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貢大典結束了。雖說在進行的過程中出現過一點點的不愉快,但總的來說,大典還是圓滿的。春貢的雙方都很開心,大燕得了面子,小邦也得了實惠。
各取所需嘛!
臘月三十,除夕。
春貢大典是朝廷的大事,那麼除夕就是整個大燕百姓們的盛事。
此時街上的人已經不是那麼多了,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掛上了嶄新的桃符。食物的香氣透過大門,遠遠地散到了大街上;鞭炮聲時不時的在耳畔響起;小販的吆喝聲漸行漸遠,調子裡透着歡喜輕快的意思。
百姓們歡歡喜喜,但有些人就不那麼愜意了。
戶部的衙門現在被一羣禁軍圍着,倒不是說要衝進去抓人,而是要保衛從宮裡運來的那些寶貝。
外邦送上來的寶貝要先送到戶部估價後纔會將珍品送進皇帝的內帑。
所謂內帑,也就是皇帝的小金庫。
大燕春貢歷來講究昭示國威,厚待藩屬。對於各國送來的貢品,大燕全都會進行反饋,而且往往會倍償其價。早先大典的時候,禮物是收的很爽啊,可到了返禮的時候可就頭疼了。收一個,出兩個的事情擱誰身上也不舒服啊。
皇帝老子反正是不關心花錢的事情的,臉面有了,還有禮物收,開心就好嘛!具體頭疼的事全丟給鍾恆清這個戶部尚書了。
鍾恆清自春貢大典散了以後便一直坐在戶部的值房裡。他的桌案上堆着一摞文書,那些都是各國使節春貢的禮單。
值房裡裡裡外外都站滿了飛鷹衛,飛鷹衛指揮使陳彬現在就坐在鍾恆清的對面。陳彬翹着個二郎腿,漫不經心的吹着茶碗裡的茶葉,絲毫不打擾鍾恆清的工作。他的職責只有一個,那就是監視。
貢品一件一件的被擡了上來,又被一件一件的擡了下去。鑑寶司的官吏和惠和當鋪中有眼力的鑑寶師現在全在這裡。一件件無價珍寶在他們的眼中轉化爲有數的金銀。
“大宛天心寶石,絕品,議白銀一百萬兩!”
“啊呀,貴了貴了!這塊寶石的整體突兀,若是打磨起來,耗料定然不少。依我看也就八十萬兩吧!”
“不錯!”
“是啊”
……
算盤聲噼裡啪啦響個不停,爭論聲也是不停。鍾恆清小心的查看着小吏們送來的估價文書。這些文書都要經過他的署名才能上傳給皇上。
每籤一張,鍾恆清的眉頭便緊上幾分。近十年來,這些小國送來的貢品是越來越貴重了。每年從戶部撥出的銀兩也是越來越多!
往年間倒也罷了,可今年先是青州,隴州遭了災,戶部撥款撥糧不說,就連這兩州的稅負也免了。揚州的堤壩又剛剛大修過,北邊的軍費也得撥了……總之,國庫現在很缺錢!
鍾恆清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他甚至覺得這些小國是在拿大燕當肥羊,每隔幾年就來打一次秋風! 真不明白這種買來的國威到底有什麼意思。
鍾恆清看到烏孫的文書時愣住了,文書上清清楚楚的寫着“烏孫馬刀,價值十兩”
這該怎麼下筆啊!價值十兩的馬刀就算是倍償其價也不過才堪堪二十兩。烏孫不要臉也就算了,可大燕不能跟着亂來啊!這點東西實在是送不出手啊。
“咳咳,那個李棠啊,這個烏孫的文書拿去改一下,改成一千兩。”
李棠看了看文書,有些爲難道:“大人,這烏孫的貢品遠沒有一千兩啊!改成一千兩這,這不合規矩啊!”
“聒噪!本官還不知道不合規矩?可你看看,烏孫的貢品要是估價十兩的話,那咱們這回禮怎麼送?二十兩連個盒子都裝不滿,這不是讓人家笑話嘛!”
說着,鍾恆清看了看對面的陳彬,然後接着對李棠說道:“本官既然要你改,自然有本官的道理!皇上怪罪下來也自有本官擔待着。去改吧!”
李棠看了看鐘恆清,又看了看身後的陳彬,最終還是照辦了。陳彬就像睡着了一樣,閉着眼睛也不說話。
……
“大人,這是結出來的總價,請您過目。”
鍾恆清接過了單子一看,大宛國的貢品總價一百三十萬兩,大月氏的總價爲一百一十七萬兩,鮮卑的駿馬價值八十六萬兩……
這趟前來春貢的十七個小國一共送出了價值六百五十七萬兩的貢品。依照倍暢其價的原則,這回戶部得往外面撥出一千三百多萬兩銀子。
這不禁讓鍾恆清倒吸了一口涼氣,大燕國一年國庫的進項也不過纔是兩千五百萬吶!這一下子便送掉了一半!
國庫裡眼下還剩兩千多萬兩銀子,可北邊,西邊哪哪兒不要軍費?
鍾恆清嘆了口氣,將手裡的文書塞進了公文袋裡。貼上了封皮後遞給了陳彬。
“陳指揮使,東西我們是看好了,煩請您將這封文書交給陛下。只要陛下一降旨,我們戶部立刻籌備撥款事宜。”
陳彬將公文揣進了懷裡:“鍾大人辛苦了,下官一定將公文呈交陛下。下官這便告辭了。”
隨後一轉身,風風火火的走出了門。門口的飛鷹衛也跟着陳彬撤了。
鍾恆清坐在大椅上,像是有些脫力。他長長的出了口氣,朝值房裡的官吏說道“爾等都散了吧,回去好好過個年。等皇上的批文下來了再找你們。”
“多謝大人!”官吏們朝着鍾恆清行了一禮,陸續離開了。
待會先去趟誠王府,把事情和王爺通報一下。鍾恆清在心裡暗暗想道。
祁陽候府,大宛國的使臣木兒託涅來到了蕭巋的府上做客。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稀奇事,西域各國的使者每回春貢後都會往勳貴的家裡跑跑,熟絡熟絡感情。
祁陽候府的丫鬟給木兒託捏上完了茶便自覺退下了。祁陽候下了口令,客廳五十步以內禁止無關人等踏入。
主客二人捧茶對坐,寒暄一番後便進入了正題。
木兒託捏將茶盞擱在了茶案上,慢慢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燙金的禮貼。
“侯爺,這是我家王子的小小意思,還望侯爺不棄。”然後慢慢將禮單推了過去。
祁陽候看了眼禮單,又看了眼木兒託捏,緊接着又把禮單推了回去:“木兒託捏,有道是無功不受祿。今年的生意砸了,本侯哪裡還能收你們的禮呢?”
“哈哈哈哈,貴國有句話叫做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們和侯爺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侯爺的爲人我們還能不知道麼?這回的事情我們也聽說了,侯爺爲我大宛擔了不小的干係,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裡。這一點點東西不算什麼,僅僅是我們對侯爺敬仰之情。侯爺,話都說到了這種地步,您還要推脫麼?”
說着,又把禮單慢慢推了回去。
祁陽候眉頭輕皺,既沒有收下也沒有退回去。他的食指和拇指不停地摩擦着,顯然是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