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合上筆記本。此時此刻,瓊斯雖然沒有從克里瑪莎遺蹟中獲得至關重要的,關於克里瑪莎時代魔法的秘密,但至少克里瑪莎時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一清二楚了。
至於血族是否從人類變異而來,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
他將筆記本放回書桌上,然後微微低頭,閉上眼睛,算是默哀吧。
這個人,雖然直到最後瓊斯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身份,但他應該算是自己的前輩了。
話說回來,那些接受改造的人類究竟在哪裡呢?一萬年已經過去了,他們已經甦醒了嗎?還是依舊沉睡?
他們會變成新的物種,帶着克里瑪莎時代的知識回到這個世界嗎?
瓊斯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心情五味雜陳,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
相比之下,他的巨蛇城是幸運的,雖然依舊沒能擺脫神魔的陰影,但至少神魔除非使用武力,否則不可能將他們瓦解。因爲還有白骨聖光教廷,還有巫妖,還有血族。他們一開始就做到了克里瑪莎時代的人類想要達到的,形成了一個新的跨種族的命運共同體。
而對克里瑪莎時代的人類,神魔甚至不需要使用武力,就可以摧垮他們付出的一切。無數人爲此做出巨大的犧牲,而甚至沒有人記住他們的名字。就如同躺在瓊斯眼前的這具骸骨,看完他的日記,瓊斯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姓氏,只記住了他有一個叫艾莎的女兒。還有……
“安斯艾爾·萊菲布勒?第一個接受實驗的志願者。也是實驗主持者的孫子。如果實驗成功了,他應該會是第一個醒來的,克里瑪莎時代的遺民吧?”
瓊斯緩緩退出了門外,然後轉身,化作蝙蝠朝着來時的門飛了回去。
“糟糕,有個問題。如果這個地方真的五十年相當於外面五千年,那就是時間流速相差一百倍。我呆了半個小時,豈不是外面已經過去兩天了?他們怎麼也不進來找我呢?”
……
打開石門,瓊斯一步跨了出來。再次回到那個到處都是石棺的地下空間裡,然後擡頭仰望。
頭頂依舊懸浮着那個巨大的,白色的光球。
然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當瓊斯望向那個巨大的光球的時候,那個光球緩緩轉了一圈,露出了一隻巨大的眼睛,也在盯着瓊斯看。
一瞬間,瓊斯的身體整個僵住了。汗都下來了。他維持着站立的姿勢緩緩睜大了眼睛,一動都不敢動。
“這東西……也是守墓魔?”
道道虛幻的,光痕一般的觸手從他的身邊輕輕掠過,晃動着,像是某種動物在饒有興趣地試探着眼前的新鮮事物一樣。
地底世界安靜得連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沒有,就連頭髮絲都是靜止的。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着。
雙方彼此對視。
忽然,毫無徵兆地,光球內部出現了一道白色的光鏈重重地朝着瓊斯甩了過來。
瓊斯猛地一閃,閃到了一旁。
光鏈重重拍在瓊斯身後的石門上。石門毫髮無損,倒是光鏈條如同一道水柱一樣被拍了個粉碎,濺射開來的魔力拍在瓊斯的臉上,瞬間就腐蝕了一塊!
瓊斯都驚了!
這是純粹的光系能量,剛好完美地剋制了他血族的身份。
緊接着,數不清的光鏈朝着瓊斯拍了過來,瓊斯只能化作蝙蝠沒命地逃竄。那一大堆光鏈追着它一個勁地翻滾,光系魔力瘋狂地濺射着,卻又無聲無息。
光影交錯中,瓊斯的逃亡就好像一部默劇一般。那些濺射開來的光系魔力如果沒打在瓊斯身上而是打在其他東西上面的話,又會濺射出威力更小,但是更加分散的光系魔力,如此不斷循環,到最後,散射成微弱的,無可閃避的白光,但依舊對瓊斯具有殺傷力。
瘋狂的逃竄中,已經變成蝙蝠的瓊斯渾身上下都在冒煙了。
“朵拉!朵拉!安德魯!你們還在嗎?”一片混亂之中,瓊斯近乎慘叫着飛上了先前進入這個地下墓地的陽臺。在那裡,他只看到散落了一地的陪葬品,一個人都沒有。
慌亂之中,瓊斯只能迅速打開石門,進入最初進來的,佈滿黃金的石室。本來他還想着封閉石門的。然而,還沒等他站穩,很快就發現那些光鏈穿越牆壁直接朝他襲來了。
爲什麼光鏈拍在牆壁上會濺射,會整個散架,卻又可以穿越牆壁呢?
瓊斯甚至都沒來得及細想,只能快速離開石室,開始往上飛。
光鏈在後面無聲無息地追蹤着,速度比之前眼魔的觸手更快,始終與瓊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很快,瓊斯衝入了一個好像乾枯的澡堂一樣的地方,藉着追蹤他的光系觸手發出的光,他看到了一團跟正在追蹤他的那隻光系守墓魔一模一樣的東西。不同的是,這一段是黑色的……似乎是一隻暗系守墓魔。
“操!”瓊斯恨恨地罵了一嘴,繼續玩命地逃亡。
身後追着的除了光鏈之外,又多了一堆暗鏈。詭異的是,光鏈濺射出來的魔力對瓊斯有傷害作用,暗鏈濺射出來的魔力居然對瓊斯的傷口具有治療作用……這還是追殺嗎?
如果不是光鏈依舊追着,瓊斯都有點想投身暗系守墓魔的懷抱了。
好的,一陣亂竄,瓊斯很快激活了第三隻守墓魔了。
“救命呀——!”
這一次的守墓魔跟之前的全部都不同,是一團火焰。而且也沒有眼睛了,是一個半懸浮着,只有上半身的火人,穿着附着了岩漿的岩石盔甲。動作很快,追着瓊斯一陣砸。
“我的天!”
第四隻被激活了,這次是冰系的。像是一座冰雕像一樣的怪物。一擡手,一陣夾帶着冰針的狂風就朝着瓊斯呼嘯而來。慌亂之中,瓊斯連忙用翅膀去擋。結果就是冰針是擋住了,但一隻翅膀直接凍成了冰。沒了一隻翅膀,這意味着他死定了。
瓊斯連忙一個翻轉,一頭朝着身後的火人懷裡紮了進去。或者說,直接穿透了火人的身體。翅膀是解凍了,但渾身上下都在冒煙。瓊斯感覺自己都要被燒焦了。
拖着一串長長的煙,他透過一條小小的,類似排氣孔的通道瘋狂地往上逃竄。
這一逃竄,他差一點就得救了。
爲什麼會得救呢?因爲通道很小,而光與暗、火與冰追着他擠到一起,那結果可想而知了。
可爲什麼又說“差一點”呢?因爲當瓊斯從通道中衝出去的時候,在他眼前的,是另外兩隻守墓魔。一隻是之前已經見過的眼魔,另一隻則好像一隻巨型史萊姆,渾身上下冒着綠色的泡。
一瞬間,瓊斯的臉也跟着綠了。
……
“是否同時激活所有守墓魔?”
“是否同時激活所有守墓魔?”
“是否同時激活所有守墓魔?”
一個女性的聲音反覆地提出同一個問題。
名爲尤金的藍色迷霧靜靜地懸浮着,注視着眼前的幻影。幻影之中,一隻小蝙蝠正在瘋狂地逃竄着,幾隻守墓魔正在緊緊地追着他。
四周還有無數的幻影,那是一隻只形態各異,分佈在遺蹟各處的,沉睡的守墓魔。
“身份確認了嗎?”尤金輕聲問道。
“只確認了血族男孩的身份,剛剛確認的。”女性聲音回答道:“瓊斯·德拉庫拉,評估爲初級血族,中立偏我方勢力。已逝巫妖王格雷·格魯格魯的養子。現任巫妖王裡奇·格魯格魯的兄長。檔案建立者爲安斯艾爾·萊菲布勒。六個月前由收集靈進行過資料更新。他現在是巨蛇城城主,擁有白骨聖光教廷四分之一的巫妖支持。在亞德西河之戰中擊敗了血族長老會。”
“評估他陣亡在這裡,對我們,對大陸局勢會有什麼影響。”
“如果他陣亡在這裡的話,外面的巫妖必然會立即展開大規模的發掘。巨蛇城將更換一位城主,可能會是一隻巫妖。當然,也可能會是血族。目前來說我們這方面的資料非常缺乏,還無法判斷。”
尤金靜靜地沉默着,看着瓊斯來回不斷地流竄。
……
正當此時,一個聲音在瓊斯腦海中響起了。
“瓊斯,是我!”
“露茜阿姨!你沒事了?”
“當然,我怎麼會那麼容易有事?巫妖的骨骼本來就只是一個媒介而已。摧毀骨骼並不會導致死亡。那個守墓魔顯然還沒掌握摧毀靈魂的能力。”
“你也知道那是守墓魔了?”
快速的飛行中,瓊斯側過臉,猛地看到跟自己隔着一條深淵的地方,化作蝙蝠的朵拉正一個人拽着安德魯和吐魯艱難地飛着,時不時地還會落地讓他們跑一下。旁邊就跟着露茜的靈體。
……
“喚醒安斯艾爾。”沉默過後,尤金輕聲說道:“由守墓人來做決定吧。”
“是。”女聲回答道。
安斯艾爾,就是瓊斯所知道的阿道夫,阿道夫·卡帕多西亞。
……
如同被什麼東西拖着一樣,沉睡的安斯艾爾從血晶中一點一點地懸浮了起來,直到徹底離開血晶,身體被放到血晶前方沙子凝聚起來的平地上。
緩緩睜開眼睛,他看到了尤金放射着藍色熒光的臉。
……
“你們快點把東西丟掉一點!太重了!我要提不動了!”撲騰着翅膀的朵拉尖叫着。
“不行!這些東西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安德魯嚷嚷了起來。
“那行,我們把你丟掉!”
說着,朵拉果然放開了拽着安德魯的腳,嚇得安德魯一下撲上去伸手要拽朵拉。不過,他撲了個空並沒有拽到。反倒是被身後追來的瓊斯一把提了起來。
“謝謝!謝謝你!瓊斯!”
“不用謝,我救你主要是因爲你已經毫無威脅了。還有這些帶出去的東西都是我的。”瓊斯冷漠地答道。
當然了,露茜在這裡,安德魯還能有什麼威脅?除非他想死。
一大堆的守墓魔還在後面追着。
前方迎面而來,出現了一個分岔路口。
一個聲音在瓊斯的腦海中響起了:“左邊。”
“這邊!”幾乎不暇思索地,瓊斯帶着衆人朝左邊飛了。
又一個聲音響起了:“走完這長廊,會有樓梯。往上。”
“你是誰?”瓊斯連忙問道。
“別管我是誰,我在救您。”那聲音說道。
“可我對你的聲音有印象,你是……阿道夫?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你還認得這裡的路?”
那聲音沉默了。好一會,直到瓊斯真的按照他說的走完那條長廊,開始向上了,他輕聲說道:“是的,瓊斯,是我。”
“所以……你的名字其實是叫安斯艾爾對嗎?安斯艾爾·萊菲布勒對嗎?你是第一個接受實驗的克里瑪莎遺民?名字我是瞎猜的,但你除了是克里瑪莎遺民,我想不到第二種解釋了。我查過你,你的卡帕多西亞的身份是大長老親自指認的。他也是克里瑪莎遺民!你還說你的秘密不能告訴我,會將很多人置於危險之中!”
好一會,安斯艾爾才輕聲說道:“您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能告訴我您準備怎麼面對這個秘密嗎?我是說,神魔和我們,您準備站在哪一邊?或者您只想中立,站在自己那邊?”
“我不知道,我剛剛纔知道這個秘密,沒辦法告訴您答案!”
“你瘋了!快告訴他你站在他那邊呀!”被瓊斯拽着的安德魯連忙尖叫道。
“不,我不想騙他!”
“你不想騙他那你想沒命嗎?”
“我也不想!”
“那你……”
還沒等安德魯把話說完了,安斯艾爾的聲音再次響起了,這一次,是在所有人的腦海中。包括露茜:“瓊斯,您還是一如既往地誠懇,這一點我非常高興。我確實能救你,但瓊斯,你們,請注意,我說的是你們,你們可否答應我一件事。出去之後,忘記這裡的一切,忘記這個遺蹟。可以嗎?這是威脅沒錯,如果你們不答應,我將不會救你們。但我希望您能理解。如果您知道一萬年前這裡發生過什麼的話,那麼您肯定也知道我揹負着什麼……可以答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