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樹枝上蕩着腳,優哉遊哉地啃蘋果。
是的,我成功地說服了秦離,讓他將我留了下來。
其實說服他很容易,因爲在他坐下來聽我說廢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挑起了他的興趣。現代心理學告訴我們,對於秦離這種唯吾獨尊又無比自信的男人,興趣遠比風險對決定具有更大影響力。更何況我連“腦子磕壞”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他要再拒絕我就太沒天理了。
我在秦離眼中就是一隻關在圓籠子裡的老鼠,或者是佛祖掌心裡的孫悟空,不論怎樣都只能踩着籠子原地奔跑,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不過我不介意,在一般情況下,活下去纔是人生第一要務。
“九公子。”
巧紅的聲音在樹下響起,她仰起臉看我,眼睛微微眯起,出現短暫的茫然,我知道她被我身後的陽光刺傷了眼。我笑了笑,一躍而下,身子一矮地鑽到了她身後。而她在強烈陽光所帶來的不適應散去後也轉過身來,她頗爲無奈地說:“九公子,你又戲弄巧紅。”
“我可沒有。”
我一臉無辜,因爲這個表情殺傷力最大。
果然巧紅投降了,她替我撣去身上沾染的灰塵,說:“九公子,您準備一下吧,宮主讓您去一趟。”
哦?有消息了?
我有些意外,那天——也就是前天——我成功地糊弄了秦離之後,我就順竿爬讓他去調查“我”的身份,還挑釁地跟他說:“調查出來要跟我說,我要幫你驗證一下你的情報系統的有效性!”
要知道,我現在要活命就要不斷挑起秦離對我的興趣,而且我也想知道曼臣究竟是怎樣一個身份。
莫非現在就調查出來了?
不可能吧……我現在是生活在鴻雁傳書的封建時代,而不是電子信息化時代吧?就算FBI都沒有這種效率……莫非是傳說中的人肉搜索機?
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巧紅給我穿上一件豔得扎眼的紅衣,我還沒有抗議,她又在紅衣外面套上了一層半透明的白紗,讓鮮紅變成了朦朧的粉紅,我這才勉強接受了這身衣服。
雖然身爲女性的我對這種明豔得不落俗套的亮紅很有好感,但我始終不能想象一個男人——雖然眼睛很大嘴巴很小下巴很尖又是個少年模樣——穿着一身大紅是什麼模樣。
我想我在頭上再插上一朵大花,就可以坐上什麼“慢男”評委席了。
那邊巧紅又拿了一精緻的小盒子過來,我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就看她將盒子打開露出大紅的膏體,聞着香氣,我確定那是傳說的胭脂。
我的天,我現在是男的,就算是寵物也是雄的!
嚴詞拒絕了巧紅給我化妝的意圖,於是我在梳妝打扮了一炷香的時間後,宛若一坨盛開的粉紅菊花慢騰騰地往正殿挪去了。
清欲宮雖然成立還不到十年,但是由於某宮主的奇遇,起點高,資產厚,又在這個極品宮主的經營下可謂是雄霸一方、富甲天下,據稱清欲宮的不動產佔據了整座青嶼山,山頂是我現在所住的宮殿,山下週邊的村莊城鎮也都是清欲宮的產業,所以當我爬上樹試圖俯瞰全宮的時候,這個龐大的建築羣把我嚇到了。
不要怪我鄉巴佬一個,你要是在辛辛苦苦奮鬥十年後,發現自己的積蓄還不夠買社會主義的一百坪商品房時,你也會被封建社會廉價的土地給嚇到。
我走了很久都走得快睡着的時候,終於看到正殿了。
巧紅大概已經得了秦離的吩咐,在離正殿還有幾十米的時候就和我說:“九公子,待會兒您現在外面等一下,讓奴婢通報一聲。”
我點點頭,跟着巧紅走到正殿門口。殿門是關着的,一個青衣小廝站在門口。巧紅過去和小廝低聲說了兩句,我沒聽清,就看那小廝朝我這邊望了一眼,面上顯出了些許不屑。他往門上敲了兩下。頓了幾秒鐘,大概是裡面有了迴應,就聽那小廝說:“宮主,九公子找您。”
嗯?
不知門裡說了什麼,那小廝又說:“可是九公子他……”
小廝的話只說了一半便停下來,頓了頓,大概是門裡又說話了,小廝這才點頭應了一聲“是”,又轉而對我說:“那九公子請吧。”說着,他推開了大門的一個右側的邊門,示意我進去。
我的身份還真是卑賤啊,連正門都走不得。
我一邊自嘲一邊踏進了正殿。
正殿裡出乎意料地明亮,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一邊的秦離,依然是一身黑袍,只是花色有所不同。他的左手邊隔着一張茶几的位置上坐着一個男人,一身白衣,正好和秦離湊成黑白無常。那男人聽到我進來的聲音也不回頭來看我,只是低頭抿茶。
“你怎麼來了??”
秦離轉過頭來對我說,他皺着眉,口氣不悅,任誰聽了也知道他不歡迎我來。
這又是怎麼回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管秦離這會兒演的是哪出,我都不能不配合。
我咬了咬嘴脣,有些委屈地看他。
“過來。”秦離冷冷地命令,看我沒動,又說,“程堡主面前你也這般放肆!”
程堡主?我腦子裡轉過幾個念頭,扭着腰肢翩翩來到秦離面前,對他微微福身,委屈地嬌聲喚道:“宮主~”
這聲音這調子……太可怕了!上帝佛珠觀世音,求你救救我吧,我快受不了了!我要吐!
我看秦離也噁心得不行,卻還是在短暫的沉默後堅持着伸手在我身上帶了一把,於是我就像一條麪包蟲軟綿綿地偎進了秦離的懷裡,就聽秦離在我耳邊低聲說:“幹什麼?這樣沒有規矩?”
充滿□□意味的問句啊……
我怕自己幾欲作嘔的神態會露出馬腳,連忙將臉埋進了秦離懷中,嬌羞喚道:“宮主,人家只是想你了~”又掰起自己的手指,臉紅地說,“宮主太過分,昨天晚上那樣……人家……早上就這樣走了,人家來找您您也不見……”
誰給我一個馬桶讓我吐一下吧!
秦離低笑了兩聲,然後他擡頭對那白衣男子說:“真是對不住了,程兄,家中下人沒有規矩。”
我的身子還縮在秦離的懷抱裡,但這不妨礙我抽空看一眼那白衣男子,這男人穿得其實並不是白衣,而是銀色的面料,衣角袖擺出用金線的繡出精美花紋作爲點綴。而男子的臉——我看了只有一個印象:溫和。
當我打量男子的時候,那男子也看了我一眼,他微笑道:“沒想到秦宮主會喜歡他。”
秦離說:“海鮮山珍吃多了,也要換點蘿蔔青菜。”
這是在貶低我的美貌嗎?
那可不行。
我一抖身子,勾上秦離的脖子,擺出那大小通吃的委屈臉色嗔道:“宮主~”
果然,我看到白衣男子愣了一下,眼中閃過我可以認定是被這張任誰看了都想□□的臉給蠱惑的光芒。我在心中比了一個“V”,就被秦離勾起了下巴,秦離問白衣男子:“還不錯吧?”
白衣男子頓了頓,才說:“是的,不錯。”
我相信白衣男子的讚歎是由衷的,也相信秦離不是一般的厚顏無恥。
爲了不要演砸,我重新將臉埋進了秦離的懷裡,卻“偷偷”地將目光投向了程堡主。
那程堡主果然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對着我笑了笑,其中意味我讀不出來,卻覺得我這“偷偷一看”看得萬分正確。程堡主恰到好處地對秦離說:“既然美人在懷,那麼程某也不打擾秦宮主了。程某先行告辭了。”
說着程某某就站了起來,拱手爲禮。
秦離勾起嘴角淡淡笑了,摟着我也不站起來,只說:“那麼秦某恕不願送了。”
“無妨。”
程某某笑得很溫和,果然離去——走的是正門。
看着程某人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外時,我迫不及待地從秦離懷中跳了起來,我的天,我的雞皮疙瘩都不知道掉了幾層了!
秦離也恢復了冷淡,撣撣衣物,似乎我是什麼髒東西一般。
我看了便氣,也用力抖抖自己的衣服。秦離你這隻大面包蟲,看我不把你抖下去!
抖了一陣,突然發現秦離正戲謔地看着我,這才覺得自己的舉動實在有些傻氣,難怪總經理會說我有點孩子氣。
鬱悶。
我一屁股坐在那程某人坐過的凳子上。
“說吧,這回演的是哪出?”
秦離問:“知道他是誰嗎?”
“程堡主?”我很老實地攤手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秦離挑了眉尖,冷笑一聲,道,“你連程似都不認識還來假扮曼臣?”
我也來氣了:“不是說我了我腦子磕壞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你明知道我認識程似你也不和我說一聲,還好我聰明,不然剛纔豈不是露餡了!”
秦離嘲弄道:“聰明?你扮男寵倒是得心應手。”
靠,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我瞪了眼:“我這是敬業!”
秦離居然不理我了,十分優雅地給自己斟了茶,細細品着,就這麼把我扔在了一邊。
有沒有搞錯,你的高貴霸氣需要用冷落我來體現麼?
真是的,沒有風度的男人。
我乾咳了一聲,不得已開口:“那你說程堡主是什麼人。”
秦離不看我,繼續喝他的茶。
真是拽啊……
我皺了眉頭咬了嘴脣,下頜微頷,對秦離拋了一個媚眼,嗲着嗓子說:“秦大宮主,請您告訴臣兒,程似是誰~”
秦離手一僵,終於放下了他的茶,冷冷地掃了我一眼。
哼,是你逼我的。我聳聳肩,恢復了那副眼大無神的死人樣,靜待他開口。
秦離終於輕啓朱脣,娓娓道出了曼臣和程堡主的那段孽緣:“曼臣是程似的舅舅在去年送來的禮物。”
“……沒了?”
秦離不答,但那不屑的眼神已經告訴我:沒了。
“程似的舅舅?”我轉轉眼珠子,“可是我認識程似?”我再轉轉眼珠子,“我們有姦情?”
我覺得秦離好像翻了一個白眼,但當我看去的時候秦離還是那張老K臉,他瞥了我一眼,上下打量一番,嘲諷道:“你倒是聰明。”
“……”
我無語了,怎麼到了這個地方隨便碰上一個人都是GAY啊。
不過或許對於這些人來說男孩和女孩沒什麼區別,用的洞不同而已,而且我聽說男孩的那個地方更加緊緻,估計也更銷魂吧?
只是我很疑惑一點:“你不介意使用二手貨?”
秦離的臉頓時黑了一半,冷聲道:“曼臣是程家堡一個下人的孩子,從小在堡中長大,聽說兩人感情甚好。”
答非所問,還是他想說這二人是純潔的男男關係?而我也更加驚訝:“自己的玩伴送給他人做男寵,他的反應是這樣的?”
“一年前程似還不是堡主。”
“而一年後自己的玩伴已經對他人投懷送抱?”
秦離不說話,又開始喝茶。
我挑了眉毛,愈發不明白秦離唱的是哪出了,也不明白程似在想什麼。
“那程似今天來幹什麼?”
秦離睨我一眼,那目光好像是在衡量是否要將事情告訴我,片刻後,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他要和我結盟。”
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嗎?”
秦離又發揮了他沉默是金的優良品質,似乎是默認了。
我卻覺得不是如此,對那程似雖然只是短短一眼,卻覺得他溫和歸溫和,骨子裡卻有一股傲氣。他若真與曼臣是篤厚的朋友關係,應該容不得秦離那樣侮辱曼臣纔是。除非他和曼臣的感情根本是子虛烏有,或者另有所圖,比如利用曼臣打入敵人內部之類的。
其中彎彎心思我都能想到,秦離怎麼會想不到,那秦離今天這一出是爲了什麼,試探程似結盟的用心麼?
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我說,秦大宮主,你這清欲宮不缺下人吧?”
秦離挑了眉毛看我。
我笑笑,指了指門外,說:“給我換一個侍婢吧,殺手我用不慣,也太浪費人才了。”
秦離的瞳孔驟然一縮,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打量着我,似乎第一次見我一樣。
說實話,被秦離這麼面無表情地打量還真不舒服,感覺好像被活生生剝了皮一般,我聳聳肩,露出一臉無奈:“您的屬下演技太好,我害怕。”
“怕什麼?”
秦離的聲音很沉,一直沉到我的腳底,害我整個人都有些涼了。
“怕有一天我也會不自覺地入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