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如火,雪山巍巍。夕陽餘暉照在赤松子的身上,烏衫鼓舞,亂須飛揚,滿臉玩世不恭的微笑,雙目中卻是怒火熊熊。
指尖彈處,那淡綠的光弧如柳葉飛舞,呼呼破風,突然變成一道六尺來長的盈盈彎刀,水光搖曳,氣勢如虹,朝着李衎當頭怒斬而下!
“水玉柳刀!”“赤雨師!”炎帝將士歡呼四起,自鳳尾城一戰後,他們都已將這狂放不羈的大荒浪子視作了自己人,惟有赤霞仙子眉尖微蹙,閃過一絲悽傷苦怒之色。
李衎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你終於還是來了!”避也不避,騎着那風彘獸急衝而上,蒼梧木棺迴旋怒舞,徑直朝那水玉柳刀撞去。
蚩尤心下一沉,火族羣雄的歡騰聲亦陡然變作譁然驚呼,被這一刀劈中,烈煙石的屍身勢必與木棺同炸爲萬千碎片!
只聽赤松子狂笑如雷,光波瀲灩,水玉柳刀突然折轉飛舞,擦着棺沿沖天飛起,劃過一道凌厲如電的弧線,急劈李衎背心。李衎耳廓微動,翻身急旋,抱住木棺又是一記“玉石俱焚”,朝刀光掃去。
刀光繽紛,人影閃動,霎時間兩人已激鬥了數十個回合,赤松子投鼠忌器,無一招相交。反到是李衎仗着風彘獸的速度,靈巧百變,又以棺槨爲武器橫衝直撞,反守爲攻,逼得他接連朝後退去。
蚩尤大怒,喝道:“他他媽的紫菜魚皮,老賊,你戰也不敢戰,拿棺木當擋箭牌,算什麼英雄好漢?”騎鳥急衝,左掌真氣轟然爆射,宛如萬千春藤凌空飛舞,將蒼梧木棺緊緊纏縛,奮力後奪。
李衎哈哈笑道:“你們以多欺少。又算得什麼英雄好漢?”紫火光錘狂飆怒掃。將其碧氣光帶強行盪開,身子朝後一晃,登時被水玉柳刀氣芒掃中,衣裳“哧”的迸裂,鮮血飛濺。
火族將士怒吼吶喊。衝涌上前,都欲將那棺槨奪回。
赤松子森然道:“喬小子,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全都給我讓開!”雙手分推,氣浪鼓卷,震得數十人踉蹌跌退,厲聲笑道:“李衎老賊,你躲在南荒洞穴之中,作了一百多年的縮頭烏龜,今日又如寄居蟹似的,藏在女人的棺木之後,羞也不羞?”翻身衝下,凌空握住水玉柳刀。再度迎頭怒斬。
被那炙烈氣所拍,風彘獸身上火焰轟然炸涌,李衎呼吸一窒,心下大凜,奮力橫棺掃去。笑道:“小兔崽子,你當日眼睜睜看着人家摻遭屠戮,自己卻藏在沼澤中裝死,羞也不羞……”
話語未落,赤松子縱聲怒嘯,水玉柳刀陡一回旋,刀面橫拍在棺木上,“嘭”的一聲悶響,霞光爆舞,李衎雙臂頓時呼捲起滾滾火焰。胸口如撞,鮮血狂噴,連人帶獸跌飛出十餘丈外,蒼梧木棺亦險些脫手而飛出。
衆人齊聲歡呼,叫道:“天外流火!”這一刀化真氣於無形,借木生火,隔物使力,於金族的“裂土星矢”有異曲同工之妙。雖然威力極大,但稍有不慎,便有引火燒身之虞,極之兇險,便連祝融、刑天也不敢輕易使出。
李衎有驚又怒,穩住身形,哈哈笑道:“怎麼,小兔崽子,被我說中痛處,惱羞成怒了麼?你沒膽子救你娘,卻有膽子和親妹子露an倫,嘖嘖,赤飆怒那老賊惡貫滿盈,活該生下你這個孽種!”聽風辯聲,揮舞蒼梧木棺,繼續朝赤松子全力反擊,氣浪怒舞,石炸雪崩,每招每式,全是旨在同歸於盡的亡命打法。
赤松子一擊得手,怒火反似大爲消斂,任他如何譏嘲辱罵,只是周旋閃避,冷笑不語,水玉柳刀繞體呼呼飛舞,也不與木棺相交。遠遠望去,狂風鼓卷,雪浪澎湃,兩道人影越轉越急,偶有氣浪衝涌,登時撞得四周堅巖冰石竟相飛炸,衆人不敢近身,遙遙觀戰。
落日西沉,絳紫暗紅的晚霞沉甸甸地壓在雪峰上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人遊鬥已近六百合,旋光霓芒反倒越來越威,在暮色中間團亂舞,眩人眼目,四周的冰峰石柱早已被蕩平,現出一個方圓近百丈的大坑。
聽李衎斷斷續續的狂笑嘲罵,衆人都已漸漸得知來龍去脈。原來當年水火兩族敵對,赤帝飆怒在小侯山下結識水族女子柳水玉,情難自禁,不顧族規,與她生下一子,是爲赤松子。李衎聞悉後,密告長老會,並奉承大長老之命,悄然趕赴小侯山,將柳水玉舉族殺死滅口,卻偏偏算漏一人,讓年僅五歲的赤松子藏入沼澤,躲過一死。
赤帝聞訊大怒,羅織罪名,將知情的幾位長老皆處死,並將李衎刺瞎雙眼,斬斷雙足,囚禁在南荒密獄中,永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赤松子只道屠族密令出字其父,恨火如焚,矢志報仇,於是便有了之後崑崙爭雨師、火燒帝女桑……種種恩怨情仇
李衎受囚南荒,無意間被少年刑天撞見,爲了劈斷鎖鏈,重得自由,李衎將太古神器倉刑干鏚授予刑天,並傳他神功絕學。
但那枷鎖乃赤遞親自煉製的神物,刑天潛修十年,始終未能劈開,後來得知其師乃本族重囚,猶疑再三,終於含淚叩拜,不敢忤逆帝命。誰想過了百年,烈碧光晟爲了應對炎帝大軍,竟將此獠放出。
火族羣雄對赤飆怒素極愛戴,事過境遷,對赤遞父子的這段孽緣往事也早已看得淡了,當下高舉火把,呼聲如潮,無不在怒斥李衎;其餘四族之中,也有大半在爲赤松子吶喊助威。
蚩尤想起當日火桑之中,南陽仙子娓娓而述的情景,更覺悲怒難過,雙拳緊握,青筋暴起,心道:“他奶奶地紫菜魚皮,若不是這廝貪圖大長老之位,從中挑撥作惡,又怎會有後來的人倫慘禍?他被囚白年,不思反省,竟還敢奪八郡主之棺,向赤松子要挾報仇,忒也可惡……”
眼前忽又閃過其時烈煙石被南陽附身後,兩頰暈紅,眼波汪汪地凝視着自己,脣角眉梢盡是綿綿情意……心中登時咯噔一響,疼如刀絞,淚水竟險些奪眶涌出,咬牙暗想:“蚩尤啊蚩尤,你欠地如此之多,今日若不能護其棺槨,還有何顏面見南荒百姓?”悲怒衝頂,忍不住昂首狂吼。
吼聲方起,赤松子陡然縱聲長嘯,繞着李衎急速飛轉,兩人聲浪激撞,滾滾如雷,震得衆人呼吸窒堵,難受已極。山壑中轟隆連聲,大片積雪隨之崩裂涌瀉,在夜色中宛如天河倒傾,萬獸狂奔。
李衎雙目俱盲,主要倚仗聽覺辨析對手方位,被那狂嘯聲與四周轟鳴所震,耳廓轉動,腦中嗡嗡迴盪,只覺四面八方全是赤松子,也不知他當從哪面襲來,心下大凜,當下雙膝一夾風彘獸,連人帶獸沖天飛起。
赤松子等的便是此刻,怒嘯聲中,水玉柳刀白芒如電,自下而上反撩斜斬,向風彘獸肚腹猛劈而去;幾在同時,周身光芒爆放,瞬間哈做一條巨大赤虯,呼騰卷舞,朝着風彘獸當頭撲掃。
上下夾攻,那怪獸驚嘶飛旋,轉向朝左前方急衝。繞是它速逾閃電,這一停轉,仍不免慢了半拍,登時被水玉柳刀氣芒飛旋掃中,“嗤”地一聲,鮮血激濺,牛尾沖天斷離,封彘獸悲聲狂吼,龐大的身軀失去平衡,蹌踉飛轉,霎時間又被赤松子龍尾迎面拍個正着。
“轟!”獸頭斷裂,血肉橫飛,李衎身子劇晃,驚怒交迸,他雙足已斷,風彘獸既死,勢必再難閃避脫身!喝到:“小兔崽子,這麼想要棺材,爺爺便送了給你!”驀地將棺槨凌空急甩而出;雙臂光芒怒卷,紫火光錘陡然化作巨型火斧,一左一右,縱橫揮掃。
衆人驚呼聲中,赤松子龍身飛舞,將蒼梧木棺緊緊纏住,咆哮着騰身衝起,水玉柳刀光波瀲灩,破風激舞,瞬間旋化出三十餘圈詭異莫測的弧線,“叮叮”連聲,與光斧轟然疊撞,絢光炸舞,宛如萬千流霞,直貫夜空。
眼見八郡主棺槨被赤松子搶回,火族羣雄無不大喜,正字歡呼,忽聽赤虯發出一聲痛楚已極的淒厲咆哮,龍身陡一收縮,將那棺槨高高拋起。
蚩尤心下一凜,李衎哈哈狂笑道:“‘死者爲大’,你棄人棺槨,辱人屍體,她便是化作了厲鬼,又豈能放過你!”話音未落,棺槨轟然炸裂,一大團深碧淺綠的飛蟲“嗡”地衝舞而出,雲煙霧繞似的將赤虯團團罩住。
赤虯盤旋蜷縮,吃痛狂吼,驀地橫甩飛騰,將碧蟲蓬染震碎如青粉,四周火炬照耀下,遍體鱗甲彤紅,烏血滲出,閃爍着點點幽碧的光芒,瞧來極是詭異。
晏紫蘇失聲道:“九幽冥火蟲!”
羣雄大駭,這種毒蠱相傳是南荒冥鬼族用埋與地底百丈處的腐屍圈養而成,一旦破繭而出,立時噴射劇毒無比的幼卵霧液,沾附在人畜的身上,頃刻間便能鑽入血脈、骨髓、將寄體吸食成一具殭屍。
棺內除了蠱蟲,空蕩無物,李衎想必早已算定赤松子會不顧一切地搶奪棺槨,所以設下如此圈套,眼見得手,更不給他片刻喘息之機,狂笑聲中,紫火光斧雷霆電舞,烈焰滾滾,接連不斷地朝他猛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