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辛萬苦的努力最後全部白費,這一刻王逸塵的怒火幾乎能夠把痛苦之河給煮沸了!他周身的神力波動也在這一刻再度爆發,化爲沖天烈焰,幾乎能把這冥界關卡的蒼穹給捅一個洞出來!
然而這種憤怒是無濟於事的,痛苦之河絲毫不受王逸塵這強大神力的影響。在冥界規則的保護下,王逸塵這滔天的怒火對痛苦之河而言,不過是過耳輕風。
痛苦之河依然是按照自己的節奏奔騰翻滾着,它的彼岸也依然存在於遙不可及的黑暗深處,並未有絲毫的改變。
“我x,老子還不信了!”王逸塵也發了狠了,咬着牙齒,喉嚨裡擠出低沉的,如野獸般的嚎叫,紅着雙眼再次將手伸入了痛苦之河的河水之中,玩命的往前划行。
這一次,王逸塵足足堅持了二十多分鐘,而且划行速度極爲驚人,二十多分鐘的時間,他已經劃出了數十里!在神力無法起作用的情況下,僅依靠雙手,在痛苦之河這種湍急的河流中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算是相當厲害了。
然而,就在王逸塵的冥河之舟堪堪划行到河中心的地段時,一股特別兇猛的急流襲來,頓時就將載了活人負重過度的冥河之舟給拍打的差點沒直接翻了!王逸塵手忙腳亂的一頓調整,才勉強度過了這次危機。
但也就在他調整的時間裡,湍急的河水已經將冥河之舟衝到了一個旋渦邊緣。王逸塵頓時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連續經歷了幾次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刻意的危機之後,王逸塵的冥河之舟已經被河水再次衝回了岸邊,王逸塵的努力再告白費。
網絡上有句話叫,比吃蘋果吃到蟲子更噁心的事是什麼?那就是吃到第二條蟲子。套用這句話可以說,比極限的痛苦更痛苦的事情是什麼?那就是再給你來一次極限的痛苦。
連續兩次在極限的痛苦中功虧一簣,這足以令絕大部分人精神崩潰。尤其是第二次,王逸塵在咬牙承受住苦痛,自個沒有放棄的情況下,卻被一連串的意外和巧合給打敗了,這看上去太像是一個陰謀了。
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或許是哈迪斯,或許是boss,總之有個強大外力就是故意不讓人完成這個關卡的,畢竟在能量和卡片都被徹底限制的痛苦之河中,要搞鬼戲耍衝關的遊戲者,這實在太容易了。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多半就放棄了,連藉口都是現成的——不是我不給力,而是那些大佬太狡猾太黑暗,故意耍我不讓通關的,我小diao絲除了譴責一下還有什麼辦法?我又不是傻x,非要被人家一次次的當狗耍?
這種藉口是如此有力,足夠令一般人帶着智者加勇者的驕傲離場了,並且可以理直氣壯的嘲笑還在場的遊戲者是傻x。
然而王逸塵就是這樣一個傻x!因爲一般人看到的只是陰謀表象,而他看到的是規則的本質。
王逸塵第三次向痛苦之河發起了挑戰。這一次,他堅持了半個多小時,劃出了近百里路,最後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猛烈黑風颳回了岸邊。
稍做休整,王逸塵第四次發起衝擊。這次他堅持了一個多小時,劃出了數百里路,幾乎已經看到痛苦之河的對岸了!但在最後關頭,痛苦之河對岸突然涌現出了一大羣亡靈,瘋狂的跳入河中向王逸塵發起衝擊。
在不依靠神力和卡片的情況下,王逸塵很艱難的消滅了這羣亡靈。但他的冥河之舟,卻再一次被推回了原地。
此時的王逸塵,已經完全沒有什麼人樣了。他的神情已經無法用猙獰醜陋之類的字樣來形容了,因爲這些字眼根本不夠給力。他此時的五官已經扭曲成了一幅畢加索的抽象畫,看上去完全不似人類。
他身上的汗也已經無法用“汗出如漿”,“大汗淋漓”之類的詞語去形容了,因爲同樣不夠給力。
巨大的,近乎極限的痛苦讓王逸塵身上的汗幾乎已經有流完了。若仔細看的話,能夠看到他渾身上下的毛孔中,已經有血絲和透明的氣體在不斷的朝外逸散。
這是王逸塵體內的血氣和神力正在不斷流失,但他其實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純粹是精神上的虛幻傷痛,便已經令他的身體真正出現了生理上的實質性反應,甚至連神力都無法抑制這種反應。
可以想象,王逸塵在這幾次衝擊挑戰當中,究竟受到了何等巨大的苦痛!而這樣的苦痛,看上去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在古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因爲幫助人類而觸怒了宙斯,結果被宙斯用永遠不能掙脫的鎖鏈緊緊的捆縛在高加索山脈的岩石上,這讓普羅米修斯永遠無法入睡,疲憊的膝蓋也永遠無法彎曲,長年累月的忍受着風吹日曬。
同時,還有一隻飢餓的鷹每天都會來啄食普羅米修斯的肝臟,而普羅米修斯的肝臟還會無限重生,迫使他忍受永遠沒有盡頭的苦痛。
這是希臘神話中記載的,最爲非人的懲罰之一。
而現在的王逸塵覺得自個真是充分感受到了這個希臘古神的那種絕望的苦痛,都說我大天朝人擅長刑罰,現在看來古希臘人在這方面也是一點都不落後於人啊!
王逸塵在這個時候突然想到了普羅米修斯,並不是矯情的覺得自己很悲情,而是他在思考希臘神話中的一些內在邏輯。畢竟,這哈迪斯的冥界也是希臘神話的組成部分,其間要是有什麼規則,必然也是會遵循希臘神話體系的內在邏輯的。
希臘人似乎很喜歡創造那種“永遠無法擺脫宿命”的悲劇式的人物或神靈。比如反覆遭受折磨的普羅米修斯,比如反覆推一塊永遠無法到達目的地的巨石的西西弗斯,等等。
人跟宿命的衝突,這是希臘人比較喜歡玩的把戲,在他們看來,這種“在對抗宿命中的永無止境的失敗和折磨”,纔是一個人真正的考驗,纔是最大的苦難。
永遠,纔是真正的痛苦。
所以,這個痛苦之河上的擺渡,很有可能是真的永遠無法抵達對岸。倘若王逸塵只是一個勁的蠻幹的話,那麼他或許會變成像西西弗斯這樣的悲劇人物,年復一年的在痛苦中划着一艘永遠無法抵達彼岸的船。
那麼希臘神話的這種宿命式的悲劇人物,就永遠沒有辦法擺脫宿命嗎?當然不是的,宿命人物擺脫宿命的痛苦,有兩種辦法,一種是主動的,一種是被動的。
被動的如普羅米修斯,他最後被希臘最著名的英雄赫拉克勒斯所救,結束了自己的痛苦。
主動的如西西弗斯。他對抗宿命的方式,便是在精神上升華自己,認爲自己所做的事,所受的痛苦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因爲他的舉動,就是在對抗宿命,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意義。
西西弗斯認爲自己屈服於諸神,搬掉石頭,纔是真正放棄了對自己命運的主宰而屈從於強權。只要他還在推這塊石頭,他就依然是那個對抗命運的人。所以他認爲自己是幸福的,因爲諸神也無法阻止他主宰自己的命運。
在西西弗斯神話中的一句臺詞就代表了這種精神:“爬上山頂所要進行的鬥爭本身,就足以使一個人的內心充實。”
真正的救贖,不是在廝殺後獲得勝利,而是在苦難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寧。
西西弗斯用輕蔑的目光看待失敗,因爲“沒有輕蔑戰勝不了命運”。
這就是希臘神話內在邏輯中,人與命運相沖突時,所能找到的兩種救贖的辦法。
前一種辦法,王逸塵已經不用去想了。因爲普羅米修斯,赫拉克勒斯,其實都是希臘諸神體系內的人物,普羅米修斯跟宙斯的矛盾,說白了還是人民內部矛盾。所以普羅米修斯受夠了懲罰後,當然是有希望等到別人來拯救的,並且他最後也和宙斯和解了。
王逸塵毫無疑問不是希臘神話體制內的人物,而且出手也沒客氣,二話不說就把卡隆先給撂倒了,所以指望在體制內解決問題那肯定是不現實了。
而西西弗斯則不同,西西弗斯是個凡人,但卻敢於對抗諸神,甚至曾經一度綁架了冥神,讓人間沒有了死亡!他跟王逸塵一樣是希臘諸神眼中的異類。
所以西西弗斯的擺脫宿命的辦法,纔是王逸塵可以採用的。
當然了,王逸塵要的可不止是哲學上的勝利。他並不想成爲一個整天傻兮兮的跟那兒重複划船重複體驗痛苦的悲劇人物,哪怕精神上再昇華也不樂意,他從來也不想真的當什麼哲學家。
他只是希望從西西弗斯的經歷中,找到通關的辦法。
西西弗斯精神的本質,其實就是不屈服於宿命與強權罷了。說更簡單一些,就是對於強權的反抗精神。
只不過,西西弗斯的反抗,不是那種苦大仇深,階級鬥爭式的反抗。他的反抗是典型的希臘哲學家式的,睿智,不屈,甚至還帶有相當的調侃式的幽默感。
這麼一琢磨,王逸塵還真是有點佩服這些古代的希臘佬,雖然希臘神話位面說白了也是古代人民的yy位面,但人家的逼格的確玩的比較高,至少比“莫欺少年窮”式的yy是高很多。
琢磨到這裡,王逸塵已經大概擼清了自己的思路了——能不能代入西西弗斯的人格,是他這次能否通關的關鍵。
當初莫嫣傳承給了王逸塵人格轉換的位面規則技能,這種作用於自身人格的技能,在痛苦之河也是能夠發揮作用的。
當然,人格轉換不是無中生有,王逸塵倘若不瞭解西西弗斯的人格究竟爲何物,是無法進行轉換的。
不過此刻,王逸塵已經在反覆的划行中充分體會了西西弗斯的苦痛,也通過對西西弗斯精神的解析掌握了其精神本質,人格轉換技能已經可以施展了,但效果如何卻還是未知之數。
就算成功代入了西西弗斯的人格,也不代表着一定能夠擺脫這痛苦之河的宿命,畢竟西西弗斯自己也沒有在實際上擺脫宿命不是?
但相比西西弗斯,王逸塵有個最大的優勢便是他也擁有強大的神力,不像西西弗斯只是一個凡人。所以王逸塵覺得自己應該比西西弗斯做得更好,他有信心擺脫痛苦之河的宿命之力。
總要試試看才知道結果!
一咬牙,王逸塵再次將顫抖的雙手插入了痛苦之河的河水之中。
冥河之舟開始緩緩前行,而劇烈的痛苦也再次纏上了王逸塵。但這次,王逸塵只是滿不在乎的悶哼了一聲,便繼續前行了。
河水咆哮,冥河之舟如乘風之龍,破浪而行。
在肉眼所看不見的地方,強大的能量波動以這冥河之舟爲核心,如漩渦,似鎖鏈,將這冥河之舟牢牢的吸附鎖定,發揮着其強大的,不可違逆的作用。
但於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在這冥河之舟上,有一股極其強烈的精神力如破空之龍,張牙舞爪的衝擊,對抗着鎖定冥河之舟的強大能量。
“生存本身就是對荒誕最有力的反抗!”
“登上頂峰的鬥爭足以充實一個人的心靈!”
“保持清醒,直至消亡!”
高亢清朗的喊聲一句接一句的從王逸塵的嘴中噴薄而出,這些句子,曾經是西西弗斯對宿命的吶喊,此時從王逸塵嘴裡喊出,更是帶上了強大的神力。每一聲喊叫,都如同是擊向蒼穹的怒雷閃電一般,撕破無盡的晦暗,帶來破壞和生機。
而此時的王逸塵,全身都散發着如烈陽般的神力,哪怕是痛苦之河的咆哮聲,在王逸塵這一聲聲的吶喊聲中,似乎也是聲消勢散了。
蒼穹之中,傳來了一聲蒼老的嘆息。
“有罪的凡人啊,你真的要跟神靈作對到底嗎?你真的妄圖改變這冥界之中的規則嗎?是什麼讓你如此不自量力,膽大妄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