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總是如此的巧合,1894年甲午戰爭時,“慶軍探馬於貔子窩東北地名洋花園,親見倭船三十六隻,帶小划船百餘隻,在彼處上岸紮營。”貔子窩雖駐有一營清兵,未放一槍即放日軍登陸。
十年後,1904年5月5日,貔子窩前的海面上,再一次出現了數十艘日本商船,商船噴吐的煤煙將碧空染成黑色,在未遭遇俄國艦隊和陸軍的任何抵抗下,日軍第二軍的官兵順着商船放下的攀網,划着木艇輕易登陸。
在得知日軍於貔子窩登陸後的第二天,遠東總督阿列克謝耶夫即乘豪華列車從旅順倉皇北逃至奉天,5月7日,日軍第二軍在奧保鞏的指揮下,佔領了狹窄的金州地峽,旅順口與外界的聯繫被徹底切斷了。
“昨夜,東京幾如沸騰之火山,喧囂沸騰,燃燒的狂熱幾融化世間之一切。日軍佔領金州要地的重大勝利已傳遍東京,傳遍東洋的各個角落。瘋狂的日人擁上街頭,於東京街頭舉行了“提燈祝捷大遊行”,提燈奧保鞏與第二軍團之大捷,遊行間引發些騷亂,亂中踩死了20多……”
看着手中報紙,陳默然心感着可憐的日本人在貧困動盪的苦海中游弋掙扎。但鐵板一樣的戰爭宣傳和對天皇的頂禮膜拜,又使他們對這場戰爭投入了驚人的熱情。
“若是有一日,中國也如日本一般!”
心有所想,陳默然眼盯着桌面上的地圖,遼東半島的地圖,眼盯着大連,臉上卻是擠出了一些笑容,奧保鞏佔領金州地峽,下一步就是金州,一但佔領金州,那麼矛頭就會直指大連,而這一切月底即可見分曉,如果歷史不改變的話,可問題在於,歷史似乎在這並沒有改變。
他看着大連然後擡起頭,又看了眼坐在自己書桌前的肖炘韌、蔡鍔、蔣方震三人,見他們三人在看着手中文件量,面上顯出的驚訝,笑容更加重了一些。
“你們覺得怎麼樣?”
“膽大包天!”
肖炘韌在合上手中的文件時,用四個字作了點評,隨後不予置否的將文件放到書桌上,而蔡鍔、蔣方震驚訝中卻帶着些異色。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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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輕哼一聲打斷蔡鍔的話,蔡鍔這會才改了口,陳默然曾特意交待過他們,只需言其字就行。
“然之,你的這個計劃!”
頓了下話語,蔡鍔卻又在心裡斟酌了一下用詞。
“十分之大膽、九分之愚蠢。兩分之運氣、一分之可能。”
當蔡鍔在那斟酌了一下用詞時,蔣方震倒是異常直接的用了四句話作了總結,全未理會這計劃是陳默然的心血之作。
“嗯!”
對這個評價,陳默然倒是未覺生意,反而是點點頭。
“我承認,這絕對是一個大膽而且愚蠢的計劃,但百里,你不也是承認,這不是有一分的可能嗎?”
沉默,面對陳默然的這句一分的可能,肖炘韌、蔡鍔、蔣方震三人都沉默無語了,相比於蔡鍔、蔣方震兩的驚訝與不解,肖炘韌反倒是優哉遊哉的端起書桌上的茶杯,在那喝了一口茶,他們兩個不瞭解陳默然,而肖炘韌自隱約能猜出陳默然的意思。
“不過就是一場賭博罷了!”
肖炘韌淡淡的說一句,賭性,陳默然骨子裡頭有着中國人的賭性,他常說着他做事穩當,可是骨子裡卻是喜歡賭,浦東是賭、馬鞍山是賭、光復軍同樣是賭。
“是拿幾千人,甚至幾萬條人命去賭!”
蔡鍔駁了肖炘韌那淡而不驚的話語。
“如果若是賭敗了,不單是那些人會死,甚至大連還有可能成爲第二個……”
未等蔡鍔把話說完肖炘韌便打斷了他的話,他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若是賭成了呢?”
肖炘韌反問一句,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恢復了一名軍官應該有的性格,性格中不再有任何的優柔寡斷。
“若是賭成了,我們就等於在關東插進去一根釘子,那旅順即便是將來於日本控制,也是索而無味,成不了氣候。日人貪婪,不要以爲到19年後,他們會大大方方的把關東州還給咱們,若是賭成了,咱們就等於在關東斬了日本人意圖染指東北的爪子!”
聽着肖炘韌的言語,陳默然點頭贊同着,這是自己苦思半個月後,方纔弄出的一個計劃,這還是第一次,陳默然發現自己有玩弄陰謀的天賦,嗯!應該不算是陰謀,應該說是有一定的外交的天賦,準確的來說,是建立在對歷史的瞭解上,也幸虧有了那些舊書的幫助,這半年來,幾乎每天只有要空閒他都會不斷的翻看那套書,以便從收裡得到靈感。
“但若是敗了呢?未揚,你已言日人寡國小民,貪婪成性,他又豈會坐視大連之失!”
蔡鍔皺眉反問道,出於日本人的瞭解,使得蔡鍔相信這個賭博,根本就沒有多少贏得可能。
“事到最後吃虧的還是我們!”
在蔡鍔出言反對時,陳默然卻是念起了日本對俄宣戰書來。
“朕以東亞之和平,爲衷心之欣幸。以故就有關清國及朝鮮兩國之時局問題,朕命政府自去年以來即與俄國進行交涉。然而不得不確認,俄國政府已無顧念東亞和平之誠意。蓋清、朝兩國領土之保全,與我日本之獨立自衛有密切關係。於茲朕命朕之政府,停止與俄國交涉,決定爲我獨立自衛,採取自由之行動……”
“若是輸了,可以把日本人那張僞善的皮撕下來,讓國人看個清楚!”
肖炘韌替陳默然說道,而在這句話的背後,卻是足以讓這間書房降低數度的冷酷,而這種冷酷卻是讓蔡鍔和蔣百里兩人周身一顫,他們驚訝的看着陳默然,似乎不敢相信這是他的本意,同時他們又撇眼依是淡而不奇的肖炘韌。從肖炘韌看到這計劃後的表現來看,他們更願意相信,這是肖炘韌的計劃。
兩人的表情讓陳默然明白,他們恐怕一時很難接受這件事背後的“冷酷”,想着他站起身,走到背後的窗邊,站在那看着窗外的花園,花園裡姬麗正在那裡和女兒玩耍,看着她們,陳默然在心裡笑了一下。
“現在,日軍佔領了金州地峽,切斷了旅順與外界的聯繫,大規模的陸戰即將於旅順打響,可以肯定的說一句,至少在決出勝負之前,日本和俄國已經失去了媾和的可能。”
雙手抱於胸前,背對着三人陳默然開始引用起從書中看到的資料。
“而德國、美國仍然會千方百計的促使這場戰爭進行下去,對於德國來說,一個被戰爭削弱的俄國將會是德俄同盟中的恭順的奴僕,所以他不希望戰爭在日俄兩國把血流盡前結束。而美國亦是抱着同樣的心思,希望他們兩敗俱傷,耗盡元氣!”
說到這陳默然長嘆了一聲。
“所以,我們起義的時機將會在日軍兵圍旅順時成熟,只有到那時,戰爭纔有可能不決勝負不停止,但是我們卻又不得不考慮到東北和未來,有很多時候,無論是軍事或是外交,都是一場賭博!”
這時蔡鍔和蔣百里兩人看到,陳默然從口袋裡摸煙時,顯得有些慌亂,以至於找了幾個口袋才摸出煙來,陳默然的這個舉動,更是堅定了兩人之前的猜測,這事是肖炘韌的主意,他怎麼說服的先生,兩人並不知道,但是可以想象先生在坐出這個決斷時,恐怕也是
……想着剛來時來時,陳默然眼中的血絲,兩人在心下嘆息着,看着肖炘韌的目光也發生了些變化。
東方軍人的冷酷在他的身上有着充分的顯現。
“以地緣看來,光復後,日本必須我國之大敵,而今時光復軍中,留學日本習軍事、經濟、法律的有多少?鬆坡、百里,你們知道我的意思,留日者,敵日者有之、親日者有之、懼日者亦有之,如若日人僞善之皮未去,那麼,他日只怕光復後政府、軍中日諜無數!”
深吸一口煙,陳默然閉上眼睛,早在制定這個計劃時,他便明白失敗的代價,但是……有些事情總是需要做的。
“如果我們賭敗了,可能會付出代價,但是劊子手不是我們,而是滿清,直到了那一天,不單可以撕去日本的僞善之皮,同樣也能把滿清的最後一張皮撕掉!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滿清爲了撇開關係,一定會竭力否認,而……”
書房裡的溫度降至冰點,閉着眼睛時陳默然似看到了於電影中看到的那一幕幕,以至於在回過頭時,不僅面色蒼白,甚至於連同嘴脣都輕顫着,而這種表情卻是絲毫不落的進入蔡鍔和蔣百里的眼內。
“所以成也好,敗也罷,收益應會頗豐!”
肖炘韌的這番話差點沒給自己換來兩耳光,不過對於他來說所需要考慮的卻是這件事背後的回報,鐵石心腸作爲軍人他必須要學會這四個字。
“那麼……開始了嗎?”
一直沉聲不語的蔣方震突然問題了一句,見陳默然點點頭,他在心下暗歎一聲,但願那一分成功的可能能……老天保佑吧!
光緒二十三年年底,沙俄爲爭奪清國領土,將軍艦強行開進旅順口,隨之便派人到大連灣和青泥窪勘察,決定在青泥窪開港建市。當時來到青泥窪的沙俄設計師揣着法國巴黎的城建圖紙想在東方再造就一個以廣場爲主的城市。給她起名“達里尼”,意爲遙遠的城市,一個遠離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的地方。
無論是俄國人口中的達里尼或是中國人口中的青泥窪,這裡都是遼東半島最大的商埠和城市,作爲商埠,每天都有船泊停靠於港內,而在日俄戰起後,隨着旅順、關東海上封鎖戰的開始,在達里尼港內卻泊停着50艘從數百噸至數千噸不等因戰爭無法出港的俄國貨船,可即便如此,每天依舊英、德、法等國商船進出達里尼港。
畢竟日本不比俄國,當俄羅斯的海參崴分艦隊從戰爭一開始,便活躍於日本近海,進行破交戰,擊沉、俘獲日本商船和運送違禁品的英德商船時,英德法等國商船卻可以大擺大擺的進出達里尼港,運來糧食、煤炭、水泥、鋼材甚至於軍火。
依如往常,中午時分一艘滿載着從大沽港裝上的麪粉、水泥、螺紋鋼筋的英籍貨船進港後,碼頭上的工人便開始卸載着船上的成袋的麪粉、成桶的水泥,這些物資會被直接裝上火車運往旅順口,麪粉用於充實旅順口的糧倉,而啓新的水泥和馬鞍山的螺紋鋼則用於修建旅順的防禦要塞。
在碼頭苦力們忙活起來的時候,船艙裡偶爾會擠出一些穿着打扮和碼頭苦力沒什麼區別的力巴,他們和那些苦力們一起幹着活,搬運着貨物,半天的功夫,在幾百號苦力的努力下,船上的幾千噸貨物被卸裝上火車,辛苦了幾個小時的苦力拿着號牌在工頭那領着工錢。
領了工錢的苦力哄着出碼頭時,碼頭上穿着白軍裝揹着莫辛步槍的俄國士兵,卻是一如既往的在那懶洋洋的曬着暖,根本沒人注意到這羣苦力裡多出了幾十人,出了碼頭苦力便散開了,雖是散開,但依還是成着羣,而多出的那些人卻是散開成了幾人或十幾人小股,分別由一些苦力在前面帶着路,朝着幾個方向走去。
夕陽下的這羣下了工的苦力和往常並沒有任何分別,至少在外人的眼中,他們只是一羣勞累了一天的苦力罷了。跟着碼頭上接過頭的聯絡人,李東雲和戰友們一同沿着東青泥窪也就是華埠區的街巷走着,在拐進了一個巷子後,便進了一座倉庫大院裡,看起來和平素趕到這裡趕夜活的苦力並沒什麼兩樣。
倉庫的木門打開,看門的老頭看了眼這十幾個人,閃開門一行十幾人進了院。
“沒人注意你們吧!”
老頭輕問一句,帶頭那人忙回了一句。
“堂主,您放心,就算有人瞅見了,也就是上工的苦力!”
老頭瞅了眼這十幾個人,瞧着他們身上濃濃的軍旅氣,他還是搖搖頭,心道着也不知收斂些,但卻指着一間倉庫。
“哪,趕緊進去吧!兄弟們都在裡面!”
前腳一進倉庫,看着倉庫裡擺放整齊的三層木牀和庫里正在那擺弄着傢伙的兄弟們,熟悉的氣息讓李東雲笑了起來。
“嘿,東雲,你小子來了,還傻笑着啥,不是坐船坐愣了腦殼吧!”
正擦着槍的趙家齊一瞧見李東雲一行,便放下槍,說走着走到李東雲的身邊便是用力在他胸上砸了一拳。
“家齊,你小子……”
笑罵一句,跟在李東雲身後的人卻是朝着那牆邊的槍架走過去,他們搓着手雙眼放光的從槍架上取下步槍,熟練的操弄了起來,這槍早在他們來之前,就隨着貨混到了青泥窪,從天津上船時,一個個都是苦力的裝扮。
“趕緊擦擦槍,沒準咱們能搶着小鼻子之前,和老毛子幹上一仗!”
“當然是來打仗的!”
林延智輕道一句,在來的時候,大哥……不對,應該是司令交待的很清楚,這次來大連他們只是配合,配合第二偵緝科的行動。但那只是前期,後期……誰也不知道。
“前面的辦好了,後面會發生什麼,你我都不知道不是嗎?”
“哦!我明白了!”
雖說是心下一沉,但紀富澤還是點下頭。
“現在最關鍵的是由誰去說服薩哈洛夫!”
“你們不是選了紀鳳台了嗎?”
“紀鳳台那個人我和他接觸了一下,他已經表示過,只要不打仗就行,他覺得自己總是要納稅的,向什麼人繳納都行,繳納多少都可以,而且……”
想到紀鳳台對自己說過的話,紀富澤甚至都因爲自己的有這個八百年前的本家,而生出些羞恥之意,這種人……
“指往他和我們合作的可能性不大,他現在成天尋思着是怎麼利用這場戰爭趁火打劫,而且他手裡拿着中、俄、日三國的戶照,他的中文名叫的紀鳳台、俄文名叫尼古拉·伊萬諾維奇·紀鳳台,日文名叫紀臺長次郎,根據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他不僅想趁熱打鐵,而且還正在試圖收買薩哈洛夫阻止俄軍破壞大連重要建築設施,爲日軍日後接收青泥窪做準備。”
紀富澤的話只令林延智眉頭一皺成了一團,爲了在二十天內趕到青泥窪,第四團一千七百官兵從陸路、海路化妝成乞丐、土匪、難民、船員、苦力趕到這地方,可未曾想原本最難的一關輕鬆的闖過了,反倒是原本應該順利的地方生出了問題。
“還有其它合適的人選嗎?”
“有!”
紀富澤肯定的點下頭,但看着林延智時卻又猶豫了一下。
“還有兩個人,這兩個人或許能幫咱們,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想讓他們豁開了幫咱們,恐怕還要費些周折,要知道他們只是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