的感覺如何?劉嬸曾經受的氣大概在你們身上也收回十二分了吧?哈哈!你娘如何?有沒有被劉嬸氣死?你現在叫劉嬸什麼?大娘嗎?哈哈哈!”
“打打打!給我朝死裡打!”陸懷秀快被氣瘋,自己也衝了上來。
“是不是劉嬸挑撥你來的?她這次給你們帶了多少銀兩?加上卞家女孩那份,應該不少吧?”馬伕邊打邊說,雖說他功力恢復得不多,但這些市井潑皮,二成功力足以對付他們,甚至還有遊餘。
一刻鍾後,三個大漢被他撂倒一對半,陸懷秀也被累得像條老狗似的喘個不停。
“哈哈,劉嬸難道沒有告訴你,陸奉天一身武功還是我教的?就憑你們幾個,哼!”
慢悠悠地蹲到陸懷秀面前,馬伕嬉笑著說:“你一定不知道劉嬸爲什麼挑撥你來找我的原因吧?不要看我,我不會告訴你的。你以爲劉嬸會那麼好心給你個向我報仇的機會?你錯了,她只是想讓我給你個教訓罷了!哈哈!”
陸懷秀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那個老女人──!”
就在馬伕嬉笑著挑撥陸懷秀和劉嬸的關係時,有人給護國將軍的妻子送來一封信,約她在城外賞雪廬見面。
“你找妾身何事?妾身已是人婦,還請李將軍自重!”卞青儀高傲撣起小小的頭顱。
看著眼前美麗依舊,更增添了幾分成熟風韻的女子,高大的男人狡猾的笑了。
“你應該看到信中內容了吧。”
“那又怎樣!我又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卞青儀不再用謙稱。
“你肯來,就說明你有一半是信的了。”男子顯得很悠哉、很有把握。
“我記得你應該是那人的朋友。”卞青儀冷笑。
“呵呵,朋友又怎樣?這世上有幾個人是真心相交的?不錯,他是我的友人,可惜我把他當友人看,他卻對我藏私。之前,更是利用我……”男子猛地收口,“好了,讓我們談筆交易如何?”
“交易?你以爲我會同意?我怎麼知道這不是陷害我的計謀!”卞青儀頭腦相當清楚。
“你可以問問你的丈夫,如果你確定了消息,再來找我也不遲。”男子自信滿滿。
卞青儀凝視了他半天,在心中迅速轉著念頭。如果他所說屬實,那麼丈夫這段時間的行爲也可以得到解釋。可是,如果這是一個局……
“你在擔心什麼?我說了你可以確定消息後再來找我!我走了,你慢坐。”男人說走就走,沒有絲毫猶豫。
卞青儀呆住。難道……
兩日後,同樣是賞雪廬中。
“怎麼樣,知道我沒騙你了吧?”男子得意的大笑。
“你怎麼知道兵符在馬伕手中?我不認爲他會告訴你這種事情。”卞青儀微微皺眉,頗爲不解。
“別急,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求證到我所說的是事實?”
頓了一會兒,卞青儀纔不情不願的開口道:“有人稟告太子,說京城這段時間不安,太子命奉天調動京城防軍加入城衛,好加強防守京城內外以防有變。結果,奉天帶了那人去。”
“噢?我怎麼沒聽說城衛人手加多一事?”
“奉天向太子稟告不需調動防軍,以免京中百姓不安。太子準之。”
“原來如此,呵呵,你夠狠!”男子點點頭,一臉佩服地說出意味不明的話。
“你現在可以說了吧。那人怎麼會告訴你這麼秘密的事?”卞青儀裝作沒聽懂對方話中的含義。
“他當然不會告訴我這麼秘密的事情!”靠近桌子,男子對卞青儀眨眨眼,“你丈夫是不是有那種癖好?你嫁進護國將軍府那天,那人跑到我這兒醉得一塌糊塗!連我都沒想到,他那種男人竟也能迷惑住陸奉天那小子的眼睛。只可惜,陸奉天也只是拿他玩玩。”
“噢?他這麼跟你說的?”卞青儀掩飾住心中興奮。
“嗯,年初一,他一大清早跑到我府,拉我陪他喝酒,見他傷心至極,問他才知道陸奉天本來答應他年三十晚上過來陪他,結果沒來。後來,拉里拉雜,借著酒勁他就什麼都說出來了。”男子心中似也有點唏噓,像是爲那人不值,又像是小小的譏諷。
“所以你就知道他偷拿兵符威脅奉天,及他曾經教過奉天武藝還送了他一本秘籍的事,是嗎?”
男子的臉微微紅了,但很快就變得正常。搓搓手掌爲自己辯解道:“我拿他當知己看,他卻不但隱瞞他曾經教過陸奉天武功的事,在我知道實情後,向他請求表示願意拜他爲師終生供養他,只求他教我秘籍上的功夫,他竟然還推拒我說他不會!我這個人一不求官二不求財,也就是嗜武如命而已。他卻連這點都不能幫我,還談什麼朋友!”
“如何?你幫我把秘籍弄來給我,我就假裝沒聽過護國大將軍的兵符被人所盜之事。”男子的臉上有了急切的表情。
卞青儀聞言做了個深呼吸。一時無法委決。
“陸夫人,雖說太子如今根基已穩,可也並不是毫無動搖的可能。如果我和我父親站到別的皇子一邊,加上那人手中的兵符,你認爲太子會有幾分勝算?就算太子最後取勝,丟失兵符的陸奉天又會得到何種處罰?你卞家大概也會受到牽連吧!”
“你威脅我?”卞青儀不高興。
“呵呵,陸夫人,這不是威脅,只是交易。”
“他會知道秘籍消失的事,而且……你又怎能保證不把那人賣給其他皇子?”
“哈哈,”男子仰天大笑,“這個你放心,**得到秘籍立刻代替我父親到邊疆守城。至於你擔心陸奉天會發現秘籍被你所盜一事,呵……你不會連栽贓都不懂吧?更何況你面前還有現成的人選。”
卞青儀看著他,浮出一抹淡笑,“我爲那人可憐,他大概致死也不知道你會背叛他。”
男子尷尬的摸摸鼻子,隨即就像放開了一樣,無所謂地說道:“我想他已經習慣了吧,反正他曾經掏型肺的人都可以把他利用完就一腳踹開,就算他知道我這個友人出賣他大概也不會有多傷心。他就是那個命,我想。”
“對!他就是那個命!你說得沒錯!”卞青儀對手指上祖母綠的戒指輕聲說道。
“那麼……交易成交?”
卞青儀擡起頭,“半個月後午時,我會讓丫環綠珠到城外城隍廟等你。當日收到東西後你就得離開京城!”
“好!只要那不是膺品。”的男子站起身。
出到廬外,男子遠看飄雪的梅林,整整衣衫,喃喃說了一句:“對不住你了,馬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