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承和秦同急匆匆地就帶着幾個侍衛前往王庸下榻的行轅。二人來到行轅門口,吩咐侍衛在門口守候,然後就走進了大門。
黃承剛進門,早有機靈的小廝跑到內堂給王庸通報。王庸正坐在書房看書呢,聽聞小廝報告,趕緊把書卷倒蓋在書桌。然後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等確定衣着儀表沒有紕漏後才走出書房。
等到王庸趕到客廳時,黃承已然在那裡了。王庸老遠就衝着黃承笑道:“哎呀呀,欽差大人大駕光臨,怎也不事先通報一聲?下官有失遠迎,實在是失禮啊。”
然後轉身看了看一旁侍候的僕役,訓斥道:“你們都是死的嗎?就讓黃大人怎麼幹站着!還愣在這裡幹什麼,趕快上茶啊。”說完又變了副模樣,笑呵呵的對黃承說道:“讓大人見笑了,這裡的下人不懂規矩。到底是比不上燕都的家人知冷知熱。”
黃承緩緩說道:“倒也不怪他們,是本官一時間心血來潮,來到府上叨擾。說起來,失禮的乃是本官纔對。”
王庸呵呵一笑,走到黃承身旁。左手輕輕搭上黃承的後背:“大人這話,下官實在是惶恐啊。來來來,大人快快上坐。”然後就扶着黃承往主位上坐。黃承也不拒絕他的一番好意,順着他就坐上了左邊的位子。
要說王庸可真是個八面玲瓏之人。他一面照應着黃承,一面又朝站在堂下的秦同招呼道:“秦舍人也別站着了,隨意,隨意。”
黃承也看着秦同:“道周啊,你就坐吧,這裡沒有外人。”然後看了王庸一眼,王庸只是陪着笑臉。
秦同這才落座,朝着王庸道了聲謝。
等到三人坐定,黃承開口道:“王大人,適才本官有些失態,言語衝撞了您,還望您不要介意。”然後一副要行禮致歉的模樣。
這個禮王庸哪裡敢受,連忙伸手托住黃承雙手:“大人這是幹什麼!您外出固陽時,特意囑咐我等坐鎮州府。現下出了這樣的事情,實乃下官監察不力,我等理當被責罰。況且大人乃是上官,責備幾下也是應該的。大人如此,實在是折煞了下官吶!”
看到王庸一副惶恐的模樣,黃承也就停止了動作:“王大人,我黃承不是個拘束禮節的人。你我交談不必那麼多的虛禮。乾脆也別計較官銜了,直接表字相稱,也顯得親熱些。您乃是前輩,叫我齊雲便好。”
王庸捋了捋鬍子,也不矯情:“既然如此,那我便託大,叫一聲齊雲了。齊雲此番前來可是爲了隴州衛譁變一事?”
黃承點點頭:“長川公所言正是,本官回去思前想後,都想不明白爲何鮑老將軍統領的人馬會譁變,甚至做出扣押朝廷命官的逆舉。故而深夜到訪,還望長川公不吝賜教。”
這時,下人們端着茶點上來了。在三人的茶几上各放上了一盞清茶,幾碟乾果點心後就自覺的退下了。
茶盞裡傳來嫋嫋清香,茶點也是做的小巧精緻,甚是吸引人。只是黃承此刻心思全放在衛軍譁變一事,顧不得享用。直勾勾地看着王庸,等着他的下文。
王庸也不迴避,迎着黃承的目光:“齊雲怎麼會覺得,我會有辦法?”
現在黃承是真的相信秦同說的話了,這個王庸真不是一般人。正所謂三代出一個貴族,黃家世代爲官,黃承從小耳濡目染,培養出來的那才叫真正的叫貴族氣派。就黃承這個氣場,一般人和他對上,根本承受不了他那駭人的氣勢。可是剛剛王庸就雲淡風輕的接住了。這個人絕對不一般!
黃承不緊不慢的說道:“長川公還是見外啊。您在我離開後的作爲,我都聽說過了。說您是能臣幹吏也不爲過。可嘆吶,黃承此番推心置腹的與公商議對策,您卻拿虛話應付我。倒教人好生失望!”
王庸哈哈一笑:“既是齊雲肺腑之言,在下也就不再藏拙了。此事,我確有些眉目。”
“哦?還請長川公說說。”
“大人且聽我說。這隴州衛跨州而來,雖是幫助青州維持地方治安。但說到頭,到底是外來的客軍。”
“客軍又如何?”黃承追問道。
“呵呵,客軍如何?衛軍糧餉都是本地官府供應,要是本方軍馬,官府還能盡心供應。但要是外來的客軍,您還能指望官府盡心竭力的照應嘛?”
“您是說隴州衛譁變乃是因爲青州官府區別對待,故意剋扣錢糧所致?”黃承聽完後忙問道。
王庸點點頭,但又搖了搖頭。
“齊雲,這件事雖是與青州官府有關,但也不全是。畢竟你在來到青州之初就專門頒佈命令,客軍主軍一視同仁。前有法令,後有欽差坐鎮,青州官府就算是對客軍心有芥蒂,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剋扣錢糧。所以說官府不過是表象。”
“那根源何在?”
“地方豪強!”王庸從嘴裡緩緩吐出這四個字。
黃承一下子懵了,這怎麼又扯到地方豪強了?
王庸接着說道:“大人可知,我朝制度下,地方豪強是可以蓄養家奴的。大量的平民附庸,投靠在當地的豪強門下,藉此躲避審查,逃避稅賦。”
黃承點點頭,這是燕國的一大弊病了。歷史上多少大臣諫言上奏,革除禍患都失敗了。沒辦法,地方豪強的勢力實在太強。在地方,在朝中,他們有着無數的代言人維護他們的特權。朝廷的管理只能達到縣一級,那麼以下的鄉鎮就完全是地方豪門的管轄區域。有的時候縣令的權威也需要他們來維護。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說的就是這個。
“豪門平時隱匿人口,虛報財產以躲避稅收。等到如今的饑荒的時節,朝廷開始賑濟災民的時候。這些豪門又把平時蓄養的家奴門客放出來,吃朝廷的白食,養他們自己的奴才,還不花自己一分一毫,實在是好盤算。所以青州要面對的不光是城外的真災民,還有來自城內的假災民啊!”
王庸說的有些情緒激動,緩了緩後又接着說:“大人,青州官府的糧食只夠應付災民的,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家奴,可就有點週轉不過來了。剩下的那點餘糧,您說青州官府是先緊着誰?自然只能是委屈隴州的衛軍啊。”一番講解,說的王庸口乾舌燥。也顧不上端茶送客的避諱了,王庸拿起一盞茶就喝了起來。
黃承這下是全明白了,地方豪強放縱家奴,吃掉了隴州衛的配額。青州官府又不管隴州衛的死活,這下才導致軍隊譁變。如此說來也就講得通了。
只是這豪強之患實在是頭痛,自己憑藉一己之力肯定是不能剷除的,但這般無恥的行徑又實在是噁心人。黃承也咽不下這口氣。他看了看旁邊老神的王庸:“長川公怕是心中早有了應對之策吧?還請教教小子。”說完恭恭敬敬的朝王庸拱了拱手。
王庸這次倒是沒有拒絕。黃承誠心請教,自己要是不接受就是駁人家的面子。王庸壞笑道:“說實話,在下倒是奈何不了這些豪門,只是有些餿主意,可以幫齊雲出出氣。”
聽了王庸的話,黃承一下子來了精神:“您快說說,怎麼出氣?”
“大人,豪門放縱家奴,擠佔配額。那我們就規定災民必須登記造冊才能領取賑濟。這樣,我們把豪門的家奴都造上戶籍,憑空少了他們的財產。既增加了國家的財富,又噁心了他們。豪門要是無視,我們就只管接納,他們要是心疼了,就得自己養人。那麼這個問題自然就解決了。如此豈不是大快人心?”
黃承聽完後哈哈大笑:“長川公真是大才,你的方法是在是好啊。解恨!就這麼辦,想佔我的便宜,我就讓你哭!”然後又朝着王庸拱了拱手:“多謝王公開解,黃承疑惑已無,這就回去了,王公留步。”
說完就朝着門口走去。王庸哪敢真的不送,一直把二人送出府門外才回去。看着黃承的身影,王庸的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