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靜靜的,陳默然和張之洞兩人彼此對視着,而袁世凱同樣的一言不發。
放下夫人的電報,張之洞讚歎佩服着夫人的勇氣時,臉上卻帶着笑意。
“執政,夫人此舉定可助兩艦歸國”
陳默然沒有說話,他知道姬麗的舉動意味着什麼,她是把自己押到了賭桌之上,她的籌碼與自己一樣,都是在賭英國人絕不想打一場全面戰爭。
“執政,職下以爲,”
一直未說話的袁世凱盯着那電報,心思卻早已動了半晌。
“夫人此舉,執政必要告知於全國,夫人壯舉必將大振民心,而且……”
話時到最後,袁世凱壓低了聲音,聲音不大隻有三人能夠聽清楚,而聽着他的話的,陳默然張之洞兩人的眼睛同時一亮,他們明白袁世凱的這個建議能起到什麼作用。
“執政,夫人義舉,實令男子汗顏,此等勇氣……”
袁世凱繼續着他的長篇大論,他明白自己在說什麼,那天被執政抓狠狠的一頓訓斥之後,他前思後想數日後,明白自己若是想活命,怕只有一條可走,那就是壓下自己的野心,若是不能取信於執政,那最後掉腦袋的肯定是自己。
就在袁世凱將在收聲時,門外響起敲門聲,進來的是於鴻玉。
“執政,請願民衆希望能夠當面向您遞交請願書”
於鴻玉的聲音一落,三人就對視一眼。
“我去我去見他們”
將電報握於手中,陳默然腳步便朝着執政府外走去,一聲聲的吶喊越來越清晰,一陣陣的吼聲敲打在他的心頭,而此時他的心卻全被萬里之外大海上的妻女所牽掛着。
“……相公曾言“軍人以繳械爲恥,若中國之軍人,人人知此之恥,國事或不至糜爛至此等田地”,值此危機關頭,妻雖是女子之輩,身於海軍之艦,自將效海軍將士,與艦共存,望相公……”
一字字一句句,道着姬麗的決定,她和自己一樣是在賭唯一的不同之處是,自己是坐在南京的執政府裡拿着幾十萬將士,裹肋千百萬人的民意去賭,可她呢?她卻在坐在一艘軍艦上,用自己的生命,只實踐着她曾經的諾言,一個自己把她送離到英國後她曾許下的諾言。
“民族的旗,血色的旗。包裹着戰士的屍體,屍體尚末僵硬。鮮血將旗幟染紅,血染的血旗舉向天空,立下莊嚴的宣誓,怕死的懦夫儘管走,我們誓死保護民族之旗。與仇敵的血戰,拋下血旗的是誰,是被金錢和官位誘惑的,骯髒和卑鄙的他們。血染的血旗舉向天空……”
在陳默然走到轅門後時,門外的呼聲被歌聲所取代,不再是《重回漢唐》而是那首隨着光復軍唱遍大江南北的軍歌。
“……立下莊嚴的宣誓,怕死的懦夫儘管走我們誓死保護民族之旗……”
驚濤般的歌聲在空氣中激盪着,而陳默然的心情卻是複雜的,不是爲這些被愛國熱情鼓動起來的人們,而是爲自己的家人,人是自私的,儘管他無數次高唱着奉公,可實際上呢……
轅門打開了,站於轅門兩側的衛兵行着軍禮,目視着執政走出大門。
“是執政”
“執政出來”
原本靜坐請願的人們紛紛站起身來,滿眼期待的看着執政,此時的執政已經換上一身軍裝,這身打扮只讓那些青年心中爲之一鼓,從這着裝的變化中,他們可以感受到執政的決心。
走出大門,心情複雜的陳默然看着圍在大門外的青年們,閃光燈的鎂光閃爍着,站在大門看着這些人,這並不是中國第一次遊行,上一次遊行應該是發生抵抗洋貨期間。
民族精神一點點的喚醒和灌輸的,看着那一張張年青的臉龐,他們大都是南京三所大學裡的預科學生,他們在讀預科時,除去最基本的數理化和歷史知識學習外,深入骨子裡的怕就是“軍國民教育”的導入。
正是軍國化的教育在短短數月內,在這些年青人心中構建出了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中國人所沒有的“國家”、“民族”觀,先有民族,纔有民族國家。
民衆的力量,在這個時代的中國甚至於世界並沒被人們所重視,至少沒有人知道民衆有什麼力量可言,在當權者眼中這是一個“後膛槍時代無革命”的時代,可是如果這些民衆可以左右武裝力量呢?
那麼他們還有什麼理由,無視民衆的力量,自己所致力推動的“精神外交”恰正是利用這些民衆的力量,用民衆的力量去彌補國力的不足,用民衆的聲音去表達這個國家的聲音,以求達到最終的目的,上一次路權的收回,民衆爲自己表現出的力量而歡呼,同樣也爲執政府的“愛國”而歡呼,這是雙贏的
民衆無意間證明了自己的力量,而執政府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證明了自己的愛國
“……你們問,執政府是否會妥協,我想這個問題可以由向上海開赴的數十萬大軍可以回答,執政府絕不會不戰而降,同樣不會戰而投降”
站在青年學生面前的陳默然用自己的聲音回答着這些學生的問題。
“如果我們放棄了尺寸土地與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我們既是一個弱國,如果臨到最後關頭,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國家生存,那時節再不容我們中途妥協,須知中途妥協的條件,便是整個投降、整個滅亡的條件。全國國民最要認清所謂最後關頭的意義。最後關頭一到,我們只有犧牲到底,抗戰到底。惟有犧牲的決心,才能博得最後的勝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會陷民族於萬劫不復之地。”
掌聲在執政府前響了起來,這正是他們所需要的那個答案。在陳默然的聲音方落,執政府前便響起了“抗戰到底”的吶喊聲,對於這些青年來說,他們所需要的非常簡單,就是執政府的一個態度而已。
“……總之,政府對於關稅事件,已確定始終一貫的方針和立場,且必以全力固守這個立場,我們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所以政府必特別謹慎,以臨此大事;全國國民亦必須嚴肅沉着,準備自衛。在此安危絕續之交,唯賴舉國一致,服從紀律,嚴守秩序。希望各位回到各地,將此意轉達於社會,俾鹹能明瞭局勢,效忠國家……”
“這個國家正在變成將在沸騰的火山”
在英國領事館內的會議室之中的西麥斯領事,看着在領事館前大聲抗議吶喊着,便開口對美、德、法等國領事說道,此時的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過了諸國意料,最初在北平公使團看來,如果各國軍艦齊聚上海,那麼迫於武力壓力,南京的執政府一定會妥協,一定會讓步。
可現在呢?他們不僅沒有作出什麼讓步,甚至還主動中斷了在北平的談判,面對艦隊威脅他們針鋒相對的派出了自己弱小的海軍,同時向上海增派了近二十萬軍隊。在北平中國人的攻城炮甚至已經瞄準了東交民巷,只待戰端一開,便立即會進攻東交民巷,駐華北的各國軍營、租界目前都無法購買任何生活物資,華北各地出現肅奸會,任何人如賣食物或物資予外國人,就會遭到肅奸會的毆打
“我認爲,如果我們不調整對華態度,我們可能會失去一切”
端着高腳杯品着福克多領事帶來的紅酒的約瑟夫在那裡說着,他已經如實的將南京正在發生的一切彙報給國內,他在給羅斯福總統的信裡也如實的寫道自己的感受。:“我簡直難以相信,中國人民在這樣危急的時刻是那樣齊心協力。就我在中國將近十年的觀察,我從未見過中國人像今天這樣團結,爲共同的事業奮鬥,此次,絕不同於四年前的暴民騷亂,而是一個國家欲爲國家的權力、榮譽而生存的抗爭。”
“先生們,這個國家絕不同於清國,如果我們堅持自己的強硬,那麼最後所需要面對的恐怕就將是一場戰爭”
“約瑟夫”
走到窗前,克里斯蒂安臉上露出一些嘲弄的神色。
“中國人決能不抵抗諸國的武力,如果他們真的準備進行一場抗戰,那麼……簡直就是發瘋了”
庚子年間的克里斯蒂安曾呆在北平,亦曾目睹過中國人最後的狂熱,可在那之後呢?這個國家失去了一切,三年前的北京議和條約更令這個國家嚐盡了屈辱。
“相信我,克里斯蒂安領事,相比於和平,或許他們更希望戰爭,對於這個新政權來說,他們迫切需要用一場浴血奮戰重新贏得國際社會的尊重另外……”
約瑟夫站起身,看着屋內的領事們,朗聲說道。
“別忘記一點,他們已經初步建立起了一支現代化的軍隊,而且多達一百三十萬人,如果我們要擊敗這支軍隊,需要調動多少人?是二十萬還是三十萬?問題在於我們能夠調動那麼多的軍隊嗎?好吧,等到我們從歐洲和美國調來這麼多的軍隊時,這場戰爭已經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話到最後約瑟夫無奈的聳聳肩膀,看着窗外抗義的民衆,輕輕舉起酒杯,似是在敬他們一杯酒。
“現在他們從中國的百姓直到他們的執政以及執政夫人,都已經做出了選擇。同樣的,我們也需要做出一個選擇,當然,是北平需要做出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