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鬥中的勇猛,大膽到底是指什麼。
對於郝玉清來說,他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是他作爲軍人而不得不考慮的事情。
打仗時誰都會感到害怕。
“需要用使命感來克服自己天生的恐懼感才能自如的完成自己的工作,這種使命感纔是人類和動物的差別“作爲一個軍官,郝玉清一直都覺得正是這種使命感驅使着自己做出這一決定。
在高知市的敵軍防禦體系尚未完備的時候,果斷的率領師騎兵營闖入高知市,攻入浦戶灣灣口的位置。
這不能不謂之大膽,簡單就是膽大包天!
對於任何一名軍人而言,這幾乎就是一個自殺式的任務,高知市是一座擁有十萬人口的城市,儘管這裡幾乎沒有軍隊防禦,但是在這座城市卻有上萬名“國民挺身隊”,而此時,在騎兵營闖入浦戶灣灣口之後,他們立即就陷入了圍攻之中。
“媽的!”
王得成少尉狠狠地罵道,把機槍裡最後一梭子彈射向反撲衝上來的敵人。
敵人太多了,簡直沒法阻擋,就像河南老家鋪天蓋地而來的蝗蟲一樣!甚至於此時在王得成眼裡,那敵人比當年小時候那撲天蓋地的蝗蟲還要多。
這些穿着和服或者制服的日本人提着老式步槍甚至竹槍不顧一切的撲了過來,而在用碎石堆建的陣地前方,一具具屍體幾乎擠滿了道路。
“狗子,撤!”
王少尉衝着跪趴在身邊的戰士吼道。
衣服破爛了的魏狗子似乎凍結在那裡,像個雕塑。充滿稚氣的臉被煙燻黑了,眼睛依然凝視着前方的什麼東西,左太陽穴上有一塊暗紅色的溼漉,把一撮頭髮粘連在一起,右手食指仍然扣着架在垛口上的步槍扳機上。
王得成抓起狗子的膀子想把他拉起來,狗子一動不動,然後硬硬地跌倒在地上。環顧四周,不見排裡還有一個人是活着的。
“長,長官,不能撤啊!”
被拖着的魏狗子目光呆滯的說道。
此時在他們身後,不斷傳來炮聲,那是騎兵連在用那兩門75毫米騎炮炮擊着朝浦戶灣灣口駛去的商船,在過去的幾個小時中,他們不斷用騎炮攻擊着商船。
而此時,作爲步兵,王得成所在的三排的任務就是守住這裡,他們必須要堅守到大部隊攻入高知市。
“不能撤……”
看着身旁一個個戰死的兄弟,再看着早已打空的機槍,王得成咬咬牙。
“狗子,收集子彈,你負責裝彈匣!”
最後,他又拍着狗子的肩膀說道。
“今個,咱爺們,算是要埋在這了!”
騎在馬上,郝玉清神情麻木看着浦戶灣,商船在75毫米山炮的攻擊下,燃燒着火焰,而在遠處,幾艘駕駛艙冒着黑煙的商船靜靜的泊在那,還有兩艘撞在灣灘上,那是被擊毀的商船。
“瞄準他們的駕駛室打!不要浪費炮彈!”
郝玉清衝着身旁的傳令兵命令道,接着他又騎着馬朝着幾百米外的防線趕去,在穿越這座碼頭的時候,他就像是在地獄裡狂奔了一圈,碼頭上到處都是冒着煙的殘牆斷壁,成堆成堆的被拋棄的槍械、軍服、死屍,還有躺在地上無力呻吟着的重傷員……“騎兵營完了!”
不用想,郝玉清都知道自己的騎兵營,今個算是交待在這了,雖說那些日本人的武器落後,甚至還有人用那種前裝的火槍,可是雙拳難敵四手,被幾千人圍攻着,四百多號兄弟在一沒有戰壕、二不熟悉環境的情況下,能守到現在,根本就是老天爺保佑。
“要是有一臺電報機的話,那該有多好!”
沒有電報機、沒有電話機,現在騎兵營完全和大部隊失去了聯繫,雖說那邊炮聲隆隆的,可是這邊卻根本就沒有任何掩護。
如果能和部隊取得……就在這時,郝玉清突然聽到空中傳來一陣並不算清晰的轟鳴聲,似乎是……頭一擡,郝玉清便看到空中出現了一個黑點,是海軍的飛機!
“快,趕緊發信號!”
策馬奔馳的郝玉清衝着遠處的下屬大聲喊叫着,更多的傷員卻是不顧一切的朝着空中揚着國旗。
夜幕降臨,在一座燒塌的民宅前方的平地上,十幾名戰士圍着火堆,在那裡烤着不知道從那裡弄到的紅芋,火堆中的矮桌、榻榻米在火焰中變了形。
“好像在改變戰線了!”
朝炮聲傳來高知市的方向投去一眼,危澤輕語一聲,這是從營長那裡得到的消息。
“軍士長,什麼?往那改?”
陳平下士兵用滿是泥土的手指捏着裝配給品的紙盒,他看着軍士長,目中盡是詫異之色。
“聽營長說,高知已經差不多快被第一團打下來了,而咱們第一師主力要去進攻香川縣!”
在這裡並沒有隱瞞戰友的必要。
“香川縣?那可不近啊,一路翻山越嶺的!”
“可不是嘛!”
“管他那!”
陳平忽然拍了一下膝蓋,大聲喊道。
“好,咱們就去香川,等打處香川一定能讓我們痛痛快快的玩一場,是不是這樣!”
一個士兵以非常認真的表情回答道。
“對,找個東洋藝妓陪酒,喝個大醉……”
“你以爲只喝酒啊,那東洋藝妓那也是雞啊!……啊哈哈……是雞當然就是賣的,你真以爲貼個藝字,那就不是雞啦!”
放浪的笑聲從一旁的宋鵬程的嗓間發了出來,這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是翻譯官陳明田。
“喂,信寫好了嗎?”
這會陳明田的腦子裡還想着自己的信。
“都在這那!給你……”
危澤從衣袋中取出厚厚一疊信遞了過去,這都是他收過來的,營長非常支持陳明田的那個建議,甚至準備發動全營的官兵給學校裡的學生寫信。
“謝謝了,軍士長,你那有信嗎?我正好要去寄……”
就在這時突然哨聲和槍聲響了起來,衆人連忙抓起槍朝着着槍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卻看到團部的方向燃起了大火。
“快,有人進攻團部!”
抓起槍,危澤喊了一嗓子便帶着人朝着團部的方向跑去,原本正在休息的衆人紛紛跟着跑了過去,而陳明田左手扶着鋼盔,右手扶着眼鏡的跟着跑。
在半路上,他們在水稻田裡抓住了三個日本少年,他們看起來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模樣,身上穿着破衣賞,渾身都是泥土。
“你!”
宋鵬程用日本話的怒吼着,從水稻田裡的腳印能看出,他們三是從團部的方向跑過來的,他想問,但卻只會說這麼一個字,其它的日本話連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陳翻譯!”
怒視着眼前的這三個滿面倔強之色的日本少爺,危澤衝着身後吼了一聲。
此時遠部的團部火焰燒的更旺了,團部所在位置完全被大火所吞噬,這顯然是被倒上了煤油。
“啪!”
衝着其中的一個少年狠狠的甩了一個耳光,宋鵬程又繼續說道。
“你這個小混蛋,瞅你這模樣,一看就知道是你乾的!”
可捱了打的三個少爺卻依然如樹樁一般的站在那那,任由周圍的士兵圍着他們。
這時陳明田喘着粗氣走了過來,雖說他穿着軍裝、打着綁腳,揹着槍,可他身上卻看不到一丁點的軍人氣息。
“你給我問問,是他們三放的火嗎?”
深吸口氣,讓自己緩緩神陳明田便厲聲質問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日本話,然後那三個少年卻用銳利和敵視的眼神盯着他,一言不發,而這時陳明田卻又輕拍着其中一個明顯像是領頭的少年肩膀,繼續問着,最後那個少年用平靜的聲調簡單了答了幾句。
“啪啪、”
勃然大怒的陳明田狠狠的連甩那少年兩個耳朵,直甩的那少年搖搖晃晃的向後退去,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說什麼!”
周圍的戰士紛紛問道。
“這小子說,他燒的是日本人的房子,日本人的房子只能讓人住,清國奴不配住……”
什麼!
原本坐在田壟上歇口氣的宋鵬程一躍而起,抓住那個少年,扯上就走,“走,跟老子走!”
五個戰士押着三個少年離開了,而武振華和陳明田兩人則都看着危澤,這……這是怎麼回事,這時他們藉着火光看到宋軍士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一行五人走到幾十米開外的樹林內,宋鵬程收住了腳,回過頭來,看着那三個少年,此時他們低着頭,其中兩人的有些不安的顫抖着,而宋鵬程卻是冷笑一聲。
“轉過臉去……說了你也聽不明白,狗日的!”
沒辦法,宋鵬程只好自己走到那個罵了大傢伙的日本人背後,然後從腰間取出刺刀,然後擡腳衝着其中一個人膝蓋窩猛的踢了一腳。
“啊!”
先前那倔強的少年發出一聲慘叫,便跪了下去,而宋鵬程則左手抓着他的頭髮,將那人的脖頸向左一壓,鋒利的刺刀直接刺進的右頸,接着又麻利的向後一轉,刺刀抽出的瞬間,那血霧噴了出來,甚至都未沾到他的手。
在解決了這個少年的之後,旁邊那兩少爺卻撲通一聲跪倒在泥水中,不斷的磕着頭同時大喊着誰也聽不懂的日本話,可這會宋鵬程臉上卻只有冷笑,手的刺刀點了點。
“嗨!”
伴着一聲沉喝,他便揮着刺刀砍中了正在那磕頭的少年的脖子,而另外幾名戰士則直接拿着步槍用槍頭的刺刀朝另一個少年身上刺着。瞬間的功夫,求饒聲便消失了。
“該死的!”
砍了五六刀才把那個少年的腦袋砍掉,宋鵬程喘着粗氣罵了一句。
“回頭,一定得弄把大刀!”
嘴邊這麼罵着,一行五人便朝着原本幾人烤火的地方走去。
看着他們回來之後,危澤什麼都沒說,只是擡眼看了一眼宋鵬程,而寄信回來的陳明田卻忍不住看了看宋鵬程的衣袖,他的衣袖上有不少血跡。
“剛纔那三小子,解決了?”
危澤隨口問了一句。
“幹掉了,他孃的,用刺刀不方便,要是能弄把大刀,我一刀就能砍那東洋雜種的腦袋……”
對着眼前的火堆,宋鵬程的那口氣似乎是在提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哦,東洋人家裡頭有東洋刀,雖說細了點,可聽說也不錯,回頭你看看整一把!”
危澤依然靜靜的翻着火堆旁的紅芋,這會他在這說出這些話時,全是一副不當成事的模樣。
而聽着他們的對話,武振華這個新兵,尤其陳明田整個人都被驚呆了,他愣愣的看着這一羣“帝**人”,他們,他們這是怎麼了?
這是一個士兵猛地站了起來,舉手敬禮,其它人擡起頭一看,原來是營長趙剛少校來了,他叼着菸圈,顯然很是輕鬆。少校回過禮後,一邊伸手烤火,一邊問道。
“聽說剛纔團部失火的時候,你們這邊攔住了三個人?”
失火?
陳明田的眉頭一跳,難道說……“嗯,估計是他們放的火,還叫我們清國奴,宋軍士把他們解決了!”
危澤坦白的答道,完全沒有一絲隱瞞的意思,而這會趙剛卻從火堆邊翻出了一個烤熟的紅芋。
“真香啊!”
吃一口紅芋,趙剛似乎像是沒聽到什麼事一般。
大家都很喜歡這個營長,他的個頭不高,身材看起來也很瘦,可卻總是一副渾身是膽的模樣,他和士兵們一樣,渾身都是泥土。
“營長,那是個三個平民!”
陳明田認真的說了一句。
“哦,我知道了!”
趙剛的點了點頭,然後看着危澤說道。
“團部是馬棚的煤油燈倒了,失了火,要是真被人放了火,抓住人要交到憲兵隊,由憲兵隊審訓,沒準能多挖幾條魚,明白嗎?”
“是!”
危澤立即服從道,而營長的話卻讓陳明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長官沒聽到自己說的話嗎?他們殺了三個日本平民,而且是爲了一個莫須有的……這時已經吃完紅芋的趙剛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說道。
“好了,明天早晨就要轉移戰線了!你們的口糧領了嗎?”
“已經派人過去了!”
“嗯,那就好,我去營部了,危……算了,你喜歡和他們泡在一起,好好睡一覺,明天繼續!”
說着,趙剛便朝着營部的方向走去,而這時危澤卻脫掉腳上的靴子,接着又脫掉襪子,腳板上冒着熱氣,腳完全是被汗水、海水泡白的樣子。
“大家都脫掉襪子,烤烤腳,烤烤鞋,接下來可就指往這雙腳了!”
在查看自己腳板的時候,危澤對身旁的人喊了一聲,然後將右腳放在左腳上,隨後抽出了刺刀,接着開始用刺刀削去腳上的腳皮。
而只是烤着鞋的陳明田卻偶爾把視線投給宋鵬程,此時他也做着同樣的事情,他手中那沒仔細擦拭的刺刀,刀丸上還隱隱掛着一些血跡……“危軍士長,爲、爲什麼?”
終於在沉默良久之後,看着危澤把一雙乾淨襪子套在腳上,陳明田忍不住輕聲問道。
而重新套上襪子的危澤看了陳明田一眼,最後在躺下的時候,吐出了四個字。
“勿忘旅順!”
四個字,只震的陳明田的腦袋發矇,看着紛紛裹着毛毯睡下的戰友們,他第一次發現他們,似乎發生了變化。
清晨,當東方的天空漸漸發白的時候,排成隊士兵沿着土路朝着高知市的方向行進着,此時這個叫南國的小鎮,已經從不安的睡眠中醒來,在這裡,中華帝國的三色旗在飄蕩交動着,在鎮公所的附近,已經有十幾名換掉軍裝,穿上西裝和大衣的文職人員,佩服着“宣撫班”臂章,在忙於戰後穩定工作,他們自然是爲了建設“穩定的四國”,爲了使當地居民認識到“中國之所以出兵四國,是爲了賜給日本民衆以安居樂業的天地”,而鎮上的居民們則穿着新舊不等的和服,胸前縫着昨天剛剛發給他們的寫着“良民”的布條,一看到中國士兵,就連忙垂首鞠躬,到處都是神情呆滯、打不起精神的人,男人們的臉上盡是憂愁與沮喪,而女人們則面無表情的包裹那肥大的和服。
對於日本人來說,千百年來,在日本人的性格之中,他們早就習慣了屈從強者,不過儘管他們表現的很是馴服,但是周圍的中國士兵卻根本不相信這些日本人。而在村外,村民們按照命令,在收拾着日本人的屍體,挖坑掩埋那些或是軍人或是挺身隊或是平民的屍體。
除去偶爾的汽車駛過的聲響和軍靴聲,這裡的一切都顯得寂靜無比,而在這種寂靜之中,南國,這個小鎮大半的斷垣殘壁卻依然冒着些許青煙。
“中日親善!”
在準備離開這座小鎮的時候,危澤看到宣撫班的人在牆上書寫着用日文寫的標語,雖說有一些日本字他不認識,可卻還是看懂了其中的四個字。
“中日親善……”
一旁的宋鵬程卻在嘴邊嘀咕了一句。
“親善個鳥,找個日本婆娘親善、親善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