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章:巫妖(2)(大章)

“談崩了。我們最擔心的情況出現了,現在應該怎麼做?我們要討伐他嗎?這分明就是龍族給我們挖的陷阱!”

“但是我們要在人類討伐巫妖聖騎士的時候,保持中立嗎?那樣等於向所有人承認了巫妖與聖騎士的身份可以重疊。況且我們還有與巫妖聖騎士的約定在。”

“難道巫妖可以成爲聖騎士,不是我們自己承認的嗎?事實證明,他從未墮落,不僅如此,他的信仰還越來越堅定。”

“我們可以接受,但我們要怎麼讓人類也接受呢?這幾乎顛覆了我們在凱爾特斯大陸上宣揚的信仰。”

“那只是一套扭曲的信仰,我們應該回歸信仰的本源!”

“但它比我們純正的信仰更加有效,不是嗎?不然我們也不會選擇它。人類愚昧而短視,我們只能用這種更簡單,更簡潔的方式劃分神聖與黑暗。”

“如果巫妖聖騎士巫妖的身份被公開,也許我們可以藉機宣傳黑暗生物也可以被教化,藉以宣揚神聖的包容性。”

“是的,但與此同時,所有的黑暗生物都可以宣稱自己已經被教化,然後行走在各處。然而是不是這樣,我們心裡都清楚。我們要怎麼證明他們其實沒有被教化呢?我們可以抵禦黑暗生物的威脅,人類呢?他們能抵禦得了嗎?這將會成爲一個巨大的漏洞,足以崩壞我們一直以來修築的堤壩。雖然教廷遠沒有達到我們的期望,但你必須承認在過去的萬年時間裡,它是有所成就的。整個大陸上沒有人膽敢宣稱他與地獄勾結。雖然人類並沒有真正接近神聖,但他們至少必須在口頭上承認神聖的正確性。如果我們公開承認巫妖聖騎士,那麼可以預見的,地獄將利用這個機會顛覆整個神聖信仰。”

白茫茫一片的聖光之中,聖靈們已經炸了鍋。

……

與此同時,深淵之中,討論也在進行着。

“天堂可能會有所行動,我們也必須有所行動。這會是一個好機會。如果他們征討巫妖聖騎士,我們應該支持他。是的,凡是天堂支持的,我們都反對。凡是他們反對的,我們就支持。哈哈哈哈!”

“如果他們沒有徵討巫妖聖騎士呢?”

“那更好,我們就揭穿巫妖聖騎士,讓天堂難堪!動搖他們在整個大陸上的信仰!”

“可是,我們一開始的計劃並不是這樣的。我們希望通過他將教廷分裂成兩個。”

“是的,但現在形勢並沒有朝着我們預想的方向發展。巫妖聖騎士的存在,確實讓教廷和信仰發生了分裂,但他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剛正,也更加決絕。他已經控制教廷了,如果天堂支持他,我們也支持他,那麼他將很快肅清教廷內部的反對者。到時候,教廷依舊是統一的一個,而且信仰更加純正,這對我們來說簡直再糟糕不過了。”

“不,我不贊成這種做法!”

吵吵嚷嚷之中,正中的黑氣滾動着,魔主沉默着,思考着。

……

正當天堂和地獄陷入爭論不休的時候,格雷已經下了黑龍殿的臺階,隨手拿走了站在一旁的黑甲近侍手中自己的佩劍,快步離開古斯塔夫皇宮,騎上特內達斯。

“所有人!上馬!立即撤離黑龍城!”

還在巷子裡發放銅板的銀月騎士團成員們瞬間都愣住了,連忙將剩餘的銅板都撒了出去,然後一個個騎上戰馬,沒有戰馬的矮人們被銀月騎士們捆在背上。

“集合——!”卡爾握着銀月大旗呼喊着。

四周的貧民們都呆愣地看着。

……

正忙碌的瓊斯忽然立正,點了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說着,他望向了一旁一臉茫然的安德魯。

“爲什麼要南下?這裡的事情都不管了嗎?”安德魯問道。

“不知道,你服從命令就好了。”瓊斯答道。

……

格雷騎着馬在大街上飛馳,行人紛紛避讓,散落各處的銀月騎士團成員們開始朝着他的方向匯聚。

在屋檐上趴成一排的巫妖們靜靜地看着格雷從眼前馳騁而過。

“他想去哪?”

“誰知道呢?”

“談崩了不是應該立即動手嗎?”

“咦?他出城了,那我們怎麼辦?”

“趕緊追呀!”

巫妖們齊刷刷地掉頭回去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最主要的“東西”其實就是某作者。畢竟不能讓他跑了。

……

沒有任何阻攔,也沒有造成任何混亂,轉眼之間,格雷已經騎着馬跑到了黑龍城的郊外。

銀月騎士們從後方一個個追了上來。

“談崩了?”狂奔中,被卡爾背在後面的棒槌問道。

“是的。”格雷隨口答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回南方,鹹魚港!我擔心他們會對雪萊和裡奇出手!”高高舉起一隻手,格雷運用魔主的力量給整個銀月騎士團施展了疾風術。

銀月騎士團開始瘋狂地,馬不停蹄地朝着鹹魚港的方向衝刺。薇薇安隱去了身形緊緊地跟在格雷身邊。

當然,後面還有一大羣的巫妖扛着莫爾卡悄悄地跟着。

……

一位大臣握着塞德里克五世剛剛簽發的文書匆匆走出黑龍殿。

“立即召集所有軍隊!記住!是所有!聖騎士格雷確認是巫妖,現在,我們要以聖靈的名義對他們發動討伐!”

“巫妖格雷篡奪教權!從今天開始,所有人不得在口頭上、信函上以‘聖騎士格雷’稱呼‘格雷’,必須加入‘巫妖格雷’字樣!”

“支持巫妖格雷,從今天開始列爲非法行爲!”

“所有爲格雷辯護的人,其財產以及其他一切權利都將不被皇室所庇護!”

“寄信給大陸上所有的國王!讓他們立即表明態度,是站在聖靈這邊,還是站在巫妖那一邊!”

“發放命令下去,古斯塔夫帝國領內所有城鎮和村莊,一律張貼‘格雷是巫妖’的佈告,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允許民間自行組織對聖騎士格雷的討伐,達到一定規模,組織者將受到陛下的嘉獎!”

古斯塔夫強大的國家機器啓動了,消息以極快的速度迅速傳遍了黑龍城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傳到周邊城市,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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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他是巫妖?我剛剛纔領到他給我發的麪粉……”

“皇帝陛下說已經確認無誤了。”

“怎麼確認的?”

“沒說。”

“那不就是沒有證據嗎?”

“噓!你這句話就是給巫妖格雷辯護了,沒聽說‘所有爲格雷辯護的人,其財產以及其他一切權利都將不被皇室所庇護’嗎?等於誰都可以搶劫你,殺了你了。”

還拿着麪粉的人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要,只要巫妖格雷能站在我面前,摘下自己的頭盔證明自己不是巫妖,我就相信他不是巫妖。”

“可你昨天還說除非格雷站在你面前摘下頭盔證明自己是巫妖,否則你怎麼都不會相信他是巫妖的。”

“不,情況不一樣了,不是嗎?”

輿論正在發酵,開始從原本的私下討論轉上臺面,變得對格雷越來越不利了。

……

聖光之中的爭論還在繼續。

“也許事情還有轉機,他們沒有證據。巫妖聖騎士也不可能讓他們拿到證據!這樣一來的話,我們也許,也許可以規避掉一些東西……”

“但是有人在不斷推波助瀾,你要看着整個神聖信仰分裂,然後演變成徹底的內戰嗎?巫妖聖騎士不會讓對方拿到證明自己是巫妖的證據,但他同樣拿不出證明自己不是巫妖的證據,無法終結流言,甚至不願意懲罰那些宣稱他是巫妖的人!”

“也許我們可以改變他巫妖的形態,變成他兒子那樣……雖然有點難,但這不是不可能不是嗎?”

“你得考慮一下他本人是否接受。”

“他爲什麼會不接受?”

“他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以巫妖的身份行走在陽光下。雖然他向地獄提出了希望與妻子生兒育女的請求,地獄也滿足了他的請求,給了他一個兒子,但他從未提出要一副血肉之軀。難道你還不懂嗎?他從一開始就厭惡欺騙,不想活在欺騙之中!”

“這簡直太糟糕了……我們簡直束手無策。”

……

深淵裡的議論也在持續不斷。

“神聖信仰是他最大的護身符,但也是他最大的弱點。無法妥協,無法委曲求全,沒有談判的可能。這意味着天堂幾乎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他們正在讓自己的信仰逼入牆角。無論如何,這都將成爲萬年以來地獄對天堂最偉大的勝利!”

“不要開心得太早了。萬一天堂使出什麼花招,將結果導向好的一面,那麼他們有可能同時得到一位真正的巫妖聖徒,以及完全純淨的神聖信仰。”

“他們能通過什麼方式得到呢?”

“希望比較渺茫,但確實有這種可能。那些卑賤的人類,需要被拯救的從來就不是他們糟糕的生活,而是低劣的智商。他們期盼救世主,卻又往往親手將救世主燒死。也許天堂會想從這一方面下手,達成另一個協議條件‘身份被揭露卻又沒有被人類討伐’的觸發。”

“那我們應該發動所有的魔使,進一步加劇神聖信仰的扭曲,煽動人類對巫妖聖騎士的仇恨,避免天堂用這種方式翻盤。”

“是的,只要我們封死了這條出路,那麼我們就永遠處於上風!這個結果肯定沒有我們一開始設想的好,但這無疑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魔主依舊沉默着,思考着。然而,其他的惡魔們已經開始行動了起來。

……

格雷帶着銀月騎士團馬不停蹄地朝着鹹魚港的方向狂奔,整個巫妖評議會在後面緊緊地跟着,莫爾卡都快被顛出毛病來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着,一天接着一天。

與此同時,事態如同雪球一般滾動,已經不僅僅是古斯塔夫帝國了,甚至包括了整個北方,蔓延到了南方。即使是南方的貴族也開始變得猶豫了。

“這不可能,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聖騎士格雷是巫妖。如果他是巫妖我當然會派兵討伐他,但還沒有證據證明不是嗎?”

……

“如果聖騎士不是巫妖,他爲什麼不向我們證明呢?只要摘下面罩,他就可以證明!如此輕而易舉的事情,他卻不願意去做!答案只有一個——他確實是巫妖!”一個男子站在廣場上高聲呼喊。

“可他有守護天使,還能施展聖術,這很多人都看到了。”有人小聲質疑道。

角落裡,一個惡魔悄悄戴上了一枚跟格雷類似的戒指。下一刻,一道聖光從天而降,落在煽動者的身上。

一下子,廣場上響起了驚天動地的驚歎聲。

煽動者高聲呼喊道:“看到了沒有!這是聖靈的啓示!巫妖格雷的聖光是假的,天使也是假的!我這纔是真的!”

在惡魔的推波助瀾下,各地燃起了反對格雷的火,消息開始以更快的速度傳播了。

……

從黑龍城到鹹魚港,銀月騎士團全速大概只需要半個月時間。然而,他們快,消息傳播的速度卻更快。

“聽說格雷在黑龍殿脫下了頭盔,確確實實是一隻巫妖。”

“教廷已經宣佈格雷是一隻巫妖,是黑暗的代言人了。聖術和天使都是假的!”

“格雷發現自己的身份暴露,已經開始往南逃了。”

各種流言,真的,假的,繪聲繪色的,充斥着每一個角落,讓人目不暇接。整個大陸都已經處於動盪之中了。

……

“現在所有人都在問,已經不是之前的竊竊私語了。”侍衛告誡卡蜜拉道:“我們必須要有一個迴應。”

看着城牆下圍觀的平民,卡蜜拉冷冷地說道:“所有宣稱聖騎士格雷爲巫妖的人,無論是誰,立即處死。”

……

“這不可能,聖騎士大人怎麼可能是巫妖?”鮑勃尖叫了起來。

“可是我們都從沒見過他的真面目不是嗎?我們甚至無法爲他擔保。”班尼迪克二世無奈地望着窗外:“我詫異的是爲什麼之前只有聖騎士能施展聖術,現在卻到處都是。如果那些聖術不是作假的話,那麼也肯定有一個勢力很大的機構想要扳倒他。我們現在對這方面一無所知。”

陽臺下,大批的民衆正在沸騰。

……

除了格雷的大本營鹹魚港和白城之外,每一個地方都在發生着驟變,民怨沸沸揚揚地。喜歡格雷的人越多,敵對他的也就更多。被壓制的勢力正在一個個擡頭,他們與惡魔們苟合到了一起。

……

就在格雷離開黑龍城的八天後,當整個大陸已經將他是巫妖這個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並且編造出數不清的陰謀論的時候。格雷發現他,失去了魔主的力量。

“所以,我們的約定已經失效了對嗎?”格雷望着天空呼喊。

沒有迴音。

是的,一點回音都沒有。與魔主之間的溝通,彷彿也跟與聖靈之間的溝通一樣了。

“我們都知道會這樣,不是嗎?”黑貓無奈地說道:“連聖靈都靠不住的情況下,魔主又怎麼可能靠得住呢?”格雷沉默着,靜靜地站着。

許久,他輕聲說道:“先回去吧。”

說着,騎上馬,繼續往南。現在,他只想早一點見到雪萊和裡奇。

然而,他很快就遭遇了一個不願意讓他通過的城鎮。

小鎮的居民們在路口架設起了柵欄,只因爲他們聽說格雷很可能會經過這裡。

要知道,格雷上一次經過這裡的時候,可是受到了熱烈歡迎的。

鎮長高聲喊道:“聖騎士閣下!我們聽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原本我們是不信的,但現在連教廷都這麼說了!”

“教廷?”格雷愣了一下。

“你不應該放棄教廷山的。”黑貓無力地說道:“那些紅衣主教恨死你了,他們一定會站在你的對面。”

稍稍沉默了一下,鎮長接着高聲呼喊道:“只要您脫下頭盔,向我們證明你不是巫妖,那麼我們將一如既往地愛戴你!”

黑壓壓的一片民衆站在柵欄的對面望着格雷,雙方就這麼僵持着。

許久,格雷只能輕聲說道:“我們繞道。”

銀月騎士團緩緩地從小鎮的外圍繞了過去。

“很快又會有新的流言誕生的。”黑貓無奈說道。

事實上,黑貓說對了。因爲接下來的每一個小鎮,都拒絕讓格雷進入,除非格雷願意脫下頭盔證明自己。

而每當格雷決定繞行的時候,總免不了有人遠遠地朝着他吐口水,有人呼喊着:“巫妖!快滾吧!”

這些人曾經,是那麼地愛戴他。

隨着繞行的地方越來越多,不歡迎他的地方,也越來越多。

所有人都彷彿拿到了同一個劇本一樣,不斷重複着劇情。

到了即將進入以撒邊境的時候,一隊騎兵攔在了銀月騎士團的面前。

爲首的那身盔甲格雷認得,很巧,就是最開始的時候在小鎮上搜捕格雷的銀甲騎士。

“巫妖格雷!站住!你……你休想從我這裡通過!”那個銀甲騎士,說話的時候他都還在哆嗦。

格雷勒住了繮繩原地打轉,看着他。整個銀月騎士團都在靜靜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這隊騎兵隊。

抽出腰間的劍,銀甲騎士高聲咆哮道:“今天,除非你脫下頭盔,向我證明你不是巫妖,證明你站在正義一方,否則,我將以聖靈的名義殺死你!”

沉默了許久,格雷輕聲問道:“我是不是巫妖,難道真的那麼重要嗎?”

“難道不重要嗎?”銀甲騎士咆哮着反問道。

“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正義嗎?最重要的難道不是神聖信仰嗎?”格雷高聲質問。

“巫妖的正義,不是正義!巫妖的信仰,也不是信仰!巫妖是邪惡的,巫妖的所作所爲,哪怕看上去正義的,也一定是一個巨大的陰謀!”銀甲騎士高聲回答。回答完,他還笑了,大概在感慨自己這輩子第一次說出這麼有深度的話吧。身邊的士兵們紛紛叫好。

格雷卻聽得都愣住了,靜靜地站着,望着遠處的銀甲騎士。

一切反覆輪迴一般,又回到了原點。那個被追擊的,慌亂的夜晚,彷彿就在昨天一樣。

五年的時間,他做了許多,卻又彷彿什麼都沒做。他依舊是一隻被追擊的巫妖。

這一刻,他沒有心,卻感覺到了痛楚。

沉默,許久的沉默,漫長得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一般。格雷靜靜地注視着對面的銀甲騎士。

“摘下你的頭盔,只要你向我證明你不是一隻巫妖,我就放你過去!”對面銀甲騎士還在催促着。

格雷緩緩地擡起手。

“格雷!你想幹什麼?”黑貓嚇得尖叫了起來。

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格雷已經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頭盔,丟到一旁。露出了幾乎不曾出現在陽光底下的頭蓋骨。

笑聲彷彿被扼斷了一般。

一瞬間,對面的騎兵隊,乃至於整個銀月騎士團都呆住了。銀甲騎士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着。

風輕輕地吹着,吹動周遭的綠葉。

漂浮在天空中的貝琳達和澤達都驚呆了,就連躲得遠遠的巫妖評議會也驚呆了。

無視所有人的驚駭,格雷眼眶中的靈魂之火在熊熊燃燒。他輕聲問道:“好了,現在我向你證明我是巫妖了。我不會再逃避,你打算怎麼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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