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看到這一幕,即便有再大的怨恨和委屈或許都會選擇心軟原諒她們。
可方瑤還是做不到。
她覺得陳菊並不是真心懺悔道歉,她只是害怕自己償命而已。
“嬸子,你不覺得你很好笑嗎,你覺得你不爲難我們,我就要不計前嫌放過你們?”這個時候,她難道不應該說只要她放了你們,下半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給她當牛作馬報答她的大恩大德這樣的話纔對嗎?
電視裡都是這樣演的。
而且陳菊應該這麼說。
方張氏見她依舊不依不饒,拄着柺杖緩緩起身,她走到方瑤面前,定定的看着她,眼底似有一把利刃要把方瑤狠狠刺穿。
“瑤丫頭,是不是要我這個老太婆給你跪下,你才肯放過她們?”
方瑤回視着她,怎麼,軟的不成來硬的了,拿身份來壓她了是嗎?
是,方張氏的輩份比她高出兩截,若真給她跪,說不定前腳陳菊進了牢房,她後腳就跟着遭天譴。
可是她顧不了這麼多了,她也不在意,她現在就想要個公正。
況且,如果真有天道,陳菊和方橫本該就要爲害她一事受到懲罰,不是嗎?
方張氏見她把話說到這份上,她還是不爲所動,甚至連一個放軟的態度都沒有,難不成真要看她這個當祖母的給她給跪下?眸光沉了沉:“瑤丫頭,你要想清楚,如果事情真鬧了出去,對你也沒有好處。方家出了一個殺人犯,你作爲方家一員,你的名聲也會跟着受累,自先面對的就婚嫁問題,圓兒、正兒自然也就不必說了,還有你的母親,她年少時死了丈夫,到老了還要揹負殺人犯親屬的名號,這日子怎麼過怎麼活?”
“你爲了懲罰一個人,而讓全家都受連累,被村裡人指指點點,這樣好嗎?對嗎?值得嗎?”方張氏繼續道,“我一個老婆子,半隻腿都進了黃土了,我沒所謂,不過就是去了陰間給你祖父,給方家列祖列宗負荊請罪而已。但你們都還年輕,試想以後走到哪裡都被人指指點點背上‘他們家有個殺人犯’這樣的稱號,會過得舒服?如果你認爲你能接受,你弟弟姐姐都能接受,那你儘管去裡尹和衙門那兒,我不攔你!”
方張氏的話若是放在幾千年以後,純屬放屁。可是在當下,在這個封建貧困與知識短缺相併存的舊時代,它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一人獲罪,全家受累,儘管荒唐,儘管不公,但它就是真真正正的存在。
方瑤心裡不甘,可不甘又有什麼用。
她有娘,有姐姐,有弟弟,三個深愛她的人都在殷殷切切的看着她。她知道方張氏的話也勾起她們的顧慮,但她們爲了她卻在極力忍着。拋開就方橫此事一揭發自己的名聲、未來都會受到影響的可能,在捨身處地的品嚐她的憤怒和委屈。
她們這麼愛自己,她當然也不能自私。
她必須退一步。
“好,這件事我可以不捅到裡尹或官府那裡去。”看到方瑤終於鬆了口,方張氏和陳菊都鬆口氣,方瑤繼續道,“我的話還沒有完,你們別高興太早。方橫畢竟做錯了事,不管無心還是年少無知,他既然做了就沒有把我當姐姐,以後你們也別想讓我們再把他當弟弟看待。”
這倒不是什麼大的事情。分了家了,就沒指望大房二房能和睦。方張氏道:“還有呢?”
“嬸子今天給我跪下了,她說的話,希望她記住,你我兩家既是分了家,就要有分家的樣子。不要總到我們那裡去討便宜,也不要想着各種法子找我們的茬。犯錯的是方橫,正如你所說,子不教,父之過。我沒把方橫當弟弟看,自然也不會再把她當嬸子看。所以以後她要是舊伎重施,舊病重犯,別怪我不尊禮數。”
“只要你答應以後不把這件事捅出去,什麼條件都答應你,別說不把你嬸子當嬸子,就是我你以後也可不認。”
這話都說出來,看來這個方橫在方張氏的心裡份量不是一般的重。
方瑤涼涼地看着她:“如果嬸子舊習不改,會有那麼一天的。”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出去。
“瑤兒。”
李月蘭和方圓方正連忙追了上去。
關上門,方瑤趴在牀上大哭特哭起來。以前覺得穿越這事落到她頭上,是老天的安排,是不可拒絕的機緣,所以她認命。現在才知道,什麼安排,什麼機緣,一切都跟老天無關,她就是倒黴,就是命衰,就是跟陳菊母子犯衝,纔會來到這裡,遇上這種奇葩人和事,受活罪。
“瑤兒。”
“瑤妹。”
“二姐!”
李月蘭她們進來的時候,方瑤躲在被窩裡悶着頭哭得撕心裂肺。當所有的怒火所有的不公沒有得到一個合理的對待時,全部轉化爲淚,潰堤般的發泄。
方瑤早就被可笑的命運悲催的想哭了,是方張氏和陳菊在那唱戲,使得她不得不忍住。現在沒了外人,她也不需要強裝堅強。
李月蘭輕輕的拉起她摟入懷中,心疼道:“瑤兒,是娘沒用,娘讓你受委屈了,娘沒保護好你,娘差點就失去你了!”
她的瑤兒,好像自從老鼠藥一事後,脆弱兩字就沒沾過邊。翻天覆地的變化,讓她以爲,這個世上沒什麼能難倒她,打垮她,讓她掉眼淚。而今,她哭得像個淚人兒一樣,李月蘭鑽心的疼。
“瑤妹,別哭了。”方圓不善言辭,自然也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人。只是一邊替方瑤擦眼淚,一邊自己流淚。
“二姐……”方正是家中唯一的男孩,爹走了以後,他就自發的想挑起照顧母親姐姐的重擔。儘管困難,儘管力不從心,他也從沒哭過,現在卻是哭了。
李月蘭輕輕拍着她的背,聲音哽咽:“瑤兒不哭,娘知道你心裡的不甘,娘答應你,以後一定好好保護你,拼了命的保護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不讓你受任何的委屈,好不好?只求你別哭了!”
“你哭得娘心都碎了!”
“二姐……”
“瑤妹……”
一家人圍着她,抱着她,哄着她,安慰着她,方瑤哭得越發厲害了。人就是這樣,沒人哄沒人疼,她的委屈便不是委屈,因爲沒有人在意。相反,有人疼有人愛,哪怕是一丁點委屈,那便是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