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走後,李迪中校又反覆把整個“沙蟲”計劃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並把圍繞這個計劃所發生事件聯繫起來。
缺乏想像是李迪中校的弱點,但他縝密的思維,謹慎從事的風格也有其長。經過短暫的回想,他發現瑪格麗特給他的這份文件裡有那麼幾個疑點。
其一,正文和備忘錄都沒有明確,是不是“鞋帶”殺死了林德。
其二,爲什麼英國軍情局在林德之死後,居然沒有任何動作,如此重大的事件,他們既不繼續追查他的死因,也不向美國人通報這個案子是否結案,畢竟他們手裡唯一的線索和美國軍人有關。就這麼不了了之,這似乎也不是英國軍情局的風格。
其三,林德作爲英美情報交換官員,他的神秘之死可能會帶什麼樣的情報損失和泄密,他們應該給出一個評估,並通報美方,而英國人什麼也沒做。
當然,最重要是最後一點,林德一案涉及到了克拉克安危。關於克拉克,直到現在,美方也沒有向英國人提及。而這個文件和備忘錄,卻似乎在暗示英國人知道了美國人手裡握有克拉克。
關於這一點,李迪並不知道,戴維已經把這個情況和瑪格麗特私下做了交易。因此,李迪看到文件和備忘錄後,自然坐立不安了。
事關重大,李迪中校要通了瑪格麗特的電話。
“您好,瑪格麗特少校,我是李迪中校。”打招呼帶上對方和自己的官銜,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不過是李迪的行事風格而已。李迪尚不知道瑪格麗特剛剛晉升爲中校。
“您好,中校先生。”瑪格麗特沒有糾正李迪。
“你讓特使專程送來的文件我已經收到了,我仔細閱讀了這份文件和你專門給我的備忘錄,非常感謝。根據你所提供的情報,我做了應對的安排。”
“中校先生,您太客氣了。我所做的,只是根據我們雙方的合作框架而應該做的。”
“話是這麼說,但是,你給我備忘錄充分體現了你對合作的誠意。”李迪稍微遲疑,又接着說;“這也體現了你對我的關心和友愛,我可以這樣認爲嗎?”
“親愛的中校先生,”瑪格麗特笑着,“您這樣認爲,真讓我受寵若驚了。”
“那麼,我能有幸請你喝上一杯嗎?你正好輕鬆一下,這些日子,你做得非常出色。”
“當然,我也很想去喝上一杯了。這幾天我真是累壞了。”
“那麼,我們去伊麗莎白,怎麼樣?”
“噢,伊麗莎白?”電話裡傳來瑪格麗特故作誇張的聲音,“天哪,我擔心我受之有愧。”
這個以女王名字命名的伊麗莎白咖啡館是倫敦最好的咖啡館,價格非常昂貴,不是一般的平民可以接受和消費得起的,所以瑪格麗特這麼說。但其實,即使如此,去伊麗莎白喝上一杯咖啡,也遠不到受之有愧的程度。瑪格麗特之所以這麼說,是她知道李迪還有別的事要說。
“能請倫敦最漂亮的瑪格麗特小姐喝上一杯,那是我的榮幸,何來受之有愧。”
說好時間後,李迪親自駕車去接了瑪格麗特,然後沿着泰晤士河駛去。伊麗莎白咖啡館並不在倫敦市區內,它位於倫敦市郊的一所別墅。這座別墅一面臨河,一面倚山,在風景秀麗的河谷丘陵地帶,還修建有一個高爾夫球場。
戰前,這裡是達官貴人的消遣度假之地。戰爭爆發後,高爾夫救場被迫關閉。但隨着戰事的好轉,雖然人們還沒有打高爾夫球的雅興和條件,但咖啡廳卻恢復了營業,並很快成爲上層人士懷念戰前美好時光的勝地。同樣因爲戰爭的關係,來這裡的人,身着軍裝的人比原來多了很多。
瑪格麗特只是在戰前來過兩次,而且都有公務在身。這樣的地方,並不適合她這樣的單身女人消磨。因爲是冬天,那些單獨設置草地和河邊的座位顯然太冷,因此,李迪中校找了一個面向陽光的單獨卡座。
兩人坐下,行者送上點單,瑪格麗特說道,“既然來到這裡,那麼,我想來一杯’Luwak’。”
所謂“’Luwak”。原是生活在印尼的一種麝香貓。這種麝香貓酷愛吃咖啡原果,但卻不能消化咖啡果裡的咖啡豆。這樣的咖啡豆在它腹內的發酵過程中,吸收了它體內分泌的特殊香料的氣味,咖啡豆被排出後被當地人收集起來出售。所以,用這種咖啡豆做成的咖啡就叫“貓屎咖啡”。香味非常獨特而淳厚。當然,價格也很昂貴。
聽了瑪格麗特的介紹,李迪也來了一杯。因爲這種咖啡要現場磨料和沖泡,這也爲喜愛喝咖啡的人提供了一個學習沖泡咖啡的過程。瑪格麗特和李迪興致勃勃,在磨料的過程中,香味還開始散發。以至於在沖泡的時候,當濃烈的咖啡香味從特製的咖啡杯壺裡騰起,並很快瀰漫整個房間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深深吸了一口,似乎他們真的只是爲了這一杯咖啡而來。
不過,當第一口咖啡喝下後,李迪說話了,“真是絕妙的享受,我想,你應該和戴維一起來一次,他是一個非常喜歡喝咖啡的人。”
李迪中校一語雙關,又非常巧妙地把話引上正題。
“他也曾請我喝過咖啡,不過,都是很平常的那種。”
“我想,他是想把這種美味留到最後吧。他總是這樣。”
“那麼,中校您,則是喜歡一個美好的開頭了。”
“哦,不不,事實上,這個開頭並不美好,它很苦。”
喝貓屎咖啡,要想品味它的淳正和特殊的香味,是不加糖和奶的,所以,喝第一口的時候的確很苦。
“是,很苦。”瑪格麗特笑道,“但儘管很苦,卻也是一種開頭,我想,今天是中校請客,那麼這個頭還得中校來開。”
李迪點點頭,也不再客氣。直接提出了關於林德留下的那幾個疑問。
“少校是否認爲,那個被德國間諜‘鞋帶’所殺死的英國情報官員就是是林德上尉嗎?”
“不,我不能肯定。因爲我逮捕的那兩個德國間諜還沒有和‘鞋帶’接上頭,也都沒有見過‘鞋帶’。”
李迪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說,那份至關重要的情報還在“鞋帶”的手裡。於是,接着提出了一連串的提問:“那麼關於鞋帶,你們目前掌握了些什麼?他和林德又是什麼關係?如果不是他,那麼殺死林德的到底是誰?他爲什麼要殺死林德?”
瑪格麗特略爲沉吟,說道,“在審訊那兩個德國間諜的時候,我確實注意到了這一點。我詳細訊問了他們在英國的所有活動,以及所做過的事。但是,都和林德無關。但是有一點……”
說到這裡,瑪格麗特故意停頓了一下,搖晃着手裡的咖啡杯,似乎在考慮應不應該說。
“請你說下去,少校。”
“那個冒充美國少校軍醫的米蓋爾,的確是一名醫生。他提到他曾經做過一例非常奇怪的手術。一個被打傷的軍官,是近距離的開槍,近到幾乎就是頂在他的背上,可是,這個軍官居然沒有死。這件事,我想,應該和林德有關。”
“少校的意思是,開槍的人並不想殺死這個軍官?”
“我想是的。”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在什麼地方?”
瑪格麗特說到這裡,突然換了一個話題,“中校,你感覺到了嗎?有一股清香從好像來自你的肺腑,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咖啡。”瑪格麗特說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呼出來,非常陶醉的樣子。
“是的,好像是這樣的。不過,我不是很懂得喝咖啡。”李迪不得不接上瑪格麗特的話。
“如果戴維上校能活着回來,就按你說的,我一定要和他來這兒喝上一杯,我請他。”
“那他一定會非常享受。”
“那麼,”瑪格麗特頓了頓,“他把費西教授帶回來之後,是準備把費西教授直接帶到美國去嗎?那麼,是不是你們遇到了很大的難題,需要他幫助解決。”
這個問題有點猝不及防,李迪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現在他知道了,瑪格麗特所以在那份備忘裡留下很多疑問,正是想和他進行一次單獨的會面。而瑪格麗特想要知道的,和他想要知道的,就是他們交易的內容。
瑪格麗特所問的涉及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那就是,美國研製原子彈的進程。因爲費西所從事的研究是關於核反應堆的控制,這是製造原子彈最核心的技術,也是最後的一個環節。
李迪現在知道了,這個笑起來陽光般燦爛的女人,果然如戴維所說,她是一個不可小覷的特工。如果李迪知道,這個女人拋出的釣餌的正是和戴維交易的結果,真不知道他又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