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顆星”已經被自己妥善安置在啓明星,慕容蓮自以爲完成了一件大事,今晚一定能高枕無憂,做個好夢。
另一邊,四零一套間,吳秀娘剛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辣椒炒回鍋肉入口,嚐到那美好的滋味,眼眶紅紅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大塊的肉,滋味還這般好。”
哪怕張母是她的親姑姑,她是張家最受寵愛的兒媳婦,可張家最多算是小康之家,家裡的好吃食全都優先緊着男丁。哪怕她是秀才娘子,待遇也是比照着女人來的。
這個世道,女人多的是吃不飽穿不暖的。
一日兩頓,頓頓是不見米粒的清湯寡水就鹹菜,吊着一口氣罷了。可一遇上天災人禍,被餓死的,被賣掉的,一般都是女人。
“我也是,這個椰菜也很好吃,甜辣甜辣的。”
“要我說這白米飯纔好呢,晶瑩剔透,噴香撲鼻。”
“雞湯也燉得好,明明啥也沒放,但香得很。”
只是,三人都不認識水果,連“見多識廣”的吳秀娘都沒見過。但這並不妨礙三人一邊吃一邊感慨水果的好滋味,又香又糯,滿口清甜。
就着可口的炒菜,吃了滿滿一小碗米飯,喝了雞湯,還吃了水果,三人一臉滿足,感覺一切都不真實。
前一刻還在擔心如何活下去,現在卻掉進了福窩。
“讓我住在這樣的屋子裡,我寧可一輩子不出門。”
“我也是,哪怕這只是一個夢,也希望永遠不要醒。”
“好是好,可咱們也不能一直住下去,給仙人添麻煩。萍水相逢,無親無故的,仙人爲我們做了這麼多,也不知道我們能做什麼才能回報仙人一二。”
不同於吳秀孃的滿足,李桂花總覺得有些不安。
俗話說得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們這樣白吃白喝地住着,總歸不是那麼一回事,就怕仙人等她們穩定下來就要趕她們走。
畢竟,仙境哪裡是能凡人能夠常住的!
不過很快,慕容蓮就有事情讓她們三個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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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慕容蓮又做那個分成幾幕的噩夢了!
又或者說,根本就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做夢,而是比之前的那個夢有所升級。
在半夢半醒間,那個熟悉的時空背景下,某個不知名的村子發生的噁心的、罪惡的事,就像大電影般清晰,完完整整地呈現在她的眼前。
一樣強迫着她觀看,一樣不許提前醒來!
就在剛剛的夢裡,故事已經有了更新:一個不幸的女嬰降生在一戶不富裕的農家,於是,她又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活生生的女嬰被重男輕女的親奶奶親手丟進了枯童塔!
偏生那孩子似乎有所感應,在被舉向洞口的瞬間,她一直閉着的眼睛突然睜開,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己的親奶奶。然而這並未阻止老虔婆的行動,直接扔了出去。
直到現在,她都還記得那個嬰孩最後的眼神。
真是該死,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
要擱在這個時空,她一定會打電話報警並實名舉報,還要請一個厲害的律師,以故意殺/人罪起訴她,非要把那個老虔婆丟進監牢把牢底坐穿不可!
作爲施暴者,明明自己也是女性,怎麼下得去手!
待心情平復,灌了一杯蜂蜜水,換下溼透的背心,慕容蓮頗有些無力。雖然今晚沒有夢見那三個求救的女人,可單單是這個夢就夠嚇人了。
不僅如此,這個噩夢居然還會自動更新!
再這樣下去,時不時就“看見”那樣殘忍的場面,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長此以往,只怕自己會神經衰弱,最終崩潰,抑鬱而亡。
披上睡衣,焦躁地在屋子裡踱步。
最終,想到四零一那三顆星,慕容蓮決定去找李桂花三人說一說這件事,畢竟三人與噩夢中發生的悲劇來自同一個時空,說不定知道些什麼。
再討論一番,興許便會有解決問題的思路。
用鑰匙打開電梯,啓動,等到了四零一門口,猶豫了幾秒鐘,慕容蓮便沒有使用指紋鎖開門,而是嘗試着輕輕敲了敲門。
上樓前她看過時間,現在是凌晨五點四十左右,按照古人起得比雞早的習慣,李桂花三人說不定已經醒了。
但三人這般勞累,這幾日跋山涉水連夜趕路,萬一還在睡,白天聊也是一樣,沒必要打擾人家休息。
可其實,這是她多慮了。
三人早就起了,這會子已經洗漱完畢,身上穿的是慕容蓮給找的新衣服。至於昨日那套舊的髒兮兮的,已經洗得乾乾淨淨,無師自通地晾曬在了陽臺。
當然,她們暫時不知道還有洗衣機這等神物,衣裳都是自己手搓的。也不好意思用熱水,用的是冷水。
饒是如此,也覺得無比神奇,比去水塘方便。
“仙境就是好,這樣的臺子正適合晾曬衣裳。”
“是啊,有了這塊巨大的琉璃擋着,風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陽還能透進來,照的屋子裡亮堂堂的。端把椅子坐這裡,做什麼都有勁。”
“便是繡花也是好的,不冷不熱,光線也好。”
此刻,李桂花正拿手在中央空調出風口處上下滑動,覺得屋頂能自動產生源源不斷的熱風簡直神奇極了;吳秀娘和雲小荷則拉開窗簾,也不敢開窗戶,只隔着玻璃看遠處朦朧的山和樹。
越看,便越覺得不真實。
一樣是山,可這裡的山就是更精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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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蓮不過輕輕敲了兩下,就聽李桂花緊張而又謹慎的聲音傳出來,“好像有人敲門……你是誰?”
“你們醒了?正好,是我,開門吧!”
聽到慕容蓮熟悉的聲音,李桂花趕忙打開門,隨即一愣。
“仙子,你這是怎麼了……”
只見慕容蓮散亂着頭髮,頂着兩個大大的熊貓眼,眼窩黑青,看上去十分憔悴,與初見時仙氣飄飄的模樣差了許多,一看就是有心事,惹人心疼。
“誒,別提了,最近我總是反覆做同一個噩夢,剛剛又被嚇醒了,根本不敢再睡。都來這裡坐吧,有件事我可能需要你們的幫助……”
聽到“幫助”二字,三人的眼睛皆是一亮。
“請仙子明示。只要是我們能幫忙的,一定赴湯蹈火。”
“嗯……你們聽說過枯童塔麼?”
說出“枯童塔”這三個字時,慕容蓮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狀態。哪怕此刻屋裡有四個人,她也有些微微發抖。若是可以,她真的提都不想提。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邪惡的存在!
哪怕不想養,交給孤兒院也行啊。
“枯童塔?知道啊!我們那裡幾乎每個鎮都有的。有些大一點的鎮子,一個鎮就有兩三處呢!還有一些地方也叫棄嬰塔,又或者嬰兒塔,專門有人守在那裡,定期放火焚燒。”
“是啊仙子,離我孃家不遠的大青山腳下就有一座嬰兒塔。小時候不懂事,還會跑過去玩,大人就會講些可怕的故事嚇唬我們。等漸漸長大,便知道那是做什麼的,我們便不過去了。”
“仙子,你問這個做什麼呀?”
三人一臉迷茫,難不成仙境裡也有?
見三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連語氣都沒變,慕容蓮一時語塞。人家這般淡定,倒顯得她神經過敏似的。
不過,該說的還是要說,不管這三個古人怎麼看,反正她是絕對接受不了的。
“最近,我總是反覆做一個噩夢。在夢裡,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個女孩兒的親人們親自將人丟棄入塔,任由她們自生自滅,日曬雨淋,蟲噬蟻啃……”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孩子是她們親生的,她們怎麼下得去手?孩子們啥也不懂,連話都不會說,有些甚至還沒有睜開眼睛,又有什麼錯?既然生了,就該負責!”
“錯就錯在,她們生來便是女子……”
深深嘆了口氣,李桂花一臉無奈。
她倒是生個了兒子,卻是個狼心狗肺的。
“是,這樣做是很殘忍,但也比僥倖活下來、留在家裡被朝打暮罵,吃不飽穿不暖,日日都有幹不完的活好。饒是這樣,能磕磕碰碰的長大,成功熬到嫁人的那一日,那也算是菩薩保佑。”
“若是遇上災年,又或者家裡人患病,多半是要捨出去換銀子的。賣到大戶人家做牛做馬倒也罷了,若是再被賣到那種骯髒的地方,還不勝一開始就被丟進塔裡。”
“是啊,仙子,哪怕成功長大,嫁個好男人也沒用。除非那個男人一輩子健健康康的,還要死在自己後頭,要不然,還不是要殉夫,根本不能壽終正寢。”
聽三人這般消沉,慕容蓮十分不同意。
“生而爲人,那就有好好活下去的權利,誰也沒資格剝奪。憑什麼男人就能享受一個家族最好的資源,吃香的喝辣的,而女人就只能是被犧牲的那個?”
“我還是那句話,給女人一個機會,也能把事情做好,甚至比男人做得更好。女人,也能頂起半邊天。”
聞言,三人的眼睛亮晶晶的。
很顯然,慕容蓮的這番話成功在李桂花三人心中種下了反抗的種子,以及巨大的鼓勵,爲三人日後返回昭蘇國的成就打下了理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