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位馬太夫人抱着她的孩子出現在馬林的感知中時,他就已經發現了這位夫人的異常。
而當那個孩子隔着幾道牆呼喚起他的時候,馬林就知道了問題的所在。
那是一位黑新娘與她的嬰靈。
考慮多瑪先生說過,那是一件有着法羅爾特色的禮物。
所以說,那種想着夢迴中世紀的傢伙是真的愚蠢,看看這個世界吧,希德尼聯合還好,在這些更加蠻荒的邊緣世界,人與野獸其實沒什麼差別。
馬太夫人年輕,漂亮,有着一位同齡的伯爵情人,正因爲如此,馬太男爵最終死在她情人的手中。
馬林不知道爲什麼她會轉化成黑新娘,也許是成爲伯爵夫人的夢想破滅,也許是覺得被最愛之人背叛,想要成爲真正的伯爵夫人而不得,卻被情人的部下賣給了外來的審判官。
在人生無望的絕望中,在天台轉化成了黑新娘吧。
也許正因爲如此,那個叫帕姆的小女孩在發現馬林的時候,立即選擇了擁抱了她眼前這個光暗同體的信標。
她那迷途的靈魂擁抱着馬林,嘶號着,掙扎着,因爲她發現殺害她父親馬太先生的真兇就在身邊,馬林不得一次又一次地安慰她,直到屬於維克托伯爵接受審判。
伯爵怎麼了,裡克的侄子又如何,在馬林眼裡,他和多瑪一派的貴族一樣,都只不過是貪婪的獵人,他們將想這座城市據爲己有,爲此不擇手段,在發現城主的墮落傾向之後,不是選擇立即出手,而是等待着機會。
很狡猾的傢伙,只可惜碰到了馬林這樣上臺不下棋而是掀棋臺的業餘選手。
安娜夫人也許是想考驗馬林面對這般錯綜複雜的局面時能夠擁有何等表現,馬林覺得應該是讓她失望了,畢竟馬林也不喜歡貴族式的調調,所以纔會放任嬰靈行兇。
畢竟,馬林覺得自己有義務讓那個可憐的孩子得償所願纔對。
至於那位維克托伯爵是她的親生父親這種事情……只怕誰都不會承認了。
帕姆永遠都只可能是馬太男爵的長女,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孩子,最終化成灰燼的結局……也只不過是在再一次彰顯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記得有人說過,太平年代,有人會爲了一個人的死而哭泣,而在亂世,死上一百萬的人,那也只不過是名爲戰爭的歷史書上的一行數字。
“馬林先生,所有人員已經抓捕,這裡……”託尼男爵老實地站在馬林身後,而看着這空蕩蕩的莊園大廳,看着透過落地的哥特式窗臺看到的遠方正在亮起的天際,馬林點了點頭。
他退出大廳,兩位衛士帶起了這座大門的兩扇門。
在漸漸閉合的門縫中,馬林看到了那位馬太夫人,也看到了她懷中的帕姆,更看到了他身後的那個中年男人。
哼,到最後還是原諒了她嗎,舔狗真是不得好死啊。
馬林轉身,打了一個響指,衛士們將火把砸進了莊園。
馬林扭頭,看着莊園大門上被錘出來的拳印笑了笑,被封印起來的莊園裡怎麼可能還會有無辜的靈魂,除了帕姆被他親手淨化,馬太夫人與馬太先生早已經扭曲。
靈魂的尖嘯漸漸變得難以聽清,馬林走向慶園的出口,衛士們跟在託尼男爵身後,而他們的主人小心地跟隨在馬林身側一步之遙。
一路上的路燈杆上,吊着被審判確認有混沌污染的貴族成員,他們大多已經在神聖的能量下畸變,因此,一具具怪物的屍體掛在上面,顯得有些……怪異。
但馬林覺得挺好的,只可惜現在沒有照相機,要不然馬林不示意他們將這等光景拍成照片,然後印到報紙上去。
每一個混沌都將不得好死,這一定是一個屬於頭版頭條的好新聞。
“馬林先生,公正教會的審判庭傳來消息,還有一些人沒有被混沌誘惑,也沒有重罪,他們要怎麼處理。”
“問一問我們的護國公閣下,北方防線應該需要這些立誓贖罪的戰士。”馬林說完,站到馬車前的他看向託尼男爵:“這座莊園你們也別想着翻修之後給我,到時候把莊園拆了,在這裡建一個屬於英雄的紀念碑吧,以此紀念犧牲在對抗混沌的戰爭中的每一個勇士。”
說完,馬林跳上了馬車:“還有,託尼男爵,記住你對我發的誓。”
“是的,馬林小先生,我將永遠記得。”這個男爵低下頭。
“願主垂憐。”
馬林點了點頭,然後靠到了椅背上,馬車車伕揚起鞭子:“先生,我們去哪兒。”
“中央區,也許布魯尼法師能夠給我開一個門。”馬林說完,整個人靠到了椅背上,他的左手觸碰到了陰冷之物,低頭,馬林看到了一個嬰靈。
不對,不是嬰靈,眼前的這個幼崽沒有嬰靈帶給他的負能量氣息。
她更像是一個投影。
馬林皺眉,然後他注意到馬車開始飛快的腐壞,然後擡起頭,看到的是車伕正在崩解的軀殼。
馬林本能的捂着了口鼻,然後這才注意到,這個世界……似乎變了?
不對,不是變了。
從將要解體的馬車上跳下,馬林伸出手,抱住了帕姆,後者開心地擁抱着馬林。
而馬林看着眼前的世界——這是一個完全毀滅的世界,遠處坡低的羅西廖內城化成了廢墟,他轉過身,發現莊園已經不見了,留下的是一座半截的紀念碑。
馬林轉身,走向這塊半截碑,然後注意到了基座上的一行字。
以此紀念犧牲在對抗混沌的戰爭中的每一個勇士。
落款是馬林·蓋亞特。
啊,該死的,又來到了另一條時間線嗎。
馬林有些無奈,以前他還會因爲睡覺而來到另一個世界,現在大白天都能不經睡覺這個流程了嗎?還是說……靠上椅背的剎那,他就已經入睡了?
這可真是一個不解之謎啊。
馬林思考到了這裡,聽着懷中嬰靈的低語歌聲,回想起當年抱着孤兒院中的小孩子的時候,馬林拍了拍這個幼崽的背。
唱點什麼好呢?
馬林想了想,突然想到了某個下臺階能摔死的倒黴蛋三部曲的第三部裡的一支插曲,本是婚禮裡用的曲子,開頭怎麼唱的來着?
正這麼想着,懷中的嬰靈已經唱了出來。
馬林愣了一下,感覺自己的精神與這個幼崽產生同調的事實,馬林最終還是讓她停了下來。
第一句就超綱了,神祇聚於此地,這兒都變成遺蹟了啊。
這個世界,只怕已經毀滅了很久吧。
走上被塵土覆蓋的路上,腳下的石板早已成爲碎塊,穿過倒塌的城門,馬林看到的是化作歷史的廢墟,無人收拾的骸骨。
沒有哀號的靈體,也沒有混沌,更沒有所謂的倖存者。
有些莫名其妙的深潛——是的,馬林已經將自己的這一次雙一次的跨越時間線起了一個又俗又雅的名字。
深潛,一如舊紀元的那些知識獲取者那樣。
沿着街道走向中央區,在一個廣場裡,馬林見到了一輛破損的一塌糊塗的馬車,這輛馬林似乎在行駛中失去了控制,一頭撞進了噴水池,唯一還能算是整塊的殘片上,意外的有着莉莉姆家族的徽章。
此時此刻的馬車也好,噴水池也罷,都已經失去了它的作用。
馬林繞了半圈,沒能看到散佈的屍骸。
也許是逃生了吧。
帶着這樣的判斷,馬林正準備走,他懷中的嬰靈尖嘯了起來。
馬林轉身,看到了從馬車底部鑽出來的小小幽魂——行吧,被馬車壓在下面了,這個倒黴的小子。
“活人。”幽魂似乎還會思考,它看到了馬林:“你是誰啊。”
“……馬林。”馬林笑了笑——出於對一個能夠獨立思考的幽魂的敬意,馬林做出了回答。
如果這位剛剛是尖嘯着撲過來,馬林也只能將他揚的到處都是了:“這兒到底是怎麼了,感覺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就是世界末日啊,先生。”
這個年幼的孩子拍了拍他的衣襬,完全沒有注意到根本沒有什麼塵埃可以拂去。
馬林注意到這個孩子腦袋兩側的圓角……像極了莉莉姆的角,真的,馬林的胸口與肺對此深有體會。
莉莉姆是你的誰。
馬林看着這個年幼的孩子問道。
“我的母親,她在北方的城裡病死了,死之前,母親讓我南下,在更南方的新羅馬有來自東部世界的船團在等着我們,是會飛的船,泰南人總是會搞出一些莫名其妙又非常厲害的東西。”
這個孩子說到這裡,似乎注意到了馬林臉上有什麼,他死死地盯着馬林,搞的馬林抹了抹自己的臉,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麼。
“我臉上有什麼嗎。”馬林問道。
“……爸爸。”這個小小的幽魂看着馬林:“你和爸爸小時候的留影儀上的樣子好像啊。”這個幼崽似乎在笑,但是笑着笑着他蹲了下來:“真不好意思,我一定是認錯了,爸爸早就死在了北方……他想守護的這個世界失敗了啊。”
馬林坐到了噴水池的邊緣,嬰靈跳出了他的懷裡,來到了這個孩子的面前。
他伸出手,抱起了她:“好久沒有人來到這個世界了,上一次有人來過,但很快就瘋了。”說到這裡,孩子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的廢墟,馬林這纔看到了一具倒在廢墟上的屍體。
走了過去,馬林從屍體上找到了一片身份銘牌。
修恩·羅姆涅。
神聖王國法師塔,舊紀元歷史學家。
背面有着這麼一行字,這讓馬林沉默了一下——看起來舊紀元歷史學家這一支的確有問題,他們也許深潛的並不全都是過去的舊紀元,也有可能會來到毀滅的未來,這位修恩只怕就是因爲了解到了毀滅的真實,這纔會在瘋狂中死去吧。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沒有見過大風大浪的倒黴蛋。
回到噴水池邊,馬林坐下:“這個世界,還有活着的人嗎。”
“不知道,這座城市也只有我還活着……也許我也不算是活着呢,但是我應該就是家裡最後一個活人了。”這個孩子抱着嬰靈,似乎在回憶,又似乎在嘆息:“大家都死了,姐姐與哥哥,弟弟與妹妹,只有我這麼一個人活着……但……我也應該是死了纔對。”
“到底是哪個混沌入侵併毀滅了世界。”
“混沌邪神並沒有入侵,但是大家都病倒了……大家都說是納垢的手段,大家都這麼說。”
馬林站了起來,他將馬車掀開,露出這個孩子被壓碎的屍骸。
靈能視野中,有紫色的塵埃被掀起,但很快就在菲奧,洛林與梅洛的祝福術式中被完全淨化。
的確是納垢的手法,這個孩子只怕永遠都到不了南方……他也生病了。
“這個世界還真是熱鬧啊。”馬林嘆了一聲,然後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飛快地轉身,馬林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自己。
不,也不算是自己,因爲還是草原精靈的模樣。
“爸爸!”身邊的小羊驚喜地叫了出來,他想要跑向他的父親,但是這位一擡手,就將自己的幼崽定在了原地。
`好久不見……我和我自己說什麼呢。
“我覺得挺好的,我們都是同一意志在不同的時間線裡的延伸。”
馬林伸出手。
後者搖了搖頭,露出他的骨手。
`我是死者,你是生者。
“……到底怎麼一回事。”
`誰知道呢,納垢的軍團入侵了北方,我們極力控制,但是失敗了,他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個可怕的混沌冠軍,金髮,我們只知道他叫偉大的鷹之主,別的一概不知……該死的混沌,他們的疫病毀滅了這些世界。
馬林沉默了一下,然後罵了一句髒話:“對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你的孩子……”
·說實話,我今天是來毀滅我最後的子嗣的。
這句話讓馬林愣了一下,他扭頭看着因爲聽到這句話而目瞪口呆的孩子,然後又轉身:“你一定是瘋了,那是你最後還有神智的孩子。”
·是啊,他是這個世界最後的生命,也是我復仇最大的障礙。
這位嘆息着。
·說起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努力想要爲這個世界做些什麼,甚至不惜拋棄一切成神,但最終我還是太弱小了,我看着這個世界毀滅,這種痛苦與絕望最終扭曲了我。
“……你也變成了一個邪神?”馬林皺起了眉頭:“你一定是瘋了,成爲邪神,你怎麼復仇。”
·邪神之間沒有感情,更不會有友誼,另一個世界的我啊,來觀禮吧。
隨着他的嘆息,馬林身後的那個小羊傳來的尖叫聲,馬林扭頭,看到它與嬰靈正在崩解。
“你是不是還想殺死我,殺掉另一個世界的你自己。”
·你不在我的前進道路上,另一個世界的我啊,你知道嗎,我爲了替這個世界向所有的混沌復仇,付出的犧牲……你們都不會了解的。
馬林看着眼前的自己開始變成一個負能量的黑洞,菲奧他們在戰慄,而馬林看到了一條世界的嫩枝從這個正在畸變的自己的眼窩中鑽出。
這條世界樹的嫩枝正在努力的阻止它的主人,但是最終它被扯了出來,丟到了馬林的面前。
·我感覺到你的身上有不同的嫩枝,很顯然,你在見到我之前見到了另一些我們,命運給了你另一條道路……真好啊……
隨着他的嘆息,馬林看到負能量完全包裹住了這個自己。
在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在哭泣,馬林看到無數的幽魂浮現,它們向着眼前的自己飛去,最終與其合體。
最終,這個世界失去了光線,馬林自身的微光只能點亮眼前的方寸之地,而新的邪神最終從蜷縮的狀態中站了起來。
這是一個漆黑的人形,純白流動的光在它眼窩的位置,像是代替了他的眼睛。
·它毀了我最珍視的一切,卻天真地以爲我會爲了最後一個靈魂而停下腳步……它錯了,親手抹平最後的遺憾,我將更加的強大,另一個世界的我啊,記得我的名字,瑪娜……父親根本就不會取名字……
說到這裡,他展開了他的雙翼,漆黑的負能量之翼向着黑暗之中展開。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再見,但是想來……還是不要見得好,因爲這代表着你的世界也步向毀滅,而到了那時,我會來到你的世界,抹平一切的遺憾。
然後馬林就驚醒了。
這時,馬車正從噴水池那邊經過,馬林看着眼前的這座人潮涌動的城市,看着正在工作中的噴水池。
最終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親的世界樹嫩枝從他的袖口鑽了出來,化成了一個妖精,與它的同伴們的綠色長髮不同,它有着一頭灰髮。
它哭泣着,直到馬車到達終點,直到馬林下車,順手託着它走向官邸。
每走一步,馬林都感覺自己正在成長,當邁上長階,當來到門前,等待着大門打開的時間裡,馬林感覺到了自己的全身都在喜悅,都在歌唱。
他晉升了,並不是正常的偵探階梯。
似乎是……從來未曾設想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