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爺爺歪着頭打量霍聞安,半晌,才說:“你在監獄裡,是不是捱打了?怎麼瘦了這麼多?”
霍聞安:“.”
謝叔趕緊解釋道:“他生病了。”
謝爺爺看霍聞安的眼神就更加憐憫了,他唉聲嘆氣地說:“可憐啊,還被打出病來了。”
徐星光憋着笑,趕緊低頭吃瓜子。
霍聞安沉默了會兒,才說:“謝爺爺,我想跟你打聽下咱們鎮上精神病院的事。”
謝爺爺努了努嘴巴,盯着瓜子不轉眼睛。
見狀,徐星光便將自己剛剝好的瓜子,都給了謝爺爺。謝爺爺雙手還能行動,只是摔倒的時候,摔傷了右手拐。
他用左手接過瓜子,想了想,才說:“你想問什麼?”
“謝爺爺今年多大了?”霍聞安問了個跟精神病院不相干的問題。
謝爺爺想了想,問謝叔:“我今年多大了?”
謝叔一頭黑線,他說:“爸,你今年79了。”
謝爺爺唔了一聲,告訴霍聞安:“79了。”
“79歲了。”霍聞安問謝爺爺:“謝爺爺,你還記得精神病院最開始叫什麼名字嗎?”
謝叔下意識說:“精神病院一開始不就叫精神病院嗎?”
謝爺爺卻說:“是一家研究院。”
謝叔有些詫異,“爸,你是不是記錯了?”
謝爺爺搖頭說:“是真的,你爺爺還是裡面的廚子呢,只是,那研究院沒開多久,不知爲何就停辦了。過了些年重新再開,就成了精神院。”
“成了精神病院後,你爺爺仍然是裡面的廚子,我後來能得順利進精神病院工作,都得多虧你爺爺。對了。”謝爺爺朝倉嬸兒看了一眼,他告訴謝叔:“倉鈺的爺爺,還給老院長當過司機呢,倉鈺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差點就一命嗚呼了,還是那位老院長幫忙給治的病。”
謝叔哦了一聲,繼續剝土豆皮。
霍聞安又問謝爺爺:“那位老院長,是哪裡人?”
“就是倉山鎮人啊。”謝爺爺指了指鎮尾的方向,他說:“他家就在鎮尾最後一間房子,因爲那裡離倉山最近,老院長喜歡抽旱菸,就讓人在倉山種了一大片菸草。”
“我年輕的時候,還去幫老院長晾曬過菸草。”
聽到這話,正在嗑瓜子的徐星光,猛地一下咬上了舌尖。霍聞安注意到徐星光的反應,猜到她的心裡在想什麼,便問謝爺爺:“老院長姓莫嗎?”
謝爺爺搖了搖頭,說:“好像姓嬴。”
姓嬴,這倒是跟資料上的名字一樣。
看來,那個愛抽旱菸的老人家,不是徐星光的外公。
可謝爺爺又說了句:“他老年的時候,收養了一對小孩兒,那個男孩子跟他姓嬴,就是咱們鎮上以前特別有名的贏醫生。那會兒,誰要是有個大病小傷的,都去找他,他比城裡大醫院的醫生還厲害。”
謝叔恍然大悟,他說:“原來贏醫生的父親,就是老院長啊!”謝叔回憶道:“我小時候應該見過他爹,是個脾氣不怎麼好的老頭子,兇巴巴的。”
“不過後來就沒見到過他了,大概是沒了吧。”畢竟年紀大了,可能悄咪咪的死了。
謝爺爺則說:“不是死了,是回老家養老去了,不過現在肯定是已經不在了。”
“謝爺爺。”徐星光又遞給謝爺爺一把瓜子,她聲音溫溫柔柔地跟老爺子問道:“您剛纔說,老院長收養了兩個孩子,還有一個孩子呢?她後來怎麼樣了?”
謝爺爺想了想,才說:“另一個是個女兒,姓什麼不記得了,就記得老院長總叫她莫丫頭。那小姑娘不算是他的養女,應該是他故友的女兒吧,他只是幫忙養着。”
老院長愛抽旱菸,住在鎮尾最後一間房子裡。他的養子是嬴醫生,他的養女是個姓莫的女孩兒。
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徐星光的外公。
徐星光心亂如麻,後面幾乎都是霍聞安在問,她旁聽。
當霍聞安詢問起謝爺爺,有關精神病院院長殺人案時,謝爺爺情緒驟然間失控。“汪院長不可能是殺人狂魔!”
謝爺爺猛地挺直了上半身,因爲激動,兩隻眼珠無意識地凸出來了一些,他痛心疾首地說道:“汪院長是個很善良很和藹的人,就算院內有病人突然失控發瘋,誤傷了他,他都只是笑笑,從來都不跟他們生氣的。”
“咱家倉鈺有時候生了病,汪院長還主動讓我帶她去醫院看病呢。我記得很清楚,事發當天的下午,汪院長還找到了我,拜託我找信得過的人,買兩條倉山河裡的清水魚,說他的兒子要從城裡回來了,就喜歡吃清水魚。”
“你們說,一個那麼善良的,盼着兒子回家團聚的好人,怎麼可能是個殺人狂魔呢?”
謝叔趕緊起身給父親順背,等他情緒冷靜下來,這才問他:“爸,那晚是你報的警,汪院長那晚爲什麼要殺人啊?”
想到那晚發生的事,謝爺爺竟恐懼地發起抖來。
他驚恐不安地說道:“那晚,我拎着從河上游張家那裡買來的清水魚,去醫院裡找汪院長,到了他的宿舍,發現他不在。我就把魚放在他院子裡的桶裡,去辦公室找他。他的辦公室在三樓,我走到二樓的時候,就看到樓梯道上有血,我當時便意識到出大事了。”
“我以爲是醫院裡的病人發病了要殺人,我擔心院長安危,就先跑下樓報警了,然後抄起工具室的鐵鏟子就往三樓跑。我是想去救院長的,可我一路跑向三樓,卻看到了好幾具屍體啊!”
“我長這麼大歲數,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大的血。整個樓梯道上,都是血,血順着階梯往下面流,還滴到了我的頭髮上.”謝爺爺伸出左手去抓頭髮,聲音顫抖地說:“那地上啊,足足躺了八九個人啊!”
聞言,謝叔臉色都變了,他趕緊丟下手裡的土豆,起身將站在屋檐下的倉嬸兒送回了屋,把她關在廚房,不讓她聽到這些血腥嚇人的話。
霍聞安跟徐星光都能感受到老人家的恐懼和害怕,他倆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汪院長髮狂這事,藏着別的陰謀。
“謝爺爺,那你究竟有沒有上到三樓去?”
謝爺爺瞪大雙眼,盯着傍晚時昏沉沉的天邊,沉默了好片刻,才說:“我去了,我也看到了汪院長,他.”
謝爺爺閉上眼睛,嘴皮子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
他說:“他在咬病人的臉,就像只狼一樣。”
聞言,徐星光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那他當時看上去,有別的異常之處嗎?”
謝爺爺直搖頭,感慨道:“我當時人都嚇傻了啊,我手裡的鐵鏟子都掉地上了,汪院長聽到動靜,就擡起頭來直勾勾地望着我,像是要咬死我一樣。”
“我”謝爺爺臉色蒼白地說道:“我當時腿都軟了,下樓時是連滾帶爬啊,若不是有個小丫頭突然撿起地上的鐵鏟子,將他給敲暈了過去,我恐怕就死在了那晚啊!”
“小丫頭?”霍聞安心跳漏了一拍,他語氣急促地問道:“那小丫頭長什麼樣?”
謝爺爺說:“不知道,不記得了,那晚燈光昏暗得很,我看什麼都是血紅色的,哪裡還記得她長什麼模樣?不過,警察到的時候,她好像又不見了。”
謝爺爺搓了搓僵硬冰冷的臉,感慨道:“那晚的汪院長,看着就不像是個人。可我還是覺得,那不是真正的汪院長,一個盼着跟孩子團聚,還說要給孩子做烤魚的父親,怎麼可能變成殺人狂魔?”
“這事,一定有古怪!”
“不過,汪院長當晚就被擊斃了,他的兒子成了殺人狂魔的兒子,也沒法在渝江城生活下去了。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汪院長的兒子,也沒去過精神病院了。”
謝爺爺長嘆道:“我對那地方,有心理陰影了。”
離開謝家,回程路上,兩人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一直走到謝叔車行門口,站在電瓶車旁,徐星光這纔開口打破沉默:“那個女孩,是霍馨。”
徐星光現在迫切地想要去見到尹夙,跟她仔細聊聊這些事。
“我總覺得,尹夙不肯跟你相認,不一定是因爲恨你。”徐星光眉頭皺得很深,心裡有些不安,她說:“霍馨她可能有苦衷。”
“星光。”霍聞安突然握住徐星光的手。
徐星光驚訝地發現霍聞安的手,竟冷得不正常。
“霍聞安,你怎麼了?”
霍聞安輕輕地靠着徐星光的肩膀,他顫聲說:“現在的尹夙,看着跟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她的病到底是怎麼治好的?汪院長髮狂的那個晚上,她爲何又會在那裡?”
“星光,你不覺得汪院長髮狂後的表現,不像是瘋了,更像是異變嗎?”
徐星光胸腔一空。
她知道霍聞安在擔心什麼。
“你是懷疑,汪院長用不正常的東西給霍馨做了實驗,實驗成功了,霍馨成爲了正常人。而汪院長,則遭到了那東西的反噬?”
霍聞安輕輕頷首。
“如果我猜測的都是對的,那霍馨留在倉山養老院繼續工作,就絕非偶然。”霍聞安突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說:“星光,我今晚要夜探精神病院。”
聞言,徐星光說:“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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