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降臨,侍衛點起了火把,整個城堡燈火通明,卻又靜悄悄地。
燭臺的火光下,依琳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嚥下一口麪包,飲一口清水,然後問旁邊的侍女:“格雷還沒回來嗎?”
“還沒有。”
“完全不知道他去哪了嗎?”
“不知道。小姐,需要派人出去找一下嗎?”
依琳端着裝滿清水的杯子,猶豫着。
“也許您應該看一看這個,我的依琳小姐。”艾比羅伯斯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將一整疊的報紙放到了依琳餐桌上。
“這是什麼?”
“這是格雷男爵的行蹤。是的,他今天的行蹤報紙全程報道了,而我們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都怪我,平時不怎麼看白城的報紙。還是別人告訴我我才注意到的。”
拿起報紙,依琳蹙着眉頭一張張地看了起來。
……
此時此刻,格雷還在大街上騎着馬晃悠呢。身邊緊緊跟着的小報記者都已經累倒幾撥了,然而,格雷還是那麼精力充沛。事實上,巫妖這種東西,無時無刻都精力充沛,他們甚至能幾百年不眠不休。唯一能阻止他們的,大概只有骨骼勞損了吧。
於是,有些巫妖給自己換上了鋼鐵骨骼,有的甚至有幾副鋼鐵骨骼,輪換着用。這樣一來,骨骼勞損也阻止不來他們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了。
如果要問格雷此時此刻還有什麼想說的,答案大概會是:“我還能肝!”
可是放眼望去,街道空蕩蕩的,已經幾乎沒有什麼人了。
是的,太陽都下山了,小報記者都已經快“肝”不動了,小怪已經全部下班,身爲玩家的巫妖表示他還能“肝”。
這是一件多麼令人絕望的事情呀。
“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這一條今天已經執行得很好了,我覺得我應該可以在這上面打個勾。這樣八條裡,我至少已經完成一條了。”
“對所愛至死不渝……嗯,這一條反正暫時是沒辦法完成了。你覺得我再向雪萊小姐求一次婚,她會答應嗎?”
“事實上,格雷,這些誓言並不是要你立即這麼去做,而是當你遇見的時候,堅持原則。明白我的意思嗎?”黑貓小聲提醒道。
“我明白。不過我實在沒什麼其他事情可以做,而且,發了誓又沒履行,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巫妖並不經常發誓。”
“好吧,那你繼續……”
“勇敢對抗強暴……這個有點難。畢竟我到地面這麼久,還沒遇到強暴的人。可以圈起來,等遇到了再說。以後遇到強暴的人一定要抓住機會打敗他!”
“抗擊一切錯誤……這個太籠統了。什麼是錯誤,我估計也沒有標準。真是麻煩。”
“不傷害任何婦女……哇!居然有這條,我都不記得了!還好我剛纔沒有反擊雪萊,不然這條就毀了。我喜歡這條,什麼都不用幹就可以打上勾。這樣一來,我就完成兩條了!只剩下六條!”
“爲手無寸鐵的人戰鬥……這個應該不難完成,但首先得有個手無寸鐵的人,還有一個攻擊他的人。現在顯然沒有了,也許我明天會遇到。說不定還能和‘勇敢對抗強暴’一起完成!”
“真誠對待我的朋友……又是好籠統,什麼叫真誠呢?”
“幫助我的騎士兄弟……這個應該很容易,明天我去問問霍爾斯需要我幹什麼。”
“唔……其實格雷。”黑貓小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八條誓言並不是單獨存在的?”
“什麼意思?”格雷愣了一下。
“你看,在這八條誓言之前,還有‘謙恭,正直,憐憫,英勇,公正,犧牲,榮譽,信仰’,這是騎士八大美德。‘幫助我的騎士兄弟’是第六條,對應的是‘犧牲’。也就是說,‘幫助我的騎士兄弟’指的,應該是當自己的騎士兄弟遇到危險的時候,你願意犧牲自己的利益爲他們冒險。”
“你再看這條,‘勇敢對抗強暴’,對應的是‘謙恭’。它的真實意思應該是對抗自己內心的強暴,決不變成一個強暴的人。而不是讓你找一個強暴的人然後打他一頓。”
“好像……是這麼回事。”格雷一下被說服了,張大了嘴,握在手裡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這也許是他第一次對黑貓的看法表示贊同。於是,受到鼓勵的黑貓接着說道:“還有這條,‘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它對應的是‘英勇’,也就是說,它的真實意思應該是當別人向你求助的時候,你不應該因爲懦弱而退縮,應該勇敢地伸出援手。而不是讓你到處尋找‘向你求助的人’。”
這是對格雷的致命一擊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肝’錯方向了?等等,我從哪裡學到‘肝’這個詞的?算了不管了。你是說,我今天白忙了?”
“是這個意思沒錯。”
“啊!不——!”騎着骨馬,格雷捂着頭盔尖叫了出來。
相比小怪下班了玩家表示還能“肝”更絕望的,大概就是玩家發現自己“肝”了一整天完全“肝”錯方向了吧。
很顯然,格雷現在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
爲什麼人類這麼麻煩呢?就不能老老實實地把想說的說出來嗎?發個誓還要猜謎?
“不行!我需要‘悲痛欲絕’一下!這太讓人痛苦了!”格雷捂着胸口,就好像他有心可以痛似的。
“別傷心,格雷,你畢竟是第一次當騎士不是嗎?人,哦不,巫妖總有錯的時候。”看着格雷,黑貓忽然泛起了同情心。
“好了,我已經悲傷完了。現在讓我們來看看按照新標準,晚上有什麼可做的。”說着,格雷又攤開了誓約羊皮紙開始認真地琢磨。
“哦,你的悲傷這麼短暫的嗎?”黑貓剛剛泛起的同情心又瞬間被掐死了。在心裡暗暗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安慰這隻傻巫妖了。不,下輩子也不安慰!
……
看着幾乎佔據所有版面的,有關於格雷的消息,依琳都笑了。
“所以他究竟在幹什麼?”
“依琳小姐,我以爲您會因爲他的行爲有可能損害我們跟格魯格魯家的關係而着急。”
“你覺得可能損害嗎?”
“肯定會損害的。畢竟涉及雪萊小姐的名譽。”
“是的。但格魯格魯伯爵那隻老狐狸可不是會因爲這點事而改變主意的。如果他認爲幫助我們對他的家族不利,那麼即使沒有這件事他也不會站在我們這邊。如果他覺得幫助我們對他的家族有利,出了這件事,他可能還會順勢提出讓格雷和雪萊訂婚。這簡直就是一個絕佳的藉口。”
“是我狹隘了。”艾比羅伯斯恭敬地說道。
將報紙放到一旁,依琳輕聲交代道:“繼續催促卡斯帕伯爵發兵,跟各地貴族的談判也要抓緊。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國王隨時都可能下令發兵。軍隊加緊訓練。格雷的事情就暫時不要管了,反正,我們也不知道他這種實力的騎士應該怎麼訓練。”
“是。”
……
“咦,這裡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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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着骨馬的格雷在劇院前停了下來。
身爲貝希爾公國的首府,算是個不小的城市了。不過,正常來說晚上也是沒什麼行人的。大街上的店鋪基本都關門了,除了三個地方,酒館、劇院,和澡堂。
澡堂格雷肯定是去不了的,酒館已經去過了,雖然不是白城的酒館。至於劇院……它一下就吸引了格雷的注意力。
話說這劇院還挺高檔的。
看着大批的人流涌進燈火通明的劇院,巫妖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劇院看。而四周的人則盯着他看。
“這不會是格雷男爵吧?”
“真的是他!我在今天報紙上看到過他!”
“他也喜歡看舞臺劇嗎?哇!我要坐在他旁邊!也許會是一次浪漫的邂逅也說不定!”
無視周圍人的議論,格雷的目光悄悄下滑,落到了劇院的告示上。
“一百個銅板一張票,前排一個銀幣一個座位,二樓卡座要十個銀幣。”
格雷伸手摸了摸,發現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
“這地方進去還要錢?”
“不然呢?”
“可以賒賬嗎?”
“你從哪裡學到‘賒賬’這個詞的?”
“也許我應該再去一趟酒館贏些錢回來。”
正當格雷左顧右盼找酒館的時候,劇院的老闆已經匆匆來到他面前。
“您是格雷男爵吧?”
“是的。”格雷低頭看着一臉諂笑站在馬前的劇院老闆。
“您是要來看舞臺劇嗎?我馬上給您安排位置最佳的卡座!”
“可是我沒錢。”
“您是說您沒帶錢?”
“不,我是沒錢,不是沒帶。錢都花完了。”格雷坦然地說。
一個子都沒有的騎士?場面一度很尷尬。
不過,這可是城裡正當紅的人物!這麼好的招牌,劇院老闆怎麼能放過呢?
短暫的沉默之後,劇院老闆高聲喊道:“不!不用錢!我們的劇院對格雷男爵永久免費!”
“真的嗎?”
在劇院老闆的邀請下,格雷樂呵呵地拴好了馬,走進了劇院。
“人類這種生物,雖然很麻煩,很脆弱,很糾結,簡直一無是處,但卻意外地友善呢。我還挺喜歡的。”
“你忘了自己被人類追殺過了嗎?”黑貓小聲嘀咕道。
走在後面劇院老闆急切地對着服務員低聲吩咐道:“快!去告訴所有人!告訴他們格雷男爵在我們這裡看歌劇!快點!”
“好!”
足可以容納一千人以上的大劇院,格雷被安排在了二樓正中的卡座。實際上這是貝希爾家族的專屬卡座。之所以會存在這個卡座,是因爲劇院興建的時候依琳的父親給劇院捐過錢。雖然之後並沒有怎麼用過。
格雷也是貝希爾家族的人,依琳小姐肯定不會介意格雷使用這個卡座吧?劇院老闆想。
偌大的卡座裡就坐了格雷一個人,正對着下方的舞臺。
“親愛的格雷男爵。”劇院老闆摩擦着雙手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們今晚表演的,是最新的歌劇《騎士成材指南續集》。不知道您覺得怎麼樣?”
“真的嗎?”聽到這個劇名,格雷頓時興奮了起來。
“這鬼東西不只改編歌劇,還出續集了?”聽到這個劇名,黑貓一臉的震驚。
這特麼不是一本滯銷書嗎?
完了完了,剛剛好不容易掰回正軌一點,現在又要被帶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