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駐英國的各級情報機構和軍事部門,幾乎都同時接到了同一個內容的電話,“找到戴維,讓他馬上回總部,局長要見他。”
而此時的戴維,卻皺着眉頭,任由他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響個不停。看得出,這個早晨,他遇到了不小麻煩。他不時的翻看着桌上的一份材料,根本不去理會桌上的電話。
半年前,他向阿諾萬局長提交了一個報告。這個報告是這樣的:
戴維成功地捕獲了一名潛入美軍的德國間諜,這個間諜隸屬於德國陸軍參謀部。他確信這個間諜的落網並不爲德國情報機構所知。因此,他提出了一個想法,策反這名間諜,並讓他作爲獵取德國陸軍情報的來源。因爲這名間諜在戰爭剛一爆發就潛入美軍,曾經爲德國參謀部提供過不少有效情報。因此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提交報告後,他並不認爲這件事有多麼重要。這樣的設計,在間諜戰中屢見不鮮。他的設想,也不過是爲了獲取一般的德國陸軍情報而已。沒想到的是,阿諾萬得到這一報告後,隨即把他召回本部,提出了一個更大膽的設想。這個設想是基於這樣的前提。
在歐洲戰場處於戰略攻守轉換的重要時刻,英美聯軍急需在歐洲大陸開闢第二戰場。在這個時候,交戰雙方都密切注視着對方的一舉一動。作爲防守一方的軸心國最迫切想要知道的是,盟軍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以什麼樣的規模發動對歐洲大陸的反擊。而阿諾萬新提出的計劃和戴維的報告剛好相反,不是爲了獲取德軍的情報,而是利用這個被策反的間諜,把盟軍一些極爲“重要”的軍事情報傳送到德國陸軍參謀部。
讓自己的情報官員在妓女的牀上丟失重要文件;或者做一個飛機失事的假象,讓公文包從海岸漂浮到親德的第三方海難,這些伎倆盟軍都曾精心設計過,天衣無縫,完美無缺。但是,越是完美的陷阱,你就越不能再做出第二個。而利用這名間諜,由他把盟軍最“重要”的軍事情報傳達給自己的對手。則是一個更爲大膽的想法。
雖然這樣的做法也並不新鮮,但是,這一次,他們玩得太大了,以往的所作所爲與之相比,那根本就不能叫玩,只能算自娛自樂。
阿諾萬把這個設想通報了艾森豪威爾將軍,同時,把戴維派到英國,一旦將軍同意這個設想,將由戴維協助將軍完成這個設計。戴維沒有想到,他剛一下飛機,軍方人士就直接把他帶到了艾森豪威爾將軍的辦公室。
作爲歐洲戰區盟軍最高司令長官,艾森豪威爾看到他,憂心忡忡地將他領到一幅巨大的掛圖前,他用教杆指划着地圖上漫長的法國海岸線說,我不知道,要堆積多少士兵們的屍體,我們才能踏上法國。
戴維什麼也沒說,他知道將軍此時並不需要他說什麼。
將軍放下教杆,把話很快轉上正題。他是這樣對他說的,我們有了足夠毀滅敵人的炸藥,也有了引爆的雷管,但我們還需要一截引線。你和阿諾萬的意思,是讓這個德國人來做這個引線?”
“是的,將軍。”本來,戴維想說這其實是阿諾萬的意思,他原來的設想並不是這樣的,但是,在將軍的略帶憂慮的目光下,他沒有這樣說。
將軍點了點頭,隨便,將軍一針見血提出了一個最直接的問題:
“那麼――”將軍看着戴維,“你想過沒有,如果策反成功,到時候,我能像信任你一樣,”將軍略爲停頓,“信任一個被策反的德國間諜嗎?”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戴維當然知道,每一個特工,都能以一種特殊的約定,告知已方自己所發出的電報是否在被脅迫的情況下發出。對於這種約定,第三方根本無從得知。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比如發送:
“英美軍將於某月某日在XX海岸登陸。”
這樣的電報行文很正常,即使是在監督之下發出,也並無值得懷疑之處。但是,如果德國間諜事先約定的是用“美英”而不是“英美”。那麼,收報方一看到就知道這個電報是被協迫發出的,從而正好得出否定的結論。
但戴維還是很堅決地說:“將軍,到時候我保證能給予您一個肯定的回答。”
艾森豪威爾直視戴維:“你用什麼來保證?”將軍說着,擺了擺手,“不,不用立正,我也不需要聽到用生命來作出擔保一類的話,你要知道,一旦計劃不成功,那不是一條生命,那是幾十萬條生命。”
是的,一條生命與之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因此,戴維只說了一句話:“將軍,我用我對自己的信任。”
戴維簡單的回答,卻令艾森豪威爾感到異常滿意,他讚許地說:“好,很好。你如此相信你自己,我就沒有不相信你的理由。戴維,我還真不想聽到什麼忠誠什麼的,我感興趣的正是,你回答問題的堅決。我叫你來,就是想親耳聽到,你用什麼樣的態度,給我一個什麼樣的回答,上校。”
“是,將軍。”將軍提到戴維軍銜,戴維於是向行了一個軍禮。
這回,艾森豪威爾沒有阻止戴維向他立正敬禮,而是回了他一個軍禮。軍人們都說,老頭的軍禮敬得非常標準,是典型的西點軍禮,揚臂有力,手指併攏內彎與面部垂直,而不是外翹。果然如此。與之相比,身爲特工的戴維就有些相形見拙。
在談完這些嚴肅得令人窒息的話題後,戴維和艾森豪威爾輕鬆下來。將軍突然問了戴維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你到過很多國家,你在法國海岸釣過魚嗎?”
“是的將軍,我釣過。”
“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也能在法國的海岸釣一次魚。可是戴維,你喜歡用什麼做釣餌?”
“沙蟲。”
“既然你喜歡,那我們就叫它沙蟲吧。”
戴維一楞,隨即就明白了將軍所指的是什麼。
在應用所能應用的手段掌握了那個德國間諜的更多情況後,戴維把一張照片放在德國間諜的面前,那是除他本人之外一家三口的合影,他的夫人和他的兩個女兒。
“如果你們的人知道你爲我們工作,她們會怎麼樣?”戴維問道。
“她們會被送進集中營。”德國間諜的眼裡,是一種戴維所熟悉的眼神,恐懼與求助。
“包括孩子嗎?”
“是的。包括孩子。事實上,還會有其它更多的人。”
“我們不能讓她們受到任何傷害,包括戰爭結束以後。”戴維說着,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說的是,我們。”
其實,在德國間諜在回答問題的時候,戴維從他的眼裡看出,他應該可以向艾森豪威爾將軍作出一個肯定的回答了。但是,爲了保險起見,在取得將軍的同意下,戴維讓這個德國間諜小試鋒芒。
在盟軍向西西登陸前夕,他按照戴維的授意向德國參謀部發出了一份密電,密電的內容是,英美聯軍將會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島進行登陸作戰。時間可能是本週週末。這個電報的電文是戴維逐字擬定的,它和其後將要發出的電文只是地點和時間不同,其餘的每個字詞的使用和排序都將完全一致。
這個情報當然是真的。時間之所以沒有確定而是可能,一來不想讓盟軍遭到太大的損失,更重要的是想讓陷阱看起來不那麼完美,這也才符合這個德國特工目前的身份和所處境況,他不應該得到更爲精確的情報。
西西里島登陸,這只是盟軍一次嘗試性的登陸作戰,意大種狹長的北部山區,地形複雜,易守難攻,並不適於盟軍的機械化部隊快速推進和展開作戰,德國大本營對此並不十分憂慮。希特勒相信,在付出慘重代價後,盟軍會止步於意大利北部的崎嶇山地。事實證明,盟軍在意大利的作戰非常艱難,不僅推進緩慢,而且傷亡也遠遠大於原來的預計。數月之後,作戰雖然在繼續,但是突擊的勁頭已經基本被德國人遏制。
現在,德國人最爲擔心是而盟軍在法國登陸。而事實上,盟軍真正的軍事行動也將是在法國登陸。法國是德國人目前整個歐洲戰區的腹部,盟軍決定從這裡給希特勒致命的一擊。到時候,這個德國間諜將爲德國人發送開戰以來希特勒認爲最“重要”的情報。
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策反。
戴維重新爲這個德國間諜提供了一個更爲安全的身份,給予最他充分的保護。不到登陸作戰的最後關頭,戴維甚至不願意讓英國人知道美軍手中的這張王牌。這當然也是從安全的角度考慮。爲他,也爲他的家人。戴維深知,在法國登陸作戰前,德國間諜會不顧一切,進入最瘋狂的情報收集工作。越是如此,他手上的這張牌就越是重要。
西西里島登陸後不久,阿諾萬局長還親自給戴維打過一個電話,“戴維,我不得不說,艾森豪威爾將軍對你的工作表示滿意,他認爲,你只要做好這一件事,就足夠了。”
但是,就在戴維認爲這個計劃萬無一失的時候,一個意外出現了。這個意外,足以毀掉他和艾森豪威爾將軍苦心經營的“沙蟲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