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再一次辭職回家吃自己。
歲月過得十分悠閒,兩個小女人天天在家裡窩着,睡到自然醒出來,菜場轉一圈,回家煲個好湯,吃完看看電視聊聊天,多半時候都是在睡覺中度過的。
這天可可出去了一趟,回來後突發奇想告訴她打算開個小花店。
復興路一家小店面,原是可可朋友的,如今她朋友移民,她合計着打算頂下,便拉蘇雪入股。
接着兩天,女孩們實地考察、預算了一番,覺得可行性挺強,於是便就真得把可可朋友的店面給頂了下來。
店面需要小裝修下,蘇雪閒了太久,自告奮勇去搞裝修,可可便一本正經地報了個花卉班,打算突擊兩個星期,臨時抱佛腳瞭解一些花花草草的知識。
大半個月後,她們的小花店順利開張了。店面挺小的,不過在兩個女孩子巧手佈置下,環境倒是十分精緻。
開張第一天,花店打對價吸引客源,生意倒真是不錯。
兩個女人終於又找回了生命的意義,開始忙碌起來,不再成天窩在家中當個蛀蟲。
可可負責業務,蘇雪就充當了財務,兩人分工合作。一月過去,蘇雪同學坐在店裡算了筆賬,扣掉店面租金跟成本,居然小賺了一票。
於是,兩個女人下了班就去附近的小飯店叫上兩個小菜,慶賀一下獲得盈利。
隔天過來,也不知道可可走了哪門子狗屎運,竟接到惠通大廈一筆十萬的大單子,可把兩人樂壞了。
因爲單子比較大,花店庫存不夠,兩人便連夜四處調庫存,忙了個通宵達旦。第二天可可歪倒爬不起來了,蘇雪便負責叫車裝載,跟着幾名工人一起來到惠通大廈,幫忙佈置會場。
惠通大廈的經理對蘇雪客氣又恭敬,那態度看得讓人很是生疑。
一直佈置到上午十點纔算全部搞定,大廈經理客氣地將她請到財務室,說是直接開現金支票給她,於是再一次讓蘇雪受寵若驚。
原本還以爲這種大型商廈都是三個月付款期的,談的時候可可也沒明談,怕惹到對方接不到大單子,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直爽。
轉眼到了七月,花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可可這小傢伙不愧是業務人才,隔三差五都會接到一個大單子,樂死她們了。
這幾天蘇雪有點感冒咳嗽,早早就給可可趕着下班,走在路上還接到可可電話,再三叮嚀要去醫院拿藥。
“知道了小老太婆,越來越囉嗦了。”蘇雪笑着上了小巴,找到一張空位子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小巴太顛還是身體不舒服,下車的時候,扶着一旁的小樹嘔吐了一陣。
乾淨的帕子遞到了脣邊。
蘇雪轉眼看了看,竟是多日不見的季澤。
自從上回在會所分開後,已經百多日未曾見到他了。
他似乎瘦了不少。
蘇雪皺着眉頭接過他手裡的帕子,默默地掉頭往小區走去。季澤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就是跟着。
蘇雪停了下來,僵直着背沒轉頭,“你回去吧,我沒事。”
“回來。”季澤跟在她身後漠漠說道。
蘇雪不禁有點好笑,“回哪裡?”
“回來我身邊。”季澤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猛地將她扯轉身,盯着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回來。不想看你這麼辛苦。”
蘇雪心裡一顫,猛地甩開他的手,像是觸碰到毒蛇似的,慌不擇路甩頭就跑。
別再來招她了,別再來了!她以爲經過這麼多天,心情已經可以平復,其實不然。再一次遇見,依然會被他深深吸引住,移不開目光。他是她命裡註定的剋星呀。
“小雪。”季澤趕忙追她,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公寓樓前,驀地停住,視線集中在另一人身上。
子謙已經等了好久了,突然掐滅菸蒂,從車裡鑽了出來,快步向蘇雪走過去,“雪兒。”
蘇雪愣了愣,反應極快地奔到他身邊,甜甜一笑挽起他的手臂,“你來了。”
子謙怔了怔,回頭瞧見站在一邊,臉色陰鶩不定的季澤,像是明白什麼似的,點了點頭,“嗯我來了。”
“澤少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湊巧在路上碰見。”蘇雪淡淡地說道,笑着仰頭看他,“等了很久麼?”
“沒。就一會兒,走吧。”他旁若無人地拉開車門,“媽在家等我們。”
季澤驀地斜身來到兩人之間,一把拽過蘇雪的手腕,怒氣衝衝道,“我有話單獨跟你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蘇雪皺了皺眉,使勁扭着小手臂,“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話可說?澤少爺,我都快結婚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你以爲我是你身邊那些鶯鶯燕燕,高興就召回去,不高興就一腳踢開。在被你傷害這麼多次,心碎的無法彌補後,只要你一招手,我就要痛哭流涕喜逐顏開地爬回去你身邊?你以爲你是誰?你覺得我像是那種會回頭的女人?”
說着冷漠的話,心裡猶如刀割,蘇雪咬着脣一徑冷笑,“我告訴你,我的驕傲,絕對不允許我回頭……”
“我什麼都知道了!!”季澤驀地一聲大吼,打斷這女人的絮絮叨叨,眼裡流露出深深的痛苦。
蘇雪一下消了音,變成一個大啞巴,傻眼地望了他半響,這才結結巴巴可憐兮兮地說道,“你你知道什麼了?你你不要胡說八道,什麼都不是!你你滾!你立刻滾!我不要看到你!”
“小雪……”
“我不聽,不聽!”可笑啊,到這個時候,她竟然一心想的只是逃避問題,不敢面對,不敢知道事情的真相。
就這麼猜着吧,蘇雪心想,轉身拖着子謙就上車。
季澤一手抵住了車門,拽住她的小手,“小雪你聽我說。”
“澤少,還有什麼好說的。小雪和你們季家已經全無關係……”
“住口!”季澤一把推開子謙,很是不忿地盯着他,“你懂什麼?她永遠不可能和季家脫離關係。”
有種冰涼的感覺,從蘇雪心底一路蔓延開來。
他是……知道了什麼?他真得是知道了什麼?……不會的不會的。蘇雪不停搖頭,喃喃告訴自己,不要自己嚇唬自己。
這是不可能的。
不會的。
他沒可能知道她是誰,對對對,絕對不可能的……
小雪這傢伙臉上表情翻覆多變的時候,其實他不知道季澤心裡掙扎痛苦的也很厲害。
當康博橋親自拿着一支錄音筆遞給他,說是最新資料。當他聽完她在墓地的獨白,當他諮詢了N多心理醫生以及腦科醫生後,把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串聯連貫起來。
這讓人狂喜狂悲的真相,躍然眼前啊……
爲什麼她醉了會不停叫他哥哥,爲什麼她會吐出跟允兒所說一致的話語,爲什麼她會知道叫夕陽海,爲什麼她能夠進入樹屋,爲什麼爲什麼……因爲此刻站在眼前的人兒,就是他的寶貝允兒。
這麼多年來,他到底做了多少豬狗不如的事情呀?
口口聲聲說愛她。
心愛的人就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依然像從前那樣愛着他,依然只會用那雙明淨純潔的眼睛看着他,可他他他,做了什麼啊?
這雙被仇恨矇蔽的眼真是好笑。
竟然識人不清,竟然看不破她就是他的允兒,竟然還着着實實恨了這麼多年,竟然還結婚又離婚了。
竟然……不對,不對,離婚?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子謙猛地推開季澤,將迷糊深思中的男人推了一個趔俎踉蹌,嘭一聲摔上一旁的大鐵門。
蘇雪那顆小小的心跟着抽搐了一下,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子謙塞入車中。
轉過頭去望他的時候,他已經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追着車子不停叫她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淚水滑了下來,模糊了視線,瞧不清他的身影了。
都說就這樣了,都說再見了,都說不要再來糾纏招惹了,怎麼還要過來自討沒趣,怎麼這麼蠢笨?怎麼就不能滾得離她遠遠地,從此不再相見呢。
是不是說的話還不夠過分呀?
子謙默默地遞給她紙巾。
“謝謝。”小雪抽噎了兩聲,屏住呼吸,深沉地嘆了口氣,拿過紙巾把臉上模糊的淚水擦了個精光。
“雪兒,你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上回你們的照片都印出來了,張張都拍的很好,我拿出來給你看看。”陳馬岺如笑着拉住她的小手,坐在沙發上嘮嗑。
蘇雪默了一下,隨後淡淡笑道,“不用麻煩了陳媽媽。其實我這次過來,是想跟你說清楚的。我和子謙,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子謙這個混賬小子對你不起,我替你揍他罵他,不過雪兒,陳媽媽真得好喜歡你。我這個蠢笨的兒子,他就是不會講話,他就不會解釋。其實你可以聽聽他說的,其實你們用不着一定走到這分手的地步啊。”
“陳媽媽,我已經決定了。”蘇雪笑着握了握陳馬岺如的手。
“子謙。”陳馬岺如回頭瞪着兒子。
“媽,我跟雪兒出去走走。”
“對對對,出去走走,溝通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非要鬧到分手的地步呢?”陳馬岺如點頭如搗蒜。
“雪兒,你有什麼要罵的就罵他,別跟他客氣,他以後會改的,好好談談。”陳馬岺如抱着一份希望,鼓勵着瞥了兒子一眼。
子謙不由心裡苦笑。若是罵兩句就能解決的問題,他何妨給她罵一晚上,只要能和好,可這……這問題他知道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雪兒心裡對他的隔閡已油然生成,根本無從推翻她心裡認定的想法。
他不是沒試過給她電話短信道歉,約她出來,可她根本不屑一顧。
這是個多麼決絕的女孩子呀。
原本以爲時間會慢慢沖淡的,三個月過去她的氣會消掉一點,可事實上,她依然對他如此冷漠。
走在深港碼頭海岸邊。
隔着一圈細細長長的圍欄慢步。
任憑夜風吹拂着面龐,帶出一點點涼爽。
“雪兒。”子謙十指緊握交織,倚在闌干邊望着遠處波瀾平靜的海平面,“你看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看到。”蘇雪頓了頓,微笑着來到他身邊,“心裡覺得悲涼就會看到無盡的黑暗,心裡覺得喜悅就會看到曙光在即,心裡要是沒有悲喜,自然也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對陌生人才能做到無悲無喜。”子謙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我們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了。”
蘇雪沒再說話,只是望着遠處,小嘴抿成一條直線。
“如果我跟你說,是,一開始我的確是有目的地調查你,調查你和孩子,從我們五年後又一次相遇我就開始刻意接近你。是,我是恨季澤,我是打算把你和孩子都從他身邊奪走,讓他痛苦讓他絕望,讓他也嘗一嘗玩弄感情後被人折磨的疼痛。我……我是曾經這麼想過。可是後來,一切都不對味了,我被你深深吸引住,我被你的堅忍不拔,你的善良、你的美好,你的一切一切吸引,我情不自禁地愛上你,深深地愛上你,我是真心希望和你結婚,真心希望照顧你和孩子,並不摻雜一絲絲打算報復的因素,你……你相信嘛?”
“你覺得我會回頭嘛?”蘇雪默了一陣子,突然轉頭過去看他。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決不會再讓你傷心難過。”子謙猛地轉身抓住她的小手,“離開他,徹底離開。”
“我不會成爲你報復別人的工具!”
“不是工具,不是!”子謙有些懊惱喪氣地叫道,“我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信嘛?”
“子晴爲什麼病得這麼厲害。”蘇雪突然轉移話題問道。
子謙默了一陣,突然擰緊拳頭怒道,“是他,都是他,這個玩弄感情的人。既然不喜歡子晴就不要戲弄她,在國外那麼多年,子晴一直當他是男友,可是回來後沒多久卻突然說要分手。子晴爲他服安眠藥、割脈,做過多少傻事,可他在乎嘛?是這個冷酷的人把她逼瘋的!你不能回去他身邊,他會用同樣的方法把你給逼瘋的,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走上一條不歸路!他不愛你的,不愛,他變態的,知道嘛?根據我的調查,他這些年愛的,只有一人,就是他同父異母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季允兒!”
蘇雪伸指抓緊了闌干。
那那是……那是她的錯。哥哥跟子晴分手,是因爲,他要和允兒結婚。她記得清清楚楚的呀,那年她剛剛好十三歲,正是情竇初開風華正茂的青澀少女。
她是多麼多麼愛他,多麼多麼崇拜他,跟在他後面不停不停地叫,哥哥哥哥,撲到他懷裡幸福地倚靠着,這就是允兒的懷抱,就是屬於允兒的。
已經不能再回頭了……
她伸手捂住小臉,手指微微的冰冷,眼角滑出生澀的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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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
樑惠兒吃飯前接了一個電話後,神色就有些不對勁,回座後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連季夫人與她說話,也神色恍惚地答非所問。
阮桂枝嗤地笑了,不冷不熱地嘲諷道,“大嫂,還是你好教養啊。接二連三把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接進家裡,又疼得如珠如寶的,如今好不容易那女人生得女兒不在了,又找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回來自己受氣,還真是隻有你才受得住。換了是我老公,他要是敢這麼做,哼!”
季萬鵬與季老爺子都不在,季澤、季嗔又沒回來。飯桌上就阮桂枝、樑惠兒、季邵蓉芬與睿睿四人。阮桂枝奚落季邵蓉芬,也不用顧着老爺子的臉色,愈發大膽。
睿睿神色蔫蔫地戳着碗裡的米粒,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兩眼有些發呆無神。
樑惠兒沒敢反駁阮桂枝的話。
季邵蓉芬心裡有氣,也知道阮桂枝的脾氣,你愈是跟她對罵,她愈是來勁,她的好教養不容許自己做這等粗鄙之事,便過去哄孫子吃飯也沒再理會她們。
快要吃完那當口,傭人進來通傳,說是裴家的夫人來了。
季邵蓉芬忙抱着孫子去廳裡迎接。
與此同時,樑惠兒也推說飽了溜回房。不過她到了二樓,眼見廊道沒人,便鬼鬼祟祟上了三樓,東張西望、左顧右盼,偷偷推開了季澤的書房,從新掩上門後,看着辦公桌上的電腦,緊張地看了兩眼。
“裴夫人請坐,我家老爺子出去不在家裡。”
“呵呵,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季夫人。我就是過來給送請帖的。”裴家夫人笑着將帖子遞到季夫人手中。
翻開那燙金的紅帖子一看。
季邵蓉芬立刻就笑了。
“恭喜裴家千金能與秦家少爺聯姻呀,秦少年輕有爲一表人才,真是可喜可賀。”
“呵呵謝謝。到時候還請季老爺子與季夫人賞光,請早點到。”
“一定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