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進屋吩咐車蛋和袁旺給侏儒洗澡,不消一個時辰,二人領進了侏儒。侏儒紅着身子杵在當地,宛如一隻脫了毛的雞。武大見侏儒洗得乾淨,招呼袁旺道:“趕緊給他換衣裳!”待換上武大的乾爽衣裳,那侏儒倒有七分人樣,除了腦袋大了點,模樣也還算得清秀。大郎見狀,不禁笑了:“俺的衣裳再剪去幾寸,倒像是專門爲你做的。我來問你,你家住哪裡,怎麼流落在此?”侏儒眼瞅着武大,手指東方,唧唧呱呱絮叨不休。武大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摸着下巴在屋裡轉起圈來,轉着轉着嗓子就是一緊,哇地涌上一口濃痰。侏儒聞聲打了一個哆嗦,可憐巴巴地瞅着武大,很是有些莫名其妙。大郎猛可裡咽回痰去,吧唧吧唧嘴兒,心中越地憐憫起來:“罷了,”伸手拉過侏儒,“兄弟,不管你是什麼來歷,暫且就留在這裡與哥哥一起過活吧,好歹也算是有個去處了。”
車蛋一旁插話道:“一起過活倒不打緊,可是這位兄弟怎麼稱呼?沒有名字忒不方便。”
袁旺接口道:“這有什麼難的?東家,你是在哪裡揀的這位小哥?”
武大不解,茫然地看着袁旺:“湖邊的一棵柳樹旁邊,怎麼?”
袁旺一拍大腿:“這不就結了,既然是在柳樹下揀的,就叫他柳下吧。”
武大點點頭又搖搖頭:“柳下?這個名字倒是合合理。不過,我覺得柳下二字只可當做他的姓氏,沒有名號還是不妥。兄弟,我來問你,你在家排行第幾?”這話侏儒似乎是聽懂了,伸出一根指頭叫道:“哈依!”“哈一?姓哈名一?這個姓很少見啊,像是胡人那邊的……哦,原來你跟俺一樣,也行大,那也叫大郎吧。”武大頷首道。車蛋急忙攔阻:“取這名字豈不是衝了東家的名諱?他既然行大,乾脆就叫他太郎吧。”武大大笑起來:“柳下太郎,好清爽的名字!”
得了這麼個秀氣的夥計做伴,武大滿心歡喜,探身抱起柳下按在腿上,轉過身來吩咐車蛋道:“你去炊餅店把侯掌櫃叫來,一起聚個餐,權算是爲咱這兄弟補補身子。”車蛋心下好不妒忌,又不好違拗,甩一下頭,怏怏地去了炊餅店。
不多時,侯得福來到。席間,侯得福見了柳下的做派,若有所思,摸着下巴對武大說:“我看這位兄弟像是東海那邊的人。”“何以見得?”武大甚是不解。侯得福道:“小人的祖父早年出海打魚,曾經漂去過那裡,回來後言說,那裡盡是些侏儒,也是‘哈依幺西’的說話。那邊荒蠻不堪,沒有穀物,淨吃些生魚野果什麼的……聽說那裡的男人從不娶妻,見到女人不管在那裡,摁倒便行房事。女人臨產時也是不分家裡家外,得空便行生產,並不知道哪個纔是孩子的父親。故此,生下的孩子多就地取名,有叫田中的,有叫松下的,還有叫渡邊、山田、井上、山上、山下什麼的。”“哈哈,這個國度有點兒意思……如此說來,我給這位兄弟取的名字還真是合了他們的風俗呢,只是不知道他是在什麼地方下生的,”武大笑罷,正色道,“算了,先不管他是哪裡人氏,暫時就留在你那裡使喚吧,這孩子怪可憐的。”
侯得福點點頭:“也好,小的早晚教他說咱中原話,等學會說話也算多了一個幫手。”
牆角一隻精瘦的老鼠,好像有點排外,眼瞅着柳下“吱吱”叫了兩聲。
說到這裡,我又得羅嗦兩句了……侯得福說的那個地方後來我去了,去得有些悲壯。這件事生在我被諸葛亮擄走三年以後。如果你這三年一直跟在我的身邊,你就會明白歲月對一個人的改變會有多麼的劇烈。三年之前,我在陽谷縣城風流倜儻,意氣風,生意興旺,漁色成績也相當優秀,身邊女流環伺,緋聞不斷,就算是被迫流落在深圳特區,我也腿不軟腰不塌,雙睛如漆,嚇死二八處女。三年之後,我遭人橫甩,場失意,神憂鬱,鬍子拉碴,雄風難再……打住,咱們繼續講述武大郎的故事。
卻說遲大戶見武大拖着個侏儒走了,心中懊喪不已:那武大郎自身就矮,又領個侏儒回家,叫我的臉面上也沒有光彩。路人見遲大官人臉色鐵青,疾步趕路,不明就裡,紛紛閃避。走到將軍府時,見米魯牽着一匹黃驃馬正要出門,遲大戶無心搭話,側着身子只管悶頭疾走。米魯老遠一見遲大戶,慌忙撇了繮繩,高聲叫道:“遲兄慢行!快快進家有事相商,再見不着你,活活急殺俺了!”
你道米魯着急所爲何事?原來,近來遼寇頻頻犯境,搶錢財擄人畜……邊關告急。朝廷着江南都統制劉延慶提兵剿寇,帳下將佐便有米魯。那米魯踢幾腳尿脬不在話下,衝殺疆場怎是本行?得此消息,只驚得汗毛直豎,脊背冷,腦中猶如灌了一團泥漿,混混沌沌理不清頭緒,惶惶然在家中抖做一團。思量許久,覺得遲大戶處事有些主張,急急地便來找尋遲大戶。遲大戶聽罷,捂着嘴笑了一氣,嘆口氣安撫了一番,米魯忙叫家人安排酒席伺候遲大戶。二人在密室計議半天,方纔打定主意,備上厚禮星夜啓程趕赴京城。三日以後,事辦妥。二人回來後,米魯喜不自禁,當日在軍營設壇,舞龍耍獅,狂歡不已。米魯在凌霄閣酒樓訂下二十桌酒席款待前來祝賀的賓客。
武大接了請貼,囑咐袁旺、車蛋看好財物,乘了一領低轎,晌午時分趕來酒樓。在堂倌兒的指引下,大郎來到設在大堂中央的首席桌。米魯滿面春風,穿梭於各桌之上,衆客人吵吵嚷嚷,道賀聲不絕於耳。席間,米魯拉着一個人,倚在門口高聲叫道:“諸位上眼啊,看看是誰來了?”衆人一陣歡呼:“達吉巴!”大**?大郎一愣,乖乖,這幫人着實有趣,還給朋友取如此剛勁的外號。
那位被稱做“大**”的人,站在門口咧着大嘴高聲唱喏道:“列位兄長安康!”聲音破得就跟一隻銅盆丟到地上一般。武大扭頭一看,見門口這人生得頗爲怪異:八尺身長,白麪藍睛,一頭紅,滿臉黃鬚,身穿一件屎色胡衫,笑嘻嘻地往裡面作揖:“列位兄長,小可阿里巴巴?穆罕默德?阿布杜拉?易卜拉欣?阿齊茲?侯賽因?達吉巴這廂有禮了!”好長的名字!武大正在呆,唐不虎湊過來,附耳對武大笑道:“這位仁兄是西域人氏,名喚阿什麼拉肚,易什麼辣心,侯什麼淫,達吉巴。在民豐街上開了一家皮貨行,往來作些毛皮絲綢生意,順便倒騰點野物。前些日子米將軍查扣了一批軍衣原料,達吉巴拿到手後販回西域,如此看來這是剛剛回來啊。”
好麻煩的名字喲,大郎還沉浸在對達吉巴名字無盡的遐想之中,擡頭再看他的相貌,大郎不禁捂住嘴巴低下頭來,呵呵,原來“獐頭鼠目”這詞兒是爲這位仁兄造的。大郎將腦袋鑽在桌下一陣好笑,看此人長相倒與一根陽物不相上下,端的是名如其人。見武大笑得莫名其妙,唐不虎一旁不解道:“武員外在想些什麼?”武大回過神來,隨口笑道:“這位吉巴兄生得着實俏皮。”心中還在暗暗笑。
二人正在交頭接耳,遲大戶拉過侯賽因,一手推推武大,對侯賽因說道:“吉巴兄,這位便是我常常對你說起的武植武大官人,做得一手好燒餅!近日抽空來揚州看看生意,順便拜訪拜訪這裡的老朋友。”轉頭對武大道,“武員外,這位叫做侯賽因?達吉巴,是遲某的至交。”侯賽因衝武大拱了拱手,表頗爲誇張:“哎呀呀!武員外果然是風度翩翩,小可結識員外實實是三生有幸啊。嘖嘖,我達吉巴好大的福氣喲!武員外,等得空時我專門設宴聆聽武員外的教誨。”話說得雖然中聽,但武大聽得難受,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得勁。一想,好像是他的嗓子眼裡粘着一口濃痰,說起話來粘粘乎乎令人不快,怏怏然別轉頭去。侯賽因大大咧咧側身坐在武大下首,開口問道:“武員外幾時來的?”武大心中不爽,懶懶地應道:“剛來沒幾天。我忙,沒有時間出來閒逛。其實這趟出來也沒有什麼大事兒,只因我的渾家潘金蓮在家裡往外看光景,不小心把一根支窗的棍子蹭下樓去……”“正好打在賣藥的西門慶頭上,這廝又不經打,立馬就掛了,”遲大戶一旁笑道,“呵,武員外家嫂嫂乃一巾幗女強人也。來,吃酒。”大郎喉嚨裡像是被遲大戶塞了一個螞蚱,刺癢得啞口無言。
這侯賽因果然豪爽,上席便連敬六杯。武大肚裡原本就有些酒底兒,陪着又吃了三杯,不禁有些醉意,迷瞪着雙眼,歪頭來聽侯賽因講些西域趣事……聽到襠下故事,武大驀然想起了賈鳳柳,一顆心登時像綁了一隻秤砣,忽忽悠悠往下墜,順着肚子一直沉到褲襠,在那裡稍做停留,帶着一股熱氣顫顫巍巍又泛上了頭頂。攪得大郎面紅耳赤坐立不安,屁股扭得坐椅吱嘎吱嘎一陣怪響。遲大戶見狀心知肚明,伸手拍拍侯賽因的肩頭道:“別盡講那些沒用的。我來問你,這次返鄉可曾帶回來什麼新鮮玩意兒?拿出來讓大家飽飽眼福。”
侯賽因一拍腦門站了起身來:“兄弟從西域帶回來一件寶物,叫做‘急煞丈母孃’,行房時使上,端的是爽煞人也。”侯賽因一臉矜持,從懷裡掏出一枚藥葫蘆拿在手上,在桌上將葫蘆一傾,當即滾出**粒紫色藥丸。衆人見狀,聲喊蜂擁而上,亂唧唧搶在了一起。
武大心知此藥定然不錯,怎奈身矮夠不着桌面,只得在亂哄哄的腿間胡亂穿梭。腿們被鑽得好不耐煩,一擺一晃間,大郎的臉上已是紅腫不堪……一招不行,大郎索性偷個懶,仰面朝上揪牢一人褲帶不肯撒手。那人拖着大郎繞着桌子轉了八圈,終於吃揪不過,勻出一粒,一把塞進大郎的口中,隨衆人一鬨而散。捂臉環顧,四周鴉雀無聲,哪裡還有一個人影?武大不忿,盡是重色輕友之輩!
武大孤零零站在桌子後面,吞口唾沫,強嚥下藥丸,忿忿地拔腳欲走。
忽聽門口吱扭一聲,門開處,一位丫鬟嬌聲問道:“敢問老爺可是武員外?”
大郎轉過頭來,仰面張望。嚯,又是一位美人兒!立馬來了精神。
見武大點頭,丫鬟輕喚一聲“請老爺跟我上樓”,轉身便走。
大郎一頭霧水,惶惶然扯住丫鬟的裙襬,懸空着心,輕飄飄地往樓上走去。
三兩步來到一處門楣,武大疾步上前推門而入,赫然見天仙般一位女子端坐在榻上。那女子見武大進門,道聲萬福站了起來。好傢伙,這不是梁元帝蕭繹的偏妃徐昭佩嗎?武大悶哼一聲,雙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地下,腦海裡忽然泛出聞味兒的說過的那個美人,心想,莫非是那個美人兒來了這裡?呆滯良久,方纔摸着牆角站立起來。那美人見他不言不語,只當是這人靦腆,歪歪頭吩咐丫鬟道:“給官人看茶。”
武大淫心漸收,此女賢良,不可造次,怎奈那粒藥丸拿捏得襠下沉重……大郎自知此物脾氣,料是一時難以消解下去,只得把眼神往丫鬟臉上丟個不停。那丫鬟也把秋波來遞大郎。兩股眼波你來我往睃個不停,一時間屋內電光石火,嗤嗤有聲。武大心跳如鼓,一時把持不住,一把摟住丫鬟的雙腿,使上全身的力氣,拱身將她掀翻在地。地下的那隻銅盆當空飛起來,轉了三圈,咣噹一聲扣在頭上。武大哪裡還顧得了許多?閉着眼睛,只管來摸她的雙腿。豈知半晌擒摸不着,原來那丫鬟早將雙腳舉在半空,祭出寶物,只待受戮。武大正待翻身上肚,卻被丫鬟揪住抓髻,一把提將上來。榻上的那個美人初時見武大隻與丫鬟,只當是大郎看不上她,此刻見地下這般光景,委實打熬不住,嚶嚀一聲甩掉霞帔,赤條條下來助戰。這邊,武大郎正在攻城奪池,忽然感覺背後有異,從丫鬟腋下一看,不禁大喜,一把揪到身下,當場成就了一箭雙鵰之法。樑上,一隻老鼠大惑不解,好傢伙,難道這世上還真有猴騎駱駝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