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雨下得天昏地暗,直到下午五六點鐘才稍微停歇,但屋外的雨水幾乎要彙集成河,構成一片磅礴而奇異的景象。
暴風雨也帶來了嚴重的危害,通訊中斷,電杆遭遇到侵襲,夜裡全村停電,欣寧上次已經歷過這種情形,心裡有所準備。屋子裡點着蠟燭,門窗緊閉,她早早地上牀睡覺,而對面的另一張牀空蕩蕩的,沈奕棠不知道身在何方。*
睡前,她不由地想起晚餐時,逸辰投來關心的眼神,礙着其他多人在場,他沒有直接問出來。她回給他一個釋然的微笑,默默告訴他自己的心情。一個是天底下對她最包容的男人,一個是傷她最深最重的男人,無論想到哪一個,胸口都有種揮之不去飽脹的熱氣。
沈奕棠大半夜纔回到這間屋子,他下午衝進雨裡狠狠釋放着情緒,之後一直在小亮家度過晚餐。和小亮的父親聊天,對附近的幾個村子都有了進一步瞭解。不過,他的心卻分分秒秒牽掛着欣寧,不敢早一步回來,怕她沒睡,怕再引起她的冷漠或輕視……
藉着微弱的燭光,他在她的牀前蹲下,生怕驚擾到她。她睡容沉靜,偶爾會蠕動一下嘴脣,那動作真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偶爾,她也會眉心蹙攏,似乎在睡夢裡遇到了難過的事,惹得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最後目光落在她手臂受傷的地方,憶起她拒絕接受自己幫助時候的決然,臉龐就徹底黯淡下來。靚靚小說網更多精彩小說
第二天,天氣竟然格外晴朗,早晨的風清新撲鼻,朝陽燦爛,如果不是地面還殘留着坑坑窪窪的小水坑,絲毫感覺不到昨天下過那樣的傾盆大雨。欣寧發現他牀上的被子換了個方向,否則真要懷疑他昨夜根本沒回來過。她撫摸着自己的額頭,嘆息這份仍然不能馬上斷掉情絲的心情。
逸辰一早就來給她換藥,他穿着白色的T恤,看上去神清氣爽,注視她的眸光比昨天多了種灼亮。欣寧乖巧地坐在桌前,他打開藥箱,細心地消毒,塗藥粉……
他問:“都說開了嗎?”
她笑着點頭:“是的,說得很開。”
他專注地看着她:“他答應放手了?”
她抿抿脣:“我說,不放,我就永遠消失。”
他愣怔了半晌,低頭,爲她貼創口貼的動作更溫柔了。
欣寧的眼瞳漆黑地如同水晶杯裡浸泡的葡萄,一動不動地向着他俊美的面龐,若仔細看,那麼漂亮的眸子卻正在失神……
從欣寧跟沈奕棠深談過後,他的態度有所改變,又似乎什麼都沒變。他第二個晚上搬到小亮家去睡了,請小亮的母親過來陪伴欣寧。
見面時,他會主動對她微笑,哪怕她迴應的是極其冷淡的一瞥,或者視而不見,他也沒有生氣,更沒有追上去糾纏。
不過,吃飯時,在村民們的安排下,他通常坐在她的身邊。他會突然爲她夾一道菜,有時候還特意對她說:“味道很好呢!純正的農家菜,多吃點。”她看到碗裡增多的那道菜,忍不住皺眉。他卻無所謂,依然推薦道:“你嚐嚐看,味道真的很好。”
她跟逸辰去希望小學拍攝,去鄰村找人採訪,他則會興致盎然地跟着一起去。儘管,她一路上都沒意願跟他說話,但他會主動找話題,語氣平和,最難得的是那曾經冷酷的俊挺面容始終保持着笑意。
以往,看到逸辰跟她並坐在一起有說有笑,他定會暗生怒火,會按捺不住上前把她拖到自己懷裡,但記住山林裡那次教訓後,他不再衝動。黑眸無比深沉地關注着他們,壓抑着不斷翻滾的酸楚情緒,努力側耳傾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基本上,逸辰很有紳士風度,他會回過頭來跟他說話,在某些問題上也會跟他討論。
沈奕棠頭一次意識到,就算是勢不兩立的敵人,其實也可以互相欣賞,也可以這樣心平氣和地相處。而讓他開心的是每當與王逸辰探討事情時,欣寧不時會插-進幾句話,表達她的觀點。
轉眼間到了行程的最後一天,沈奕棠竟然有些不捨,這幾日他得到了與過去三十年截然不同的體驗。沒有繁華與摩天樓,沒有競爭與壓力,沒有電腦網絡甚至電話都斷了……但他每天跟樸實善良的村民們一起生活,從這些文化程度有限的善良人們身上,學到好多曾經不曾接觸過的知識和道理。他的心一天天平靜了下來,每天睡在簡陋的木牀上,他都在反思着生命裡經歷過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生出新的感悟……
一早,欣寧擺弄着相機裡的照片,整理採訪記錄,然後跟逸辰一起收拾行李。她胳膊上的那道傷還沒好,如果碰水的話可能會留疤,所以逸辰每天都會提醒她注意一點。她的心情比來時輕鬆了不少,最大的原因自然歸結於沈奕棠。只要這種狀況繼續保持下去,她覺得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希望回去後能儘快辦理好手續,從此過自己的生活。
逸辰小心地撕開最後一道創口貼,正準備給她貼上,忽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欣寧姐姐,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幾個小孩子氣喘吁吁地奔進門口,腳上褲腿上滿是泥土,他們衝向欣寧。
不知爲何,欣寧的心劇烈一跳,不詳的預感涌上來,她儘量穩住聲音:“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沈叔叔出事了……”
“欣寧姐姐快去看看!”
“村長正在找人救他。”孩子們七嘴八舌,個個一臉焦急。
欣寧整個人驟然像沉進了冰窖,雙眸直直地盯着其中一個孩子的臉。她臉色發青,呼吸短促:“說清楚!”
那孩子哭喪着臉道:“沈叔叔摔到頭,村長說他醒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