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諸葛亮這廝!只見這廝身披一件屎黃色的袈裟,混跡在幾個僧人當中,正仰頭翹腳地往女子多的地方張望。我不禁惱怒,大吼一聲:“兀那道士!你身爲道人,爲何要往這佛門聖地出溜?”諸葛亮聞聲嚇了一跳,惶然四顧,一看我怒氣衝衝地站在那裡,他摸一把鬍鬚哈哈笑了:“原來是西門大官人啊,你怎麼也來了這裡?”我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兩步,一把將他拽轉身子,撲通跪在了他的腳下:“親爹,你可害苦我啦……”抽搭兩聲,我竟然說不出話來了,一個勁地磕頭。
諸葛亮等我給他磕完第一百零一個響頭,訕笑一聲,攙起我道:“大官人,不是我不來找你,全是因爲我見人家武大郎這陣子過得不錯,怕你回去打擾人家,纔不來找你的,你休要怪我。”我忿忿不平,摸着額頭上的大包,愴然道:“先不必說什麼武大郎,我只問你,你是不是上次喝多了把我丟錯了地方?”諸葛亮道:“是啊,這事兒我好象告訴過你啊……不過這樣也好,你在這裡不是過得挺好嗎?”我又哭了:“我真的受不了啦……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受的那些委屈你就不要提了……求求你,帶我回陽谷好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諸葛亮手搖鵝毛扇,沉吟半晌,道:“這樣吧,你先在這裡等我片刻,我進去參觀一下就帶你回去。”他是什麼意思我明白,什麼參觀一下?參觀一下你還需要打扮成和尚?少來這套,爺們兒剛纔已經試驗過你的那套把戲了。我拉住他道:“丞相,裡面一點意思都沒有,你還是帶我走吧。”
諸葛亮甩我幾下沒有甩開,嘆口氣道:“唉,你這個潑皮玩意兒啊……得,咱們出去說話。”
此刻我已經將比干這個人拋到了九霄雲外,急匆匆跟着諸葛亮走到了寺院外面。
諸葛亮拉我繞到一個假山後面,用扇子一指寺院,道:“比干那廝是不是還在裡面?”
我點了點頭:“在。丞相,你就不要管他了,先度我回去,我等不及了。”
諸葛亮道:“你來告訴我,比干那廝是不是在你的身上施展了法術,比如記憶力什麼的?”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慌忙搖手,“我跟他一起從神經病醫院出來,沒過幾天,就被一個潑皮抓去了工地,昨天我才逃出來……”諸葛亮打斷我道:“既然如此,我再來問你,你在這邊接觸過李公公沒有?”這我更不能跟他說實話了,我斷然否決:“沒有。我只是在剛來的時候跟他見過一面,他好象是個太監,見了我就想抱我,我害怕被他糟蹋,哪敢跟他接觸?”諸葛亮瞥我一眼,似是相信了,沉默片刻,開口道:“武松那廝已經被我帶回宋朝了,他不記得在這裡生的事了。你回去萬一見着他,千萬不能提在這裡生的事……”頓一下,哈哈笑了,“你也沒法提了,因爲你一回去,這裡生的事就全沒了。”咳嗽一聲,正色道,“你可得防備着他點兒,我之所以度你出來,目的就是怕他把你殺了,因爲我覺你還有不少事沒有做完,不能那麼快就死於他的刀下……我的意思是,這次你回去不要急於去找潘金蓮,暫時躲一躲武松,等他出門公幹的時候你再去找她,這樣,時間就錯開了。”我想了想,他說得也有道理,我總不能拿着雞蛋往石頭上碰吧?猛地嚥了一口唾沫:“丞相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命要緊。”話鋒一轉,“丞相,武松那廝打完了老虎,應該當都頭了吧?”諸葛亮點頭道:“嗯,他已經當了都頭……過幾天就要外出,這正是你的機會。記住,沒走之前別去找潘氏。”
此時,廟門外咣噹咣噹駛來了一輛大客車,沒等停穩,從車上潮水般涌下來一羣女子,唧喳叫着進了廟門。
諸葛亮的眼睛閃過一絲綠光,悶着胸口咳嗽了一聲:“大官人,要不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我豈能讓他走掉?蔓藤一般纏住了他:“親爹,你先度我走吧,我走了,你有的是時間操練武藝!”
諸葛亮的面相有些尷尬,怏怏笑道:“操練啥武藝,我還需要操練?全身都是武藝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拉他往假山後面移了移,促聲道,“趕緊搖扇子啊。”諸葛亮不緊不慢地將扇子在眼前一拂:“不急不急,我先對你說一下陽谷縣的況。是這樣,現在武大郎混得不錯,儘管潘氏不太搭理他,可是他的生意展得不錯,都展到揚州去了……這些我就不羅嗦了。先前他去了黃州東南山,在那邊的一個道觀裡當了道士……我還沒有推算出來他會在那邊當多久的道士,估計時間不會太長了,他的心思不在那邊。總有一天他會回去的。前一陣我就打聽過了,這傢伙現在也開性了,整天琢磨着跟別人家的娘子廝混,好象是因爲潘氏不理他,他要出去找補找補,可惜這廝形象委瑣,胯下那物兒也不是那麼爭氣……”
我聽不下去了,胸膛都要炸了,這個廢人還想進入我們這個圈子?呸!
諸葛亮見我憋得難受,摸一把我的肩膀,微微一笑:“大官人,你可別小瞧了他,這些年他變化了不少呢。”
我悶聲道:“他變化個屁!當初我勾引他的妻,他沒有辦法,竟然去張家堡找了張凰那個潑皮。”
諸葛亮道:“張凰這個人我知道,是條好漢。你們的前緣未盡啊,以後我度他過來,你們一起幹一番大事業。”
一聽還要回來,我急了:“丞相,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還得回來?”
諸葛亮道:“本來我想度你去大清國,誰知道你在這裡如魚得水,乾脆以後你還是在這裡展得了。”
“我不想回來了,”我道,“這裡的規矩太多,我根本就不適應,談何如魚得水?我哪裡也不想去了,我就是想回陽谷……”轉念一想,我改口道,“如果以後我跟武松真的有那麼一出,你度我去別的地方,反正我是不想再回來了。還有,你得把比干也帶上,那夥計不錯,我想讓他跟在我的身邊。你不是說要讓我成就一番事業嗎?讓比干和張凰都跟着我得了。”
諸葛亮皺了一會兒眉頭,長吁一口氣道:“也罷!暫時先這樣吧。以後度你們去哪裡我還沒想好,下次再說。”
我問:“下次什麼時候帶我走?你可別再喝醉了,沒等我得手潘金蓮就把我到處亂丟。”
諸葛亮道:“下次不會了,現在我基本不喝酒了。走吧。”說着,手裡的扇子驀地大了起來……
我再一次飄起來了,眼前全是雲霧,喧囂的色空寺在我的腳下漸漸消失。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山也還是那座山喲,樑也還是那道樑;碾子是碾子,缸是缸喲……我又回到了陽谷縣城紫石街自己的那座宅院。抖摟掉一身塵土站起來的時候,諸葛亮已經不見了,擡頭望去,滿眼全是星星。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穩一下精神,走近房門,拍拍門環,促聲道:“娘子,娘子,我回來啦!”裡面沒有動靜,似是墳墓一般。我回頭打量了一下,月光下滿目瘡痍,院牆坍塌,茅草遍生,有幾隻老鼠出溜出溜鑽過眼前。這是怎麼回事兒?我的心驀地抽緊了,難道我們家敗落了?不會吧?這才一年多的光景啊。
我趁不住氣了,一腳跺開了房門:“娘子,娘子!吳月娘,吳月娘——吳月娘你這個賤人!”
哪裡有吳月娘的影子?李瓶兒呢?我不是前年才把她娶回家的嗎?我的心更加慌了:“瓶兒,瓶兒!”
屋裡悶了片刻,呼啦衝出了一羣蝙蝠,帶起來的風將我打了一個趔趄。我茫然地掏出從深圳帶來的打火機,打着火苗來回晃悠,屋裡蒼涼得很,什麼也沒有,到處都是髒鼻涕一樣的蜘蛛網。我蒙了,難道我的娘子們全都改嫁了?爲什麼我的家成了這付樣子?我懵懂着退了出來……不行,我不能傻愣在這裡,我必須去找朋友們問問,我們家這到底是咋了。我衝出門外,撒腿嚮應伯爵家跑去,耳朵邊風聲忽忽。
應伯爵正在家裡睡覺,聽見我在外面拍門,一骨碌爬了起來:“哪個?”
我來不及了,翻身跳進了他家院子,一腳踹開了房門。
應伯爵一見是我,抱着我的肩膀放聲大哭:“大官人啊,你可回來啦……這些年你到底是去了哪裡?”
這些年?不對吧,我記得只有一年多一點的時間啊。我推開他,道:“我去年春上還在家呢。”應伯爵納悶地摸了摸頭皮:“怎麼會呢?你走了好幾年了……”我陡然理解了,諸葛亮那廝將我丟到了另一個時空,這期間在時間上肯定會有一些差錯!我沉一下心,開口道:“我家的娘子們呢?”應伯爵頹然道:“都走了,都走了。吳氏等了你幾年,見你沒回來,出脫了家產回了孃家。李氏前年跟着一個跑江湖賣假藥的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好在你的藥鋪還在……當初吳氏想要出脫了它,我們幾個兄弟拉着沒讓她出脫,現在我幫你管理着呢。既然你回來了,我就把藥鋪交給你。大官人,你不知道,打從你一走,這些年陽谷縣變化了不少呢。你就說武大郎這個三寸丁谷樹皮吧……”
“這些我都知道,”我打斷他道,“藥鋪的生意如何?”
“還好,”應伯爵道,“我們哥兒幾個幫你管理着,還能有錯?生意好着呢。”
“那就好,”我稍稍寬了一下心,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今天就住在你這裡,明天一起幫我修繕房子。”
一夜無話,我鬱悶得上吊的心都有了。第二天起牀,我匆匆洗了一把臉,拉着應伯爵就要出門,應伯爵攔住我道:“大官人,你穿這麼一身衣裳出門,不怕人家笑話?”我連忙將在深圳穿回來的衣服脫了,換上應伯爵給我的宋朝衣服,在鏡子前着實收拾了一番,我想讓全城百姓都知道,我西門大官人又回來了,我還是那個英俊瀟灑,家財萬貫的西門大官人。迎着朝陽走在去藥鋪的路上,我極力挺着腰板,作出一付趾高氣揚的樣子,見了誰都是這麼一句:“helou爺們兒,吃了嗎?”
應伯爵說得不假,我的萬福仁生藥鋪依然生意紅火,其熱鬧程度不壓於深圳色空寺的景象。
以前的圈內好友謝希大在裡面招呼客人,我將他喊了出來,他驚訝得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簡單跟他聊了幾句,我問:“武大家的娘子你最近見過沒有?”
謝希大道:“很難見到,她一般不出門,出門也就是去涼茶鋪王乾孃那裡坐坐,我沒見着她。”
“我聽說他跟一個叫做巨大的和尚勾勾搭搭,有這事兒嗎?”我耐住性子問道。謝希大捏着下巴想了一氣,開口道:“不過我聽說那個和尚還沒得手……你想,你還沒走的時候,那潘氏見過你一面,心裡早就裝下了你,一般人哪能靠上身去?”我問:“這個和尚到底是個什麼來歷?”謝希大道:“生得高高大大,一張紅臉膛,是個遊方僧人,來咱們這裡掛單。”看官,別誤會,此色空寺非彼色空寺也,皆因爲自古以來佛門都對色與空上緊得厲害,所以哪朝哪代都有這樣的寺廟。閒話少絮……我心中有數了,不屑道:“一個禿驢,諒他辦不成大事。”
正說着,對面搖搖晃晃踱過來一個和尚。
謝希大用胳膊肘拐拐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那不?這個和尚正是巨大。”
我歪頭瞥了他一眼,這一瞥不打緊,我不禁肅然起敬,好威武的和尚!
那僧人也看見了我,雙手合十,唱個喏道:“貧僧巨大見過西門相公。”
這和尚似是懂得一些禮儀,我還個禮道:“小可西門慶見過大師。”
謝希大見我倆搭上了話茬,不便在旁,道聲“失陪”,進了藥鋪。巨大僧人晃過來道:“相公,貧僧很早之前就聽說過你,今日有幸得見,實乃是佛光普照,三生有幸啊。”這話我聽了很舒坦,陪個笑臉道:“大師過獎了,小生乃一介俗人,怎敢讓大師如此表彰?”巨大正色道:“非也非也。貧僧早在十幾年前就聽說過相公,相公之名如雷貫耳,貧僧實在是佩服有加,今日得見尊容,怎不戰戰兢兢?”這個禿驢簡直太會說話了,我竟然忘記了這廝還是我的“敵”,美滋滋搖了搖手:“噯,大師如此一說,小生還真是有些受寵若驚了。大師,聽你這意思,你對我還頗爲了解,說來我聽。”巨大道:“貧僧乃是出家之人,脂粉之事難以出口,何況當着相公的面兒,貧僧怎敢大出獗詞?”
我心下明白,這廝肯定是聽說過我以前的那些風流韻事,故意跟我扯淡,且看我逗他一逗。
我微微一笑,嘆道:“唉,出家人說話就是不方便啊。其實這男女之事都在心中,哪個不想?”
巨大頷首道:“正是。所謂朝聞淫,夕死可以。貧僧儘管是個出家人,可是在這方面還是頗有些修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