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歪歪斜斜地照着依琳的窗臺,透過玻璃,照在她的書桌上。
她坐在書桌前,點着蠟燭低頭書寫着。
“獅王都的局勢似乎越來越複雜了,在不久的將來,很可能會有一場風暴。我需要小心翼翼地應對才行。”
“國王對我有猜忌,但我想慢慢地,他會懂的。貝希爾家族已經奪回了屬於自己的一切,我對他的王位沒興趣。”
“其他兩位公爵都有異動,不過,只要我不參與,在確保國王手中力量處於強勢的情況下,他們應該也不會貿然動手纔對。”
“格雷……”依琳的筆尖頓了頓,仰起頭,剛巧望見一輪銀色的月,頓時欣慰地笑了,低頭繼續書寫道:“無論如何,他都會站在正義的一方。只要有他在,那麼,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艾倫王國在蠢蠢欲動,兩位公爵在蠢蠢欲動,國王也同樣如此。但,只要我們小心應對,勢必可以避免這場不必要的內亂……”
就在她樓下的另一個房間裡,雪萊坐在沙發上,託着腮,都快睡着了,一個勁地揉眼睛。
牧師迪恩來來回回地走動着,一臉的焦慮。
“一天過去了,我連聖騎士大人的面都還沒見到呢。這下完蛋了。國王陛下究竟把他帶到哪裡去了?”
“你要找格雷幹什麼呢?”雪萊迷迷糊糊地問。
“也……沒什麼事,就談點事情而已。”迪恩心虛地說道。
“要談很久嗎?”
“如果順利的話,應該不用。”
“你放心好了,格雷一般不會拒絕別人的要求。所以,一會你見到他,應該一下就能談完。”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迪恩猛地擦着汗,一個勁地尬笑。
此時此刻,他們都不知道,從窗戶望出去就可以看到的皮爾斯大教堂鐘樓的頂端,兩隻惡魔正在遠遠地盯着他們。
側過臉,澤達望向了另一個方向。
……
輕輕推開門,格魯格魯伯爵看到了陰暗房間裡圍坐着的七八個人。
正中的,正是唐吉斯公爵。臃腫肥胖的身材,五十好幾的年紀,粗獷的大鬍子,粗大的金項鍊,戴滿十根手指的戒指。
望見格魯格魯伯爵,他一下笑了,端起酒杯道:“讓我們一起歡迎聖騎士的未來岳父大人。”
“歡迎!”其他人都端起了酒杯,微笑地看着格魯格魯伯爵。
“哦不,應該是聖騎士未來岳父的父親大人。”唐吉斯公爵補充道。
這些人,按道理現在都不應該在獅王都,然而事實上,他們都在。不是來參加國王的冊封大典的,那究竟是來幹什麼呢?
格魯格魯伯爵都怔住了,睜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費爾南德斯公爵站在他的身後小聲說道:“你不需要出面,不會有人知道你加入了我們。只要在關鍵時候,幫我們推一把就可以了。我們可以保證格魯格魯家在事後獲得一片比現在所擁有的,更大的領地。”
沉默,許久的沉默。沉默得房間裡舉杯的人笑容都有點僵了。
然而,在許久的沉默之後,格魯格魯伯爵深深吸了口氣,終究是邁開腿,跨入了房間裡。
“爲我們共同的未來,乾杯!”唐吉斯公爵高聲呼喊道。
“乾杯!”
一下子,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
窗外,同樣是皮爾斯大教堂,塔薇婭和澤達,兩個惡魔正用非比尋常的視力悄悄地偷窺着。
……
獅王都的另一個方位。
屋頂上,凱瑟琳已經氣得瑟瑟發抖了。
對面坐在煙囪上的薇薇安卻笑吟吟地把玩着手中的小球,那目光充滿着挑釁的意味。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把我約到這裡來,因爲一個惡魔和一個天使,真沒什麼好說的。”
“你答應過我不會揭穿格雷的身份的!”
“是的,我做到了。我揭穿他了嗎?沒有。”
“可你在慫恿他揭穿自己的身份!”
“不,我也沒有。準確地說,我只是在引導他看清世界的真相而已。”
“他還只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懂,真的有可能按照你說的去做!”
“你也知道他是個孩子呀?”薇薇安臉上的笑消失了,冷冷地說道:“引誘涉世未深的孩子信仰聖靈,難道你們不覺得羞恥嗎?”
“你!”凱瑟琳氣急了,張着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頓了頓,薇薇安接着問道:“經受不住考驗的信仰,還是虔誠的信仰嗎?我這是在幫助他成長。我們惡魔的信仰就簡單多了,‘強者爲尊,適者生存’,沒你們那麼多的講究。如果你們能打敗我們,我們也會心甘情願地接受聖靈的安排的。可惜,你們沒做到。我們等了好幾萬年了,你們都沒做到。你真相信他信仰的是聖靈嗎?”
凱瑟琳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薇薇安。
緩緩露出一抹微笑,薇薇安輕聲說道:“他信仰的,只是一個夢而已。一個他自己想象出來的夢。或者說,一個……你們給他編造的夢。你們希望他永遠套着盔甲,當你們的聖騎士,沉浸在夢裡,可他自己並不想。這個夢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不真實。天堂從來就不是他想象的樣子,神聖信仰也並不是那麼美好。這你我都知道。有一天,當他親手揭開面紗,看到夢的真相的時候,他就會重回黑暗的懷抱,變回原本的巫妖。到時候我就完成任務了,而你,也可以回去覆命。其實我們都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啪”的一聲,圈在食指上的小球落入了掌心。薇薇安從煙囪上優雅地跳了下來,微笑着說道:“好了,你想說的話應該也已經說完了吧?我得先回去了,畢竟,我不能離開我的監護對象太久。考驗他的時候就要到了,呵呵呵呵……”
在一陣笑聲當中,薇薇安的身形緩緩虛化,直到徹底消失。
屋頂上,只剩下凱瑟琳還站着了,呆呆地站着,攥着拳頭,竟有些不知所措。
夜風輕輕地吹,背上翅膀的羽毛在風中輕輕晃動着。
……
澤達將視線收了回來。
站在獅王都的最高點上,他可以俯仰整個獅王都。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最後,他又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方向。
……
長長的街道上,格雷騎着馬緩緩地走着。
旁邊跟着國王的馬車,還有一大幫的侍衛。
黑貓小聲說道:“老實說,這個夢想真的不容易。最難的地方在於只有在揭開面罩的時候,你才能知道答案。也許他們前一刻還在崇拜你,下一刻就拔劍了。沒人做過這樣的事情,一旦判斷錯誤,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既然如此,那就把所有的都做到最好。”
“可你打算怎麼做呢?你知道應該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但我至少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裡,不是嗎?只要朝着對的方向前進,總有一天會抵達目的地。”
“所以呢?我是指,明天你打算幹什麼?你不覺得這個問題更加實在嗎?”
“明天,唔……我也不知道。在不知道怎麼做的時候,我們就先做好事,先幫助他人,繼續努力貫徹騎士精神,遵從神聖信仰,就好像以前一樣。”
“如果只是恪守騎士美德,遵從神聖信仰,肯定是沒辦法完成這個偉大目標的。如果扶老人就能達成,我想教會會在每個老人身邊派一個人,每天就專職扶他。”
“我不知道……我還得想想。但,堅定地站在正義一方,總是不會錯的。”
“但願如此吧。”
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很顯然,這個問題對一隻巫妖來說實在太難了。格雷都迷茫得開始拍頭盔了。
旁邊的國王透過車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聲問身旁的隨從:“只要我控制住聖騎士,那就一切都沒問題了。誰都不會想要跟一位聖騎士對陣,教會不可能跟聖騎士撕破臉皮,依琳也是,甚至只要聖騎士在我的軍隊裡,艾倫王國都要掂量一下。所有人都是如此。”
“是的,陛下,您說得對。”
“但我們現在還沒完全控制住,你得再幫我想想辦法,明天我們要給他什麼樣的驚喜。今天總體是成功的,但我得讓他覺得看到我就有驚喜,讓他喜歡我,懂我的意思嗎?”
“明白,陛下,我明白。”
“快,趕緊想!”
“是!”
隊伍繼續緩緩前行。
……
“不容易呀,終於都準備好了。”望着格雷的方向,澤達緩緩地吐了口氣。
“你準備了什麼?”塔薇婭問。
“準備了一場大戲。”澤達的嘴角微微上揚,輕聲說道:“薇薇安只是一個幌子而已,將守護天使徹底困死在他身邊的幌子。這樣,守護天使就沒空關注外界的佈局了。同時,也可以在恰當的時候引導這隻巫妖。”
“堅定地站在正義的一方當然是對的。可是,如果正義缺席了呢?你又準備站在哪一方?又或者,所有人都不站在你的身邊了,你還能不能堅定地站下去?情感的牽絆是邁向神聖最大的原動力,但,也可以成爲最大的障礙。當你導致的是一個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的時候,你代表的還是不是神聖?”
說着,澤達最後將臉轉向了獅王都,輕輕一勾手指。
正在馬廄倒騰草料的三個王宮的僕人其中一個忽然一捂肚子,轉身跑了
“喂,你要去哪!還沒幹完呢!”剛一說完,另一個也感覺肚子一陣絞痛:“不行了!我要去上廁所!”
丟下手頭的叉子,他朝着廁所的方向狂奔而去。
“這麼巧?兩個人一起上廁所?還好我剛上過。”最後一個僕人忽然整個表情都扭曲了,一臉的錯愕:“臥槽,怎麼回事?”
話還沒說完呢,他也捂着肚子跑了。
馬廄裡只剩下那個金髮小男孩孤零零地站着了,無所適從。
“嘿!陛下和聖騎士大人回來了,來個人牽馬!快點!”遠遠地有人喊道。
金髮小男孩嚇得連忙丟掉手中的工具,朝着聲音的方向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