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又聽白帝沉吟道:“木族中立,水火兩族無法連成一片,勢必要南北夾擊。未來的大戰若不在東海,必在洞庭,江浮一帶。”
洞庭山,江浮山至榮餘山一千二百餘里,與火、水兩族南北交接,東邊又臨木族邊境,是土族疆域內南北最窄的狹長地帶,一旦水、火兩軍朝此猛攻,東面龍族無法越境增援,土族勢必陷入苦戰。若此地失守,水、火盟軍構成一線,金、土各族的局勢則大轉被動。
纖纖雖然不通軍事,但冰雪聰明,自小又隨着父親浪跡天涯,對大荒各族的地理頗爲熟悉,此番道理稍一思索,也已隱隱猜到了大概。心中一緊,忽然閃過一個奇怪的願望,只盼水、火兩軍交攻洞庭。
西王母道:“大哥猜得不錯,今晨青鳥來報,水族的三大軍團連夜向洞庭湖北岸一帶集結。烈碧光晟親率南荒九族二十萬大軍,從東、西、南三個方向包夾鳳尾城。鳳尾城是炎帝臨都,距離榮餘山又不過四百餘里,一旦攻陷,水、火合圍之勢將成,要想扭轉戰局,可就不容易啦。”
白帝沉吟片刻,道:“御妹今日約我到此,是想趁着洞庭大局未定,出軍增援炎黃二帝麼?”
西王母淡淡道:“崑崙距洞庭數萬裡,等我金族大軍趕到,那裡早已易旗換幟。與其築堤防洪,不如反客爲主,斷其源,截其流,直接出兵單狐山,揮師北上……”
纖纖一凜,白帝失聲道:“什麼?”似是頗爲震駭,頓了片刻,才徐徐說道:“不錯。單狐山是水族西南門戶,得之,便能與甘棗城的土族大軍互爲犄角,進可攻,退可守。天吳勢必要回師自救,不敢再全力進攻洞庭……”
嘆了口氣,又道:“我族數百年來未曾出師境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水、火兩族一直不敢與我輕釁戰端,便是源此。只是此番再不主動出戰,天下只怕永無太平寧日,就算暫且偏安一隅,也非長久之計……御妹,你的謀略很對,就這麼辦吧。”
纖纖才知母親繞了這麼大一個彎,竟是要白帝贊同她譴兵出戰。五帝之中,白招拒最有神帝長者之風,仁厚厭兵,就連當年威震天下的小九流光劍也嫌殺孽太重,棄而不用。此次連他也被迫言兵,大荒浩劫實已避無可避。
又聽西王母道:“大哥說得不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番出戰,須得師出有名纔是。蟠桃會上,纖兒雖已許配給了太子黃帝,但他三年喪期未滿,不能婚娶,終究算不得是我金族駙馬,即便水族先行進攻洞庭,我們以此爲由,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白帝沉吟道:“你是說……以拓拔太子爲名?”
纖纖心中登時又是一陣劇跳,西王母道:“天下人都知道纖兒是科汗淮的女兒,又是拓拔太子與喬少城主的義妹,天吳當年屠戳蜃樓城,如今又屢犯東海,更害得斷浪刀身負重傷……”
纖纖“啊”的一聲,相思犀角險些把握不住。這一年多來,辛九姑雖時有將拓拔野等人之事告與她知,卻每每將兇險之處隱瞞節略,比如科汗淮爲燭龍重傷、拓拔野埋困地丘、又被鯤魚所吞……她一概不知,此刻聽說父親受傷,不由得驚怒交加,周身都微微地顫抖起來。
落霞閣突然一陣沉寂,過了片刻,才聽見西王母柔身道:“纖兒,是你麼?”
纖纖閉上眼,收斂心神,將犀角收入懷裡,慢慢地穿廊過殿,走入閣中,面無表情地盈盈行禮。
陽光穿過水晶窗,照得四下一片金光。西王母與白帝對望一眼,推案起身,柔身道:“纖兒,你爹傷勢雖然不輕,但有靈山十巫妙手調治,已無大礙。我們不告訴你,只是免你擔心。”
見她冷冷不語,又從袖中取出一個青布包裹的盒子,道:“這是你爹今晨從東海寄來的禮物,原想在你生日之時再交與你,但你既然來了,便先睹爲快吧。”
纖纖默默地接過盒子,將青布層層揭開,裡面是一個雕着精美花紋的青鐵琉璃盒,右下方刻着一朵小小的浪花,想必是科汗淮親手雕成。打開一看,清水搖盪,赫然勾蜷着兩隻珊瑚小海馬,一大一小,通紅通透,四隻眼睛滴溜溜的轉動,彷彿不勝驚惶。
她微微一震,驀地記起十年前,父親抱着她途徑南海某島時,抓來兩隻極爲稀罕的珊瑚海馬,供她玩耍,她卻一下將小海馬捏死了。父親捧着那隻不斷伸縮顫動的海馬,對她說,這兩隻海馬正如他們一般,也是相依爲命的父女,女兒死了,爹爹當何等傷心。她聽了頗爲懊悔,哇哇大哭起來,還將那隻小海馬埋葬在了沙灘的礁岩下。
剎那間,往事如潮水席涌心頭,怔怔地凝望着青鐵盒,胸膺若堵,指尖顫動,淚水一大顆一大顆地掉落下來。
西王母吃了一驚,道:“纖兒?”伸手想要撫摩她的肩頭,纖纖卻猛一掙脫,朝後疾退數步,飛快的抹去眼淚,仰頭冷冷地看着她,道:“我和龍族太子早已再無關聯,王母要出兵討伐水族,只需聲明爲我爹爹和蚩尤大哥討還公道便可。”
西王母淡藍色的美眸瞬也不瞬地凝視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道:“西陵公主有命,又有誰敢不從?既是要爲你爹報仇,此次北伐單狐山,不如便又公主親自掛帥領軍,何如?”
“什麼?”白帝愕然一凜,想不到她竟會突出此言。
待要阻止,纖纖臉上卻涌起嬌豔紅霞,大聲搶道:“很好!”妙目中怒火跳躍,夾雜着悲傷、自憐、憤恨驕傲諸多神色,冷冷道:“我要讓這些水妖都知道,招惹了龍牙侯的女兒,會是什麼後果!”向白帝行了一禮,抱着青鐵盒,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絲幔拂動風鈴搖曳,等她去得遠了,白帝才嘆了口氣,道:“她還只是個孩子,你又何必如此激她?難道是想讓駙馬黃帝和拓拔太子聽見這個消息,兩線夾擊,全力圍攻天吳麼?”
西王母微微一笑,凝望着窗外那利劍般直破藍天的雄偉雪峰,淡淡道:“我十六歲的時候,已經整內綱,平西亂。做我白水香的女兒,又豈能終日吹着海螺,爲情所困?拓拔野也罷,姬遠玄也罷……他日不論是誰有幸娶到她,我都要讓她助其登上天下之巔!”
月牙如鉤,斜斜地掛在峭崖橫鬆的樹梢,黑雲飛涌,清輝漸暗。
幾隻赤羽火鷲沖天盤旋,那兩道人影去勢如電,徑直往壑底掠去,轉眼便小如黑蟻。狂風過處,兩側險崖峭壁宿鳥驚飛,兇獸狂吼,在深壑中隆隆回蕩不絕。
數百條絢鱗長蛇盤蜷於崖壁樹上,聽見上方風聲,只道是飛鳥俯衝經過,突然昂首衝立,張口“嘶嘶”吐信,還不等彈射躍起,兩道黑影狂飆衝落,“嘭彭”連聲,氣狼如暴,十餘條最大的長蛇徒然被一人抓入手心,麻花似的纏臂繞成一團,一齊朝下急墜。
月光透過輕紗似的霧靄,照在那人秀麗絕倫的瓜子臉上,白髮飛揚,眼波流轉,嘴角泛起一絲冷冷的微笑,驀地擡起右臂,一口咬在一條長蛇的七寸出,長蛇吃痛狂吼,掙扎不得,剩下的十餘條絢蛇驚嘶扭舞,想要朝她圍衝咬噬,剛一靠近,卻又紛紛轉頭亂躥開來。
那白髮女子貪婪的吮吸着鮮血,豔紅的血滴從嘴角絲絲淌落,更襯得肌膚晶瑩雪白,幾近透明。狂風吹來,左袖忽兒鼓舞,忽兒收癟,空空蕩蕩,整隻手臂齊肩而斷。
旁邊那白衣人轉頭瞟了她一眼,笑道:“汁公主,這猿翼山號稱是南荒九大奇山之一,遍地都是奇花異草、珍禽怪獸,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比起地丘差得遠了。”
那人哈哈笑道:“這話若是旁人說的,淳于國主定然立即拿‘反鼻蟲’還以顏色,但出自汁公主之口,她就算是心底有千萬個不樂意,也不敢稍有放肆。”
說話見,風聲獵獵,兩人又衝落了兩百餘丈,這山壑竟像是直通幽泉的深井,黑黝黝、冷颼颼,不可見底。
白髮女子“哼”了一聲,不耐煩道:“到底還有多久才能見着我孩兒?”
白衣人微笑道:“到了。”長袖一揮,絢光迸爆,一顆五彩石印飛旋疾衝而下,漆黑的深壑登時一亮,“轟!”氣浪掃初,下方崖壁應聲炸散,露出一個隱秘的洞穴。
兩人翻身疾衝,掠入洞中,燃氣爲光,一前一後大步朝裡面走去。山洞外窄內寬,走了十餘丈之後,甬道越來越高闊,寒風迎面刮舞,火光搖曳,異香撲鼻。
東折西轉走了兩拄香的工夫,眼前徒然一亮,火焰熊熊,紅光閃耀,六排蟠龍巨柱頂天立地,朝內延伸近三百丈,赫然是一個極爲壯麗巍峨的地宮大殿。
殿內正中懸空立着一個青銅巨鼎,徐徐旋轉,周圍盤坐着千餘人,分着五色衣裳,排爲五列,彼此掌背相抵,一動不動。青、紅、碧、黑、白五道絢光從每列最前一人的雙掌滾滾涌出,投映在銅鼎外壁,光彩流離變幻。四周寂然無聲,除了那偶爾傳來的火焰“噼啪”脆響。
青銅巨鼎下方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裂洞,萬千道紫火的火舌從裂洞內高躥飛衝,舔噬着鼎壁。鼎內絢光繚繞,香菸嫋嫋,不斷地涌起團團白霧,隱隱可見一個人影在其中盤旋飛轉。
白髮女子心下疑惑,被殿內肅穆氣氛感染,不由自主的屏息斂神,隨着白衣人一齊朝內走去,忽聽鼎內傳出一個雄厚悅耳的聲音,嗡嗡回震道:“紫玄武命,已將青木神靈帶到了?”
那白衣人神色凝肅,走到那列白衣人的最前端,伏身拜倒,必恭必敬地道:“是。廣成子來尺一步,請主公恕罪。”長袖一揮,那五色石印又衝舞而出,在銅鼎呼呼旋轉,一道碧光閃電似的射入鼎中,青光沖天怒爆,滿殿皆綠。
白衣女子從未見過這等場景,驚疑不定,四下環顧,驀地瞥見黑衣人列的最前端,赫然盤坐着一個玄袍女子,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碧眼如春波,花脣淡紫,神色肅穆,正是烏絲蘭瑪。
白衣女子又驚又怒,忍不住喝道:“烏絲蘭瑪,廣成子,我孩兒在哪兒?你們帶我來這裡做甚?”
烏絲蘭瑪淡淡道:“波母少安毋躁,等主公修成真身之後,自會爲你修復斷臂,讓你們母子重逢。”
這白髮女子與白衣人自然便是汁玄青與廣成子。波母當日爲了尋找失蹤已久的孩子公孫青陽,隨着水聖女回北海,闖平丘,甚至助廣成子偷襲青帝,重傷斷臂,九死一生。
此時聽她這般說,又是激動又是狐疑,胸脯急劇起伏,冷冷道:“好,我姑且再信你們一次。如果今日再找不着我的孩兒,可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廣成子微微一笑,道:“五氣集,五神一,尚欠些火候。波母,可否借你地火一用?”
波母哼了一聲,走到銅鼎前,“呼!”右袖鼓舞,地火陽極刀赤光飆卷,直衝鼎下裂洞,洞底地火瞬時暴漲噴薄,萬千青紫火舌直衝殿頂,彷彿赤蛇亂舞。
殿中衆人唸唸有詞,五列絢光次第奔涌,源源不斷地透過最前一人的掌心衝入銅鼎中,翻天印在銅鼎上方飛旋起伏,四周氣浪滾滾如渦旋。
過了小半時辰,“轟轟”連震,整個青銅巨鼎徒然朝上一拱,彩光大盛,衆人一凜,屏息凝望,只見白霧翻騰,一個巨大的無頭怪物從鼎內徐徐升起,渾圓如球的身軀忽而明黃,忽兒血紅,四隻肉翼徐徐平張,六隻通紅的觸足收縮盤蜷,肚腹有節奏的徐徐鼓動。
波母又驚又奇,難道這怪物竟然就是廣成子與水聖女頂禮膜拜的鼎中神秘人?
她生平也不知見過了多少奇鳥怪獸,卻從未見過長得這等特異之物,形體略微相近的,便是那被封鎮於地丘之底的混沌兇獸。只是混沌獸遍體長滿了鱗眼,觸爪萬千,體貌更比眼前的無頭怪物大上百倍有餘。
衆人的臉上閃過驚駭、畏懼、歡喜……諸多神色,齊齊匍匐貼地,鬨然道:“恭賀主公修成‘帝鴻’之身!”
波母心中徒然大凜,想起傳說中混沌未開之時,盤古曾與一個名曰“帝鴻”的太古兇獸生死激鬥,該獸混圓如球,腹部巨口更可吞山納海,與眼前這怪物的相貌果然有些相似。難道它竟真是那上古魔獸之後?
念頭未已,那怪物肚腹處迸開一道細長的裂縫,嗡嗡大笑道:“有勞各位了。辛苦十載,帝鴻初成,也算皇天不付有心人。”聲音雄渾悅耳,果是鼎中之人。
廣成子臉上又是喜悅又是淒涼,收回翻天印,微笑道:“主公天縱英才。睿智勤勉,乃得上神眷顧,賜予神獸之體。能有今日,可謂天意。假以時日,神功告成,必可登頂四海之巔。”
衆人紛紛伏身叩首,山呼萬歲。
那怪物哈哈大笑道:“廣成子,你兄弟二人乃寡人的良師益友,寡人能成大法,你們居功至偉。紫玄文命爲靈感仰奪去肉身,魂魄微弱,寡人要爲他另找最爲完美的寄體之身。你與他兄弟連心,看看這裡哪些人的身軀最爲合適。”
廣成子叩首道:“多謝主公!”起身徐徐踱步,凝神掃望,衆白衣人大凜,紛紛俯首不敢看他,微微顫抖。他巡視片刻,走過第七人身邊時,忽地將其一把抓住,閃電似的拋入青銅巨鼎中。
“嗤”的一聲激響,絢光炸射,白霧滾滾四溢,那人嘶聲慘叫,驚怖痛楚,右手五指狂亂地抓住鼎檐,想要攀爬出來,卻被燙得徒然收縮,焦臭大作。幾在同時,那怪物六隻紅色的觸角飛揚卷舞,將那人拽住,塞入肚腹裂縫之中,狂呼聲更加淒厲,像是厲鬼冤魂一般,聽得衆人不寒而慄。
銅鼎越轉越快,慘叫徒絕,帝鴻巨軀一鼓,六條紅色的觸手猛一拋揚,登時將白衣人高高地拋了出來,周身乾癟,朝鼎下的裂洞筆直墜落,火焰狂舞,頃刻燒爲焦骨。
廣成子又走到那列紅衣人旁,次第掃望。衆紅衣人駭怖更甚,簌簌顫抖,汗水涔涔而下,卻無一人敢起身逃跑。
他巡視片刻,驀地提起第九個紅衣人,一把拋入銅鼎,被帝鴻吞入肚中,登時又是一陣淒厲慘呼。銅鼎飛旋,過不片刻,那觸角又將紅衣人乾癟如紙般的拋了出來,被烈火熊熊焚燒,手腳顫抖,似乎尚未氣絕,卻連叫聲也發不出來了。
不過半柱香的工夫,廣成子便依法炮製,從匍匐着的五列人中,各取其一,丟入銅鼎,而後又陸續被帝鴻吞納並拋落鼎外。唯有最末一個黃衣人被吞入其肚後,慘呼不斷,卻久久未見異動。
帝鴻嗡嗡道:“玄女,取紫玄文命真魄來。”
烏絲蘭瑪緩緩站起,口中唸唸有詞。腳下蜿蜒着一條巨大的紫甲巨莽,隨她爬到青銅鼎邊,驀地張口嘶嘶扭舞,黃光閃耀,吐出一顆龍眼大的渾圓珠子。
ωwш⊕ttκa n⊕℃O 帝鴻通紅觸手飛揚卷舞,將那珠子四面籠住,徐徐置入鼎內,絢芒閃爍,霧氣蒸騰,過不片刻,一道淡淡的白光破珠而出,直衝帝鴻肚腹之中,光芒鼓舞,又漸漸消失。
帝鴻淡淡道:“紫玄文命合五行以並體,煉精魄而重生。”
話音方落,肚腹徒然一鼓,“呼!”裂縫絢光衝涌,那黃衣人又從其肚中飛了出來,盤旋飛轉,徐徐落地。
火光紅豔豔地照着他的周身,胸膛至肚腹皮肉翻卷,赫然有一道兩尺來長的裂縫,如波浪似的起伏不定,光芒閃耀,翻身朝帝鴻拜倒,朗聲道:“主公再造之恩,郁離子永世不忘。”
帝鴻哈哈大笑,道:“你我亦師亦友,何出此言?能得紫玄文命重生,這五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廣成子伏身道:“主公求賢若渴,愛民如子,天下之幸。我等能爲主公鞠躬盡癢,死生何憾?”衆人鬨然附應。
帝鴻縱聲大笑。遺體通紅閃耀,似是頗爲快慰。
波母等待了半晌,早已不耐,喝道:“廣成子,我的孩兒呢?再不還與我……”話音未落,氣浪暴舞。彤光撲面。那六條巨大的赤紅觸手劈頭飛卷而來。
她心中一沉,還不等施展地火陽極刀,右臂已被緊緊纏住,眼前一紅,熱浪滾滾,登時被吞入帝鴻肚腹之中,駭怒交集,喝道:“放開我……”左肩突然鑽心的一陣灼燒劇痛,嘶聲大叫,轉眸望去,卻大吃一驚。被青帝劈斷的肩頭赫然竟已多出了一隻手臂,光滑柔美,像是從某個少女身上移植而來。
只聽那雄渾悅耳的聲音在她耳邊嗡嗡說道:“毛髮肌體,受之父母,此恩此德,難報萬一!”
四周那凹凸不平的彤色壁肉陡然擠壓而來,將她緊緊裹住,疾速起伏。波母只覺洶洶氣浪奔騰繞走,左肩那燒灼劇痛之意漸漸消失,腰身忽然一緊,眼前一花,又被六隻觸手騰雲駕霧似的從那滾熱的肚腹之中拋了出來,飄然落地。
頃刻間,大殿內空空蕩蕩,除了她與帝鴻,所有的人都已不知去向。
波母低頭望去,“啊”地失聲驚呼,左臂完好,曲伸自如,就連傷口裂縫也愈臺得天衣無縫,渾然一體。驚喜難言,才知他果然是爲自己續接斷臂。收斂心神,道:“多……多謝了。”頓了頓,又道:“我孩兒呢?何時才能讓我見上一見‘”
帝鴻絢光鼓舞,又陡然收縮,龐大的圓球之軀漸漸化爲人形,徐徐飄落在地。光芒刺眼,黃衣飄舞,隱隱可見那丰神玉朗的俊秀英姿。
波母凝神細辨片刻,突然吃了一驚,失聲道:“是你!”
帝鴻微微一笑,悲喜交雜,朝她伏身拜倒,一字字地道:“不肖之子公孫青陽,拜見母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