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着聲音走過去看,茶水間裡,皮埃爾將手伸到那模特的內衣裡,竄到胸前,摸摸弄弄。皺了一雙濃眉,隱忍的表情,對那女孩說:“我特意吃了薄荷味的冰淇淋來取悅你。”說着捏了對方胸部一下。
模特咯咯笑起來,摸摸他的臉,“你得輕輕地才行。”
他終於急不可耐,慾火中燒的感覺讓他最終決定徹底結束這場浪漫。他粗魯地將那女孩轉過身去,待她雙手趴在茶水間那排放置了杯子碗碟和飲料的桌子上,他掀起她的裙子,扒掉內褲,將自己用力推入到她的體內。
顧嘉妮只覺得天旋地轉說不出話來,口乾舌燥,眼淚猝不及防傾涌而出。她說:“我真蠢。”
她以爲那些掏心掏肺說過的話都是真心,卻沒想到此刻顯得那樣蒼白無力。從親眼看到那一幕開始,她才明白,自己這一步,錯的着實離譜。
“或許這就是報應?”她輕笑一聲。看向身旁的裴斯宇,他正用一雙發紅的眼睛望着她,那眼神裡流露的心疼,像是要把她嵌入骨髓。
“報應什麼?報應你當初貪圖一時之樂甩掉了傅雲起?”他像個孩子一樣攥緊拳頭,卻不知道該往哪兒出氣。
氣氛沉默良久,他嘆口氣,“早知道這樣,你當初就不該隨他一起來巴黎,還這麼快就結了婚。”
“可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早知道’呢?”
“你就沒有什麼打算?”
“你是說離婚?”她問,看見他點頭,她才說,“哪有那麼容易,我不是沒提過,可皮埃爾不同意,他在時尚圈影響力那麼大。怎麼能允許自己有‘離異’這樣的醜聞出現?”
裴斯宇笑出聲來。“法國人也那麼愛面子。”
“我還會跟他提,協議不成就起訴離婚,沒所謂,我又沒有孩子,沒那麼多牽掛要顧慮。”
“之後呢?離婚以後,你去哪兒呢?”
她凝視河面許久,手指握着欄杆,骨節凸起,卻更加顯得瘦削單薄。她那樣子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平靜地吐出一句:“回國,回嘉恆,繼續當我的主設計師。”
說來也奇怪,她和傅雲起從中學時期就開始揹着家裡人偷偷談戀愛,後來上同一所大學,又一起工作創業,傅雲起家境不是太好。顧嘉妮就放下嘉恆千金的身段陪他度過最艱難的時期,後來條件好了,傅雲起自己成立了公司,有了積蓄,買了房和車,連鑽戒和玫瑰花都買了,計劃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求個婚,結果顧嘉妮還是走了。
人面不知何處去。
她一腔孤勇興致沖沖跑到國外嫁人,連顧延盛都管不了她。她像個重拾青春期的小姑娘,蹦跳着飛奔而去,臉上是擋也擋不住的飛揚氣息。
傅雲起裝作不在乎,他爲工作上的事處心積慮,但對顧嘉妮,他只想裝着不在乎,裝來裝去,到最後,真的變成了不在乎。
這很好理解,也很諷刺,就像裴斯宇對顧嘉妮的感情一樣,即便像顧嘉妮這樣高傲到不可一世的資深模特,掉到愛情的甜言蜜語時都單純得像一條角落裡的賤狗,隨時準備拿起酒好好地喝上一杯。
但是傅雲起在乎她悄無聲息的嫁人,他不懂愛情爲什麼會變成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事。她剛離開春城的那段日子,他爲此一蹶不振,雲氏那時的狀況也不是很樂觀,好在不至於到關門大吉的程度。但他住過院,看過心理醫生,去過精神科,醫生給他開了一瓶安定,他就那麼吃着過了兩年,最終還是站起來,重新整頓雲氏,硬逼着自己從頭開始。
一個人要有多大的勇氣和精力,纔會選擇重新來過?木共何號。
顧嘉妮如此,傅雲起如此,抱玉也是如此。
從中午到現在,她一點油腥都沒沾。雲氏一貫將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做牲口用,常常凌晨一二點的時候還在加班,等平面設計的人把效果圖做出來,文案的人就去審覈。或者爲了見客戶準備三五套不同的方案,然後等對方挑剔完說“能不能有更好的點子”。
做設計的日子裡,濃縮的黑咖啡就是抱玉的血液,每天早晚不喝上兩杯她的眼睛根本無法睜開。更何況設計部和公關部本屬一體,都在爲聖托裡尼那家酒店宣傳的事情忙碌,她不可能鬆懈,眼睜睜看着這樣一個晉升的大好機會落入他人之手。
工作了一天沒有停歇,抱玉哈欠連連。設計助理忍不住皺眉,傅雲起走過來,看一眼,語氣難得寬和,問她:“困了?”
抱玉點頭:“嗯,我還好,只不過連着幾天沒閤眼。”
她困頓的樣子和平時那個伶牙俐?的形象判若兩人,顯得憨態可掬,助理們都忍不住笑。傅雲起不禁挑眉,沒好氣:“那你是不是打算先去睡會兒?”
玩笑話罷了,沒想到她當了真,雙眼一亮,連聲問:“可以嗎,那就睡兩個小時吧,沙發也行,咱們公司有客房嗎?”
“我說周抱玉,你臉皮夠厚,知不知道公司現在是非常時期,你還有臉要求睡兩個小時。”他怒目相向,轉頭瞥見她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半,怒氣更深,“再這麼喝就給我滾。”
“不喝可以,不睡也可以。”抱玉攤開雙手,笑得乖張,“你把聖托裡尼這一單給我,我就聽你的。”
助理們面面相覷,紛紛望向傅雲起。
“趁機談條件的人最可恥。”他說,“你憑什麼以爲,我會因爲擔心你的身體而答應把聖島的單子給你?這麼囂張的態度,無非是仗着我喜歡你,對麼?”
這種直接,是抱玉始料未及的,她從未想過,他會這樣堂而皇之地將她內心的想法公諸於衆,儘管周圍也只是分散着幾位忙碌的助理而已。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對,沒錯,就是這樣,爲什麼不?”
傅雲起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回答的簡單而又殘酷,“那真可惜,你太自作多情了,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樣的女孩。”
目的性太強,仗着別人喜歡就胡作非爲,囂張跋扈,他說過,她最大的錯,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抱玉看着傅雲起離開的身影,不知怎麼,覺得他今天異常急躁,沒了平日裡的波瀾不驚與冷靜,每一句本該是開玩笑的話說出口時都變成了咄咄逼人的諷刺。
“我是相信你的能力才肯讓你來雲氏,真要有本事就把這張單子搶到自己手裡,就像當初在狄斐婓那裡一樣。”末了,他又添了一句,“別總認爲所有人都該圍着你轉,還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嗎?”
“我知道了,老闆。”抱玉深吸一口氣。
“今晚法國的老師還會過來給你上課,你最好提前準備一下,是下班後我來接你,還是你先去我家等我?”傅雲起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自然擡頭問抱玉。
“不用了,今晚我有約,麻煩您跟老師講一下,我很抱歉。”抱玉淡定回答。
傅雲起一臉疑惑,還未開口問她什麼約,她就已經向他禮貌性地點頭離開,向茶水間走去。
咖啡機發出長長的一聲提示音,一杯濃稠的黑咖啡已經老老實實躺在咖啡機的噴嘴下面,抱玉端起來,重新回到座位。
剛嚐了一口那咖啡,苦的要命,她皺皺眉頭,準備一飲而盡時,響了一聲,點開來看,是許盡歡的短信。
“晚上我要被媽媽桑押着去相親,你陪我去哈?求你了。”
抱玉勾了勾脣,剛纔還跟傅雲起謊稱晚上有約,這下倒是真的應驗了。她點開文字框,編輯了一個“好”字,點擊發送。
稀鬆平常的夏日午後,暖風輕輕吹起辦公室的窗簾,透過百葉窗跑進幾縷陽光,不太熱,透明冰塊在同樣透明的玻璃杯中叮噹作響。
往被子裡倒入威士忌,流聲汩汩,綿延細長,好像歲月,要這樣一生一世徐徐流淌進去。傅雲起握着,不停重複“解鎖”“關閉”的動作,將屏幕劃開又關掉,再劃開時,還是顧嘉妮剛纔發過來的那條短信。
“如果我回國發展,你會歡迎我嗎?”
那語氣輕巧得半點愧疚都沒有,像是在問“明天會下暴雨嗎”。
他想起自己十七歲那年,還在讀高二。在學校的活動室裡,屈着長長的腿,坐在地上,面前的顧嘉妮正跪在一張巨幅的畫布前,用畫筆完成着一張海報。她清秀的臉上,還染上了一點黃色的顏料。
那天的夜晚,風從窗戶吹進來,把溫度從皮膚上帶走。他看着面前嘉妮瘦小的背影,還有她單薄的襯衣,心裡有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想了很久,終於咬了咬牙,脫下自己的牛仔外套,有些羞赧地遞給她:“嘉妮,給你。”
顧嘉妮回過頭來,看見只穿着短袖衫的傅雲起,他結實的胸膛和肩膀,在燈光下看起來泛着柔軟的昏黃光澤,像是能撐得起夏日遼遠的藍天。她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一種認真的溫柔來。
她擦了擦手上的顏料,輕輕地把他的外套拿過來披在身上。
敲門聲打斷了傅雲起的這種對過去感情的片段式回憶,他說了聲“請進”,然後端坐在沙發上,手裡還握着那杯威士忌,漫不經心地晃着,看見來人後輕聲笑談:“這可是上班時間,顧少既然有閒心,打發助理送來就好了,還親自跑一趟。”
“我可不是專門來送酒的。”顧恆止將手裡的那瓶dalmore62放在桌上,瓶子熠熠生光。這款調和威士忌在一開始就震懾了傅雲起這個資深酒客的小心臟。
他伸手要拿過來仔細看看,卻被顧恆止向後一挪,笑道:“雲氏和我們嘉恆的合同快要到期了,我這次來,是過來續簽的。”
傅雲起看着那瓶酒,終於氣結,“趁機講條件的人最可恥。”
“跟你除了講條件還有什麼好講的?”顧恆止反問。
合同順利續簽,送他出門時,路過外側的大廳,滿滿都是奮鬥在格子間的員工們。顧恆止徑自向前走,像是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又往後一退,果然,周抱玉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睡得正酣。旁邊是喝的一乾二淨的咖啡杯。
“連咖啡都救不了她。”他搖搖頭,“傅雲起,你對自己的員工還真是苛刻,都不讓人休息的麼?”
說着,他走過去,輕輕將抱玉的身子放平,然後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像是生怕打碎了什麼東西。這一系列明目張膽的動作全然落在傅雲起的眼裡,他好看的眉毛此時抽搐了一下,嘴脣抿成一線,大步流星的走過去,聲音清冷:
“顧少爺,你似乎很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