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外面的雪終於停了。
落在後面的劉慈宣和墨成等人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墨府。老熟人相見,分外高興。
墨成和墨德就不必說了,那劉慈宣和方瑤在醫術上不分伯仲,惺惺相惜,闊別幾年,自是要切磋一下子了。尤其是劉慈宣,到他這個年紀,醫術已到了瓶頸期,用他的話來說只要不退步就行了,進步就不要奢望。不過對於方瑤的醫術手法,新奇的理念他還是有興趣的。
有時候甚至把方瑤當成自己的老師,虛心請教。
這一大隊人馬回府,熟悉的面孔見了不少,陌生的面孔也有一些。墨琛所帶的御廚,她也有幸見識了。
是一個老婦人,面色沉肅,不苟言笑,按身份來說不過也只是宮裡的一個奴婢,但姿態擺得很高。除了對墨離這些個皇子以外,看其他人都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彷彿,她也是個主子一般。
方瑤着實看得不習慣,和劉慈宣等人略略敘過舊以後就起身告辭了。墨離自是要親自護送的。
“懷嬤嬤原是在父皇身邊伺候的,父皇年少時,她便在跟前當差了,是父皇的母妃生前留給他的親信,父皇很是信任她。是承福宮的大紅人,各宮主子巴結的對象,不過她都不爲所動。懷嬤嬤雖然不苟言笑,看着不好相處,但她有個優點,就是誰是她的主子她忠誰,旁人是收買不了的。”
方瑤擡頭望着着他,不解爲何突然跟她提起懷嬤嬤。
墨離笑道:“打從你見了她,臉上就寫着不高興三個字,我一猜可能是因爲懷嬤嬤的關係。”
“這麼明顯?”方瑤摸了摸臉,她好像沒怎麼表面出來吧!
“嗯,明顯。”墨離煞有介事的點頭,爾後笑了笑。這丫頭,以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算不明顯,稍稍皺一個眉頭,她心裡在想什麼,他也能猜到幾分的好吧!
方瑤聳了下肩,知道墨離又在打趣她。也不在意,只是道:“你這麼特地跟我說起懷嬤嬤,是幫她說好話麼?”
懷嬤嬤可是墨琛的人呢!
“不是替她說好話,是告訴你,她不是什麼壞人,雖然是碩王府的人,但她不一定就是跟墨琛是一路的。此行,她只管墨琛的衣食住行,其他的她並不負責。所以別看她面色嚴厲,其實是沒有針對性的,她天生如此,你也不必一看着她就不自在。”墨離道,“就權當她不存在就行了。”
這次隨我們一起來的人,除了墨成墨德那些個墨府舊識,其他人地位可輕可重。你喜歡可多說兩句,不喜歡便敷衍了事。與宮裡的人打交道自有一套,與別的深門大戶和平民百姓還是不同的。你多知道一些,心裡頭有數,對你有益無害!”墨離提點道。
他無時不刻不在爲方瑤進宮做準備。
這些方瑤都懂。
“難爲你總是替我着想了。”她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少得罪一個人就多一個朋友,我懂了。”
皇宮裡的人,都不能以心待之,心裡想的面上不能表現出人,總之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就對了。
“你方纔說,這個懷嬤嬤是你父皇眼前的紅人,是你父皇的母妃生前留給他的,什麼意思?你父皇的母妃不就是當今太后麼?怎麼會有生前這一說?”
這幾年,可沒有聽說有國喪啊!
“如今的太后是上一個朝代的皇后,她育有一子,但在沙場上戰亡了。皇爺爺體恤憐憫,雖然皇后不再有所出,便後位一直替她保留。父皇的生母是端貴妃,在父皇登基的頭一年就病逝了。按宮中規矩,宮中不論哪位皇子登基繼位,皇后就是他的嫡母,是當今太后。”
“原來如此!”方瑤點頭,“你父皇將母妃生前留給他的親信賜給了墨琛的母親,是不是說明你父皇極寵愛墨琛的母親,也順帶器重墨琛?”
“是,父皇極寵愛淑妃,不爲別的,只因她有一個得力的孃家。”墨離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淑妃生得美貌是其一,但她的孃家纔是她真正得寵的原因。
淑妃的胞兄,是鎮國大將軍,威猛無比,征戰無數,邊疆各部都有他征戰的痕跡,且十戰十勝,鮮少敗戰的。
父皇器重,朝廷倚杖,淑妃自然跟着沾光。
而墨琛自打出生,也備受父皇的關注,哪怕墨琛什麼都不用學在父皇心裡都是好孩子。
這就是區別。
一個有戰功顯赫的孃家和一個沒有背景,沒有能力的孃家,孰輕孰重立見分曉。
“你很在意麼?”方瑤看到他嘴角的澀然,有些心疼。這些年,墨離的日子怕是極其難熬的。
只是他自小就離宮,對皇宮,對父親,對所謂的親情他應該看得很淡,怎麼現在聽來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不在意,我靠自己。”墨離斂起心頭的黯然,“我不羨慕墨琛有一個能征善戰的舅父,因爲我知道,別人的蔭福總有一天會到頭,唯有自己有能力了,纔會活得安穩。”
“對,蔭福是別人給的,但能力只能靠自己。得不到的不一定就是好的,珍惜所擁有的,也能知足。”方瑤寬慰。
“說得有道理。”墨離執起她的手,眸光流轉,聲音動情,“我想珍惜的,從來只有眼前,其他摸不到也看不着。瑤兒,你總在我最失望最難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陪着我,給我鼓勵給我安慰。可否以後,你也如此?”
他只要有方瑤,就等於有了全世界,什麼得力的孃家,什麼後盾,他都不在乎。
“我不是一直這麼做的麼?”方瑤低眉,面對他告白式的請求,沒有多少羞澀,因爲這一天她等很久了。
是她早就預期過的,是她在這幾千個日日夜夜早就演練過無數遍的,所以當她出現時,沒有多太驚訝和期待。
“我要你以後也這麼做。”他離不了她了,在宮裡的幾年,無時無刻不在思念。
雖然獨自堅強的走了過來,但這已經是極限。
日後,他再也不想與之分開了。
“你容我,考慮考慮!”方瑤被他炙熱的目光燙得臉頰驟然發燙,說好不害羞的,又害羞起來。
也怪他,說話總是這麼霸道,就不能婉轉一點,先問過她的意思再說這樣的話。
好像她除了答應,沒有第二條種可走了似的。
“什麼,你還要考慮?”他們之間是許過誓言的,這時候考慮,幾個意思?
“你總要我擔心這個注意那個,我對那個皇宮是越來越恐懼,越來越排斥了,做人不能以心待之,着實沒什麼生趣。如你所說,那個皇宮就像個龍潭虎穴,我真怕跟你有命進去,沒命出來,我覺得,我還是不要答應好了,以前許下的山盟海誓也不作數了罷!”方瑤不等墨離反應,急忙抽出手,低笑着跑開。
墨離愣了半晌,還真沒明白過來怎麼突然方瑤跟他說這話。等見着銀鈴般的笑意傳來時,才恍然大悟,這小妮子,在逗他呢!
他掀裙追上,大笑道:“你別跑,看我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