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無分文,還不出貸款,所有銀行都不能再給他放貸,親友避而遠之是什麼感覺?
你要是問陳浩,他會告訴你——那是一種被全世界遺棄,而你卻必須活下去的無奈。
這樣的事他經歷過兩回。
一次是二十歲創業失敗,所有親友能借的錢都借完,信用卡也全部透支完再也取不出一分錢。
二十歲,什麼都不懂的年紀,那時候的陳浩總覺得自己是不同的。哪怕出生在工薪階層家庭,父母並沒有什麼本事,家裡也沒有什麼資本,可是自己一定是上帝眷顧的那一個人。
創業的項目雖然有很多問題,但是隻要去做,不用任何靠山,一定能開創自己的事業……
二十歲的當頭一棒,徹底打懵了陳浩。他幾乎跑遍了所有的銀行,只求幾萬塊的貸款可以讓他暫時渡過難關。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那時候一次次地被拒絕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發現錢是世界上的一切,如果可以,他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換錢……這樣的執念,是惡魔的咒語。
等他清醒的時候,他已經拿了前妻的錢,答應了前妻的要求結了婚。一切都渾渾噩噩地。
那時候他還是慶幸的——還好,在最走投無路的時候,還有一張臉,能給他換來錢。
爲什麼不用呢?
最後,那個創業項目還是失敗收場。但是有了前妻家做靠山,陳浩發現,曾經一扇扇向他關上的門只要“對的人\"一句話,就能隨便打開。
那場婚姻給他帶來的不過是一份有名無實的家族企業的職位,一個萬分漂亮卻一點也不像他的性格與世無爭的兒子,還有一個同他漸行漸遠毫無感情的妻子。
快離婚的那幾年陳浩幾乎是病態地撈錢。他知道和前妻的婚姻不會長久,他也並沒有再創業的計劃,但是他怕夠了沒錢求人的恐懼。
在公司裡能撈的便宜他都撈,只要是不犯法的勾當,能來錢的他都試——
等到東窗事發,前妻也找好了下家,陳浩原計是帶一大筆錢走。
可兒子和錢,他最後只能選一樣。
對可可——陳浩一直充滿着愧疚。
同可可媽媽的結合原本就是錯誤。那段婚姻裡,他未曾想到孩子會來得那麼快。那時候他剛有點錢就出去揮霍,抽菸喝酒作息不規律怎麼放縱他就怎麼來。懷了可可他也沒有往心裡去,只覺得那是前妻的孩子,同他沒有什麼關係。直到孩子長大了一些,發現什麼都比同齡的孩子慢一些,遲鈍一些,陳浩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可可四歲纔開口說話,七歲之前有自閉症。和媽媽不親,一看到爸爸就只會哭。
家裡的看護阿姨換了一個又一個,前妻對可可除了肯花錢,不願意留下多一份的關懷。
陳浩那些年也自己玩自己的,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可可在家裡做裝飾的鋼琴前按着琴鍵,第一次對着他傻傻地笑——那笑容好像讓他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無憂無慮,純真得沒有一絲雜念。面前這個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兒子,雖然有點傻有點呆。
他全身都是骯髒的,他的人,他的婚姻,他的事業……但是這世上到底還有一樣東西同他有關聯,並且乾淨得像是一塊璞玉。
他這才意識到——可可大概是老天留給自己唯一的救贖。
……
“陳總,你們這裡的破面試到底要多久才肯給個定論呀!”
陳浩盯着辦公桌上一年前和兒子的合影發着呆。
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辦公桌對面的蘇離已經叨叨了很久。這人半天說不到重點,還不給別人說話的機會,陳浩也只能受着。
好不容易等蘇離說累了抓起杯子來喝水,陳浩結束了發呆。因爲他發現蘇離雖然比自己小不了幾歲,但是那雙眼睛——當然沒兒子漂亮,但是眼神裡的光亮,同兒子很像。
像是沒有經過世事的孩子。
可惜不是純潔無暇,而是單純的有點二:“西騰的面試都要那麼多輪。我們走的是正規程序,HR的同事就在樓下,你自己去問。”
蘇離一臉的不自在:“五天,五天五輪面試了,現在又在和我姐夫面,嘖嘖,你們西騰有那麼精貴?誰稀罕。”蘇離自從知道陳浩是姐夫的人,頓時對帥哥的好感度降到了普通人水平。說話各種隨意。
“哦,西騰是沒什麼稀罕的。不過其他公司可是隨便調查一下就能看到你家柯倢的黑歷史。”陳浩一句話把人堵死。把剛剛掃了幾眼的報表文檔還給蘇離:“王姐做事我一直放心,這兩天做報表還習慣嗎?”
“不就是那樣——”無聊透頂。
“哦,不後悔呀?”
陳浩這兩天沒少關心這個“太子黨關係戶”。其實蘇離這個人平時大大咧咧冒冒失失的,但是腦子很聰明,再加上大學時候的底子還在,做事很麻利。平時嚴苛慣了的王姐沒和他抱怨,那就說明蘇離幹得還不錯。
陳浩原本對蘇離的期待也不高,確切地說是沒期待,只求他別把他的市場部弄得雞飛狗跳就行。
蘇離還是讓他改觀不少,他對蘇離也好奇了起來。
“後悔什麼?”蘇離在糾結柯倢的面試,心不在焉的。
“哦,沒啥。”陳浩笑而不語。看了看時間快下班了,不自覺得彆扭了起來。趕緊找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哎,我媽怎麼和我姐夫說的?”蘇離突然問。
“我怎麼知道?”
“你和我姐夫……不是……”你不是我姐夫包養的小白臉嗎?你啥不知道的?“反正我和我娘都坦白了。但是我和柯倢沒戲。”
“哦?”陳浩皺眉。
於是某人又開啓了叨叨模式——
“哎,我高中那會兒眼瞎,就迷戀柯倢。嘖嘖,你說,柯倢有啥好的?長的那樣,不見他有啥追求,也不怎麼會賺錢。我就一腦殘。”蘇離各種反思。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陳浩適時接了句:“你們……”
“他大學那會兒喜歡一個男的,傻不拉幾的,幾頭牛都拉不回來。後來那男的出國了,他就好點了,我們……也算在一起過了幾年太平日子。但是,男人哪……”
蘇離又開啓了怨婦上身模式,那皺着眉頭瞪着陳浩的模樣,和陳浩在電視裡看到的苦情劇裡女主她媽一模一樣:“那混蛋一見初戀就腦殘……我草,我就去上了個廁所,他就屁顛屁顛跑去告白了。整個把我當備胎,沒人的時候拿來用,有人的時候一腳踹了。”
“噗——”陳浩一個沒忍住。
“你笑什麼。”蘇離瞪眼。
“你知道瑪麗蘇嗎?”陳浩真心覺得蘇離有這個特質。
“草。”蘇離白眼翻得老高。
“然後柯倢因爲老相好出事?你們就分手了?”
“我2b了那麼多年也該清醒了吧?我們在一起那幾年從來沒說明白過是啥關係。偶爾打個炮什麼的。反正……我徹底想明白了。”蘇離一臉看破紅塵狀:“攪基是高風險運動,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陳浩一臉高深莫測狀地點點頭。
蘇離一臉不爽:“事實想想周圍有好的結局的嗎?你和我姐夫……”
也不例外。
“你媽媽什麼反應呀?知道這些?”陳浩馬上打斷,他對某些名字過敏。
“我媽沒什麼反應,她說以前看我支支吾吾的有事不告訴她,還擔心我。反正攪基比違法亂紀好。我媽從小就怕我做壞事。”蘇離想到媽媽,眼睛暗了暗:“……我媽媽上半年查出來腦子裡有一顆瘤。”
陳浩不笑了。
“她一開始頭疼,後來有一天突然看不清東西,去查了才發現是腫瘤。做了好大的手術纔拿了一半出來,剩下的不敢動,醫生說怕拿得多了風險太大。還好是良性的。”
“嗯……”
蘇離想到媽媽的模樣,果然和可可想媽媽的時候很像。心裡都是善良的孩子呀。
陳浩想。
“我媽進手術室之前我就發誓,只要不是惡性的,我以後全部聽我媽的。我不靠譜,我妹妹又還小,我媽太可憐了。所以……”蘇離擡頭看陳浩:“柯倢很聰明的,你放心,肯定很好用。”
什麼和什麼呀,這個轉折有些大。
陳浩對蘇離的臺詞的思維邏輯表示質疑。
“還是放不下老相好。我懂的。”調整下心態陳浩故意裝作一本正經:“可惜呀,西騰的規矩不能破。得看最後一輪面試……嘖嘖,藤總工作特別認真,每個員工都要他親自點頭才能進西騰。這些年進來的都是佼佼者……”
突然有人敲了陳浩辦公室的門,虛掩的辦公室門被人推開。
陳浩不自覺得緊了一緊。
整個西騰的員工多多少少都被他平時的裝逼震得畢恭畢敬,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能直接敲門進來不打招呼的,也就是兩個人。
一個是面前這個話嘮“太子”蘇離。
一個就是讓他一想到就脊背一涼的——呵呵——話嘮“太子”的姐夫——
“剛好都在這。”藤天揚起迷之微笑。是打招呼的意思。
“……”蘇離盯着姐夫,各種的認真和擔心。
“市場部的工作,”姐夫停了一下:“陳浩你再招別人吧。”
“啊?怎麼……”蘇離一聽就不好了。他家柯倢牛逼得不得了,怎麼就不行了。
剛要炸毛,一下就被柯倢一個眼神給按在原地,閉上了嘴。
藤天看了下蘇離的表情,笑得更深:“小柯蠻全面,我的特助剛調了崗,先讓他來我這裡做助理。”
沒等蘇離大喘氣高興呢。
——“陳經理晚上沒應酬的話,和我一起回別墅。你們也一起吧。”
藤天一句話,是總結陳詞毫無商量的餘地。大boss的總裁力偶爾到Max的時候,氣場那是又迷醉又不容質疑。
蘇離見姐夫盛情邀請,也沒多想。
姐夫現在有錢得不得了,換個房子也沒啥吧。他和藤天沒多熟,人家和自己客氣,推掉就好了嘛。
但是他轉眼就看到白天高深莫測牛逼閃閃的陳浩,此時一副便秘的模樣,滿臉寫着“我想拒絕”但是憋着完全說不出話來。
突然就覺得特有趣。
果然陳浩和姐夫也是屬於那種——不太容易有好下場的組合呀。
蘇離突然覺得自己的論點正確得不得了。
不知道爲啥,心裡那股子不甘心,也消散了不少。
城北的一處半山腰。
一座優雅又不失豪華的別墅裡透着暖融融的光亮。
蘇離是見識過禿叔在新加坡超豪華嚇死人的私家別墅。不過他對藤天這處幽靜的別墅還是讚賞有佳。
整個別墅裝修得特別有文藝氣息。
最讚的是客廳裡特裝逼,特有範兒的斯坦威三角鋼琴,再配着大堂裡的典雅的氣息——
“有錢還真是蠻不錯的,哎呦,這沙發軟的……”蘇離也不見生,大喇喇地往沙發上一坐,嘴裡嚼着漂亮的可可剛拿出來給他的一盤草莓。
蘇離一晚上叨叨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而那個柯倢,不是那種動來動去晃來晃去叨逼叨沒完沒了的個性,看着挺靠譜安心的。果然藤天選他當特助蠻靠譜。
“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謝謝藤總。”靠譜的男人說了句靠譜的話。
“住這裡吧,樓上很多房間,都剛打掃好。”藤天去看陳浩。
那人找了個藉口,把可可留在這裡,自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