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城王宮內,子離四肢百骸涌上一股寒氣,從腳指頭到手指尖,痛得發顫,忍不住地抖動。偏殿之內燒起了火籠。牀下炭火燒着。大顆大顆的汗流遍全身,滴在“嗤”的一聲騰起淡淡的煙,瞬間化成水汽。
殿內只有皇陵的守陵人陪着他。一遍又一遍用金針壓入內力插進他的道:“王上,痛得厲害就叫出來,沒有關係的。”守陵人輕聲勸道。
子離硬撐着,身體不住發抖,“波”的一聲,一根金針離體跳出,直射入屋頂房樑。子離閉着眼,大半年了,阿蘿還沒有找回來。她在夏國,卻見不着人。她這些日子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呢?心裡的痛泛起來,玉華殿還是空空無人。連她的氣息都在慢慢變淡。她,再也見不着她了麼?子離突然間開始恨自已來。
那冰涼的是什麼?一寸寸颳着他的骨頭!是痛的感覺麼?讓他去痛!他的阿蘿,他一手推她進了危險!活該,該這樣痛!子離放棄運功抵抗體內咆哮的寒氣。痛楚排山倒海壓了過來。他大吼一聲竟要從跳起來,身上的金針根根從體內激起。守陵人見勢不妙,一掌印在他的丹田處,真氣輸進去,感覺到他體內納陰寒之意越來越重,在體內亂竄,勉強順了一會兒。子離有片刻清醒,艱難道:“塞住我的嘴,不要讓我叫出聲!”
守陵人塞了塊軟木在他嘴裡:“王上,想想美好的事物,想想讓你開心的事情。”
子離四肢被鎖在,束縛幫助他忍着全身如刀凌遲着血肉的痛感,想美好的事情開心的事情麼?與阿蘿的片段零零碎碎在眼前晃動。河邊俊俏的小公子。撲閃着晶瑩的眼睛。
“我讓待從牽馬在此等候,山弟,你會騎馬嗎?”
“讓人牽着馬騎着走算不算會騎?”
她第一次騎馬吧?窩在他懷裡嚇得發抖。
“我想千風樓怕是針對有錢人家大魚大肉吃慣了,所以弄點清水煮的菜讓你們嚐嚐鮮罷了。這味道實在不怎樣。”的83
“大哥,如果有機會,小弟下廚給你做幾個菜吃,保管你舌頭都鮮得吞下去!”
她晃腦的評點是那麼可愛。自已當時想什麼呢?若不是好男風,定帶了她回府。
“大哥,下次能否帶小弟去吃吃其它知名酒樓?品嚐美食是小弟一大嗜好。
”
她亮着眼睛懇求地看着他,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樣求懇的神色。自已想也不想就答應:“山弟,你可知道你這般神色看人時,總也不想拒絕你的。”
那個時候起,就起了心吧。子離目光慢慢煥散,陷入回憶之中,守陵人舒了口氣,只要這樣分心,王上這一夜就容易過了。悄然立在一旁不敢驚擾他。
“我要一千兩銀子,你能給我嗎……當報答我啊!救你一命,累得半死!你的命總值一千兩吧……我不貪心。兩千兩,咱們銀貨兩仡,以後各不相欠……我會功夫,又才認識,你疑心很正常。可是,我卻不喜歡……無錢寸步難行,有錢走遍天下!銀子是好東西,愛銀子等於愛生活。”
她一向這樣乾脆,從不扭捏。喜歡與不喜歡向來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自已便想照顧她,寵着她,那時就告訴她了:“山弟,大哥來照顧你可好?”她轉開了話題,她是真的不明白嗎?
她讓他感覺飛翔,她對他說人要對自已的行爲負責。她沒有答應他,因爲她知道他將要娶顧天琳。子離似乎又忍不住痛了。身體像是被拋下落在針板上面扎出密密麻麻的洞又被拉起再拋下,他張嘴欲喊,所有的聲音被軟木堵了回去。
阿蘿說“認得你我真幸運,我以爲在這裡我不會認識什麼好男人的。”
阿蘿說:“你的眼睛好亮,象天上的星星一樣……”
阿蘿躺在他腿上睡了,滿是鏽草原,盛開着朵朵北星蘭的草原,夜風微帶涼意,她溫曖的身體,淡淡的味道。
子離又放鬆下來。多麼美好的夜晚,那夜之後,太子夜宴,他不敢去冒險,眼睜睜瞧着她被劉珏帶走……大婚,顧天琳的眼睛……相府竹林……王府那聲輕柔地呼喚……大哥,大哥,大哥……
是阿蘿在叫他,是她,她回來了麼?子離滿身大汗掙扎着回頭,殿內烈火熊熊,只有守陵人低眉順目立在一旁。她還沒有回來,她死在夏國了麼?一股熱氣逼來,整個人似串在火上燒的肉,燒灼的感覺一波波襲來,肌膚被燒灼着難受,體內的寒氣四處衝撞。子離四肢繃得筆直,胸臆內翻江倒海地悶着一個名字,在冰火相觸的那一刻“滋啦”一聲冒着青煙一遍遍烙在身上。
“我只當你,是大哥……是,我喜歡他,喜歡他……”阿蘿眼裡有淚。
“你待阿蘿不過如此,你即疼她,難道讓她委屈妾室?”劉珏不屑的說道。
一聲輕響,子離生生咬斷了嘴裡的軟木,一聲慘叫暈了過去。
殿外顧天琳早已淚流滿面。守了大半夜了,裡面沒有動靜。突如其來的慘號聲驚得她跳了起來,不顧一切衝到偏殿。一羣宮侍跪地阻撓:“娘娘,王上有旨,任何人不得進去!”
顧天琳着聲音,紅着眼:“滾開!”一語出口自已先被嚇住,什麼時候學會罵人的?她管不了那麼多,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子離,她的丈夫,她的王。顧天琳捂着嘴不讓自已失聲痛苦。他看上去是這麼脆弱,這麼無助。她快步上前。守陵人跪下輕聲道:“娘娘,王上若有任何言語,娘娘切記順着他應下。”
順手遞過一張乾布。
顧天琳一進殿中就被熱氣蒸出汗來。她看着子離,溫柔地給他拭去汗水。小心沾溼他的嘴脣,觸手冰涼。淚水又涌了出來。
子離慢慢醒轉,喃喃道:“別哭,阿蘿,別哭……”
顧天琳一手捂着嘴,一手給子離擦汗。
“阿蘿,你回來了?”子離驀然睜開眼。熱氣迷漫中牀前坐着低泣的她。她爲他流淚麼?他努力一笑:“不痛的,阿蘿,大哥不痛的。”
顧天琳終於泄出一絲哭聲,身體抖動得厲害。
子離想去抱她,身體一點力都沒有,着急道:“大哥不逼你,阿蘿,你不要住”
顧天琳伏在子離的身體上,哭得說不出話來。
她的身體還是這麼,還是這麼溫曖。子離覺得那點點陰寒正離體而去。他嘴角噙着一絲笑容:“大哥倦了,阿蘿,你陪着我睡……我們去草原露營看看星星……”子離的聲音慢慢低下去,慢慢不再動彈。
顧天琳大急:“王上!”
“娘娘莫喊!”守陵人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過去了。請娘娘迴避,王上無大礙了。”
顧天琳一步三回頭走出了偏殿。
守陵人放開子離,抱起他迅速放到一桶藥水裡泡着。半個時辰後抱了他出來。喚來宮侍:“小心送王上回寢宮,不得打攪他,睡到天明就行了。”
楚南終於還是不捨蒼邪拿阿蘿做人質,身邊的幾十名死士拼得一死擋住了蒼邪,他帶着阿蘿殺出了黑風寨。沒多久,劉珏大軍就圍住了寨子。阿蘿再次嘆息着被楚南拉走。
楚南渾身是血,仗着武功高強沒有受傷。拉着阿蘿剛下山進谷不久,谷中障氣升騰,他吸得幾口胸口噁心異常,屏住呼吸拼了最後的精力離開了山谷,一進莽莽林海力氣已經耗盡,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他一路拉着阿蘿的手就沒有鬆開過。此時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阿蘿被帶着撲倒。半響後她爬了起來。林間光線陰暗,阿蘿遠遠地望向黑風寨的暮色中朦朧的山影,看看暈到的楚南,她自由的了嗎?趁機離開?阿蘿的心狂跳起來。
只奔得幾步,她又停了下來。蒼邪要對她下毒,要用她去要脅山下的劉珏,楚南不顧一切擋住了蒼邪,救了她逃下山。可是現在,不管楚南隻身回去麼?阿蘿想起楚南爲她擋雨、懷城想要放她離開,想起他衝進牢裡抱了她出來,他爲她不惜犧牲了從陳國忠心跟來的幾十名死士……
阿蘿慢慢回過身,走回楚南身邊。她強迫自已不去想劉珏,若是給他知道自已有了脫身的機會卻放棄,還照顧楚南,劉珏不知道會有多傷心會怎樣失望!她嘆了口氣,低下身用力翻過楚南,他臉上似蒙了層黑氣。
“這山谷底不時有黑色的障氣飄出,障氣有毒,臭不可聞,所以才取名叫黑風寨。”阿蘿想起了小泡沫的話,楚南怕是中了障氣的毒。自已怎麼會沒事?她也不明白。手從楚南腰間摸出一個精巧的火摺,阿蘿收攏了些枯枝樹葉,打開火摺對着風一揚燃起火來。
天已黑了,身邊的樹林越發陰森。看看楚南,阿蘿握了楚南的短劍,看到身邊有叢竹子,砍下一根嫩竹做了個水筒,聽了聽水聲的方向舉着火把小心地走了過去。
沒走兩步,阿蘿嚇得渾身冰涼,面前地上躺了條大澀裡的蛇十之八九會有毒吧。
她感覺到冷汗沁出流了滿背。那蛇對着她吐了吐信,阿蘿看看前面的水源,瞪着蛇一動不敢動,過了會,蛇慢慢地爬走沒有進攻她,她鬆了口氣趕緊打了水拼命地往回跑。
一回到楚南躺着的地方又嚇了一跳,楚南身上正趴着幾隻什麼蟲,阿蘿都快哭出來了,壯了膽用火把一撩,蟲受驚迅速爬走。阿蘿走近楚南去扶他的頭,想喂他喝水。頭一抱起,楚南的發間又掉出幾隻蟲飛快的跳賺竟似有些怕沾上阿蘿的身體似的。她一愣,大着膽子把手伸向地上往外爬的蟲,蟲子躲得更快。
阿蘿看看自已的手,突然想起大婚那天明珠送來的月霜花被她一口吞了。自已百毒不侵?所以纔沒有中障毒?她笑了起來,不錯啊,總算有樣防身的本事了。
映着火光,楚南臉上的黑氣似越來越重,說不準剛纔躺這兒又被什麼毒蟲咬了。阿蘿想想,是不是自已的血也能解毒呢?她拿起短劍,在火上烤了烤,看了看鋒利的刀刃,劃哪兒呢?她怕疼,自已隨便劃一刀沒事人似的那是書上寫的,臨到真要劃道傷口放點血又怕了。
東比劃西比劃,阿蘿終於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刀刃上一抹,瞬間痛得開跳,扔了短劍直吹氣,舉着指尖一看,鮮血已流了下來,她忙捏着楚南的嘴把血滴下去。
楚南感覺一陣香氣從嘴裡散發,神智有一絲清醒,嘴下意識地一張,含住了阿蘿的手指頭,近乎貪婪地吮吸着那香甜的甘源。
阿蘿一喜,使勁擠着指頭。嘴裡不停地說:“能救你吧?救了你我們扯平了!”
楚南慢慢清醒過來,胸口的噁心已消失不見。他感覺嘴裡有味甜甜的味道,似含住了什麼東西。輕輕睜開眼,阿蘿還沒擦乾淚的玉容在火光中閃動。
見他清醒,阿蘿鬆了口氣,便要收回手指,突覺一痛,楚南竟咬住不放。“喂!你鬆口!”
楚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輕吮着嘴裡的手指,舌尖輕輕着。阿蘿渾身一抖用力去掙。
楚南已張開嘴,擡起她的手看了看手指的傷口:“原來你的血能解毒!這麼小氣?就指尖劃道小口子?”
阿蘿臉一紅,心想要是換了劉珏,我那會左想右想比劃半天才捨得弄條小傷口,早割了腕間動脈恨不得用血把他泡醒了。
楚南鬆開她的手,看着她低頭不語,心裡又是一緊,陳國沒有,夏國降了,殺劉珏殺璃王再復國麼?他靜下心來閉了眼打坐運功。再睜眼時已神采奕奕。“爲何要救我?”
“扯平!你也沒傷我,從蒼邪那裡救了我!”阿蘿一邊加柴一邊說。
“你不怕我醒了會殺了你?要不用你去要脅劉珏?”楚南慢慢問道,“我發誓一定要殺了他的!”
阿蘿心裡一驚,楚南是中山狼?她語氣盡量鎮靜:“你會光明正大地與他比試吧?”
楚南想起了死在劉珏劍下的王兄,想起了亡國之痛,狠狠地說道:“對他,我可以不擇手段!”
阿蘿沉默了:“看來我是救錯人了,但我也不後悔,我不欠你的了。”
樹枝噼裡啪啦地燒着。毒蟲怕自已,阿蘿放了心,靠着樹閉上眼睡着了。楚南瞧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山裡夜涼,他站了起來抱起阿蘿靠着火瞧她睡。看着阿蘿,目光慢慢柔和起來,心裡一片安寧恬美。
天明後阿蘿醒來鼻端聞到一陣香味,楚南看她一眼:“一會兒就好!”
他正在燒魚,阿蘿覺得好餓,說了聲:“我去溪邊洗臉!”楚南沒有攔她,阿蘿走到溪水爆白天的山林和夜晚不同,處處生機昂然,鳥語花香。她回頭看了看楚南背坐着烤魚,再看看黑風寨的方向,心已飛了過去。楚南沒事了,她現在跑能跑得掉嗎?
“你錯過了機會,怎麼也跑不掉的,”楚南淡淡地聲音傳來,“魚好了,來吃吧!”
阿蘿嘆了口氣,問道:“你帶我往哪兒卓”
“就這山崖上,等劉珏找來!”
阿蘿不吭聲了,走回去吃魚。
楚南遞過一張芭蕉葉,魚頭和魚尾都已去掉,只留着肥肥的魚身:“小心吃,不知道刺多不。”
阿蘿一怔,埋着頭默默地吃。
楚南一笑:“你感動麼?這種哄小姑娘的招術我這裡還多!”
阿蘿“哦”了一聲:“不如劉珏,他會把刺都剔沒了再給我!”
楚南臉色一變:“是麼?那你還吃?”
“吃飽了纔有精神看你倆比武!”
“是看劉珏怎麼死在我劍下!”楚南狠狠地說道。
冥音帶着烏衣騎及士兵終於找到了他們,發出了信號。劉珏親自領着兩萬士兵前來將山崖團團圍住。
從高處望下去每到夜晚,星星點點全是火光。阿蘿瞧着高興得眉開眼笑。直到楚南一聲怒吼:“再笑我就殺了你!”這才安靜地坐了下來。
每日都有兩名士兵擔着各種用品上來,吃的穿的用的,這天居然還挑來一個金漆雕花馬桶,上山的士兵道:“元帥吩咐,若是楚公子樂意,可馬上遣人在崖上修兩間屋子,公子可以住到願意放了公主那天。”
阿蘿笑得直揉肚子。楚南突然煩躁起來,一腳踢飛馬桶,對前來的士兵道:“叫劉珏上來,一個人。”
阿蘿止住笑,眼睛沒有看楚南,卻跟着士兵往山下望去。楚南大踏步走進,捏住她的下巴硬生生轉過她的頭:“看我!你說,要是劉珏上山看着你和我親熱,會是什麼表情?”他的眼睛裡帶着血絲,閃動着猛獸般的光芒看上去嚇人之極。阿蘿心一沉,楚南真的要……顧不得打不過他,擡腿就踢了過去。
楚南冷笑一聲擋開:“不自量力!”手已摸到她的衣襟。
阿蘿眼一閉輕聲道:“你不會傷害我的。”
楚南手一抖:“憑什麼?劉珏他滅了我的國家,殺了我的王兄,我憑什麼不能傷害他最心愛的女人!”
“因爲,你從來都沒傷害過我,從你擄走我,你壓根兒就沒傷害到我。”阿蘿閉着眼,安靜地說,“我再怎麼鬧騰,你生氣歸生氣,卻沒真的一掌打下來過……你用背給我擋雨,你放我走不讓我做陳國的人質,便是來了這山林裡,獵的野味,最好的總是給我……你現在殺了我吧,要是你想平息你心裡的怨恨,我替他死,我還你!
”
楚南腦中一醒,定定地看着她。這些天奔波在山林裡,她又憔悴了許多。他不禁想起無數個夜晚,他怕她受涼小心地抱着她入睡。她蜷着身體窩在懷裡,睡夢中呢喃溫順如兔子,醒來後發現他抱着她又破口大罵的樣子。心裡一痛,放肆的笑聲迴盪在山崖上。
他止住笑,沉下了臉:“你錯了,我早就後悔,後悔沒有聽王兄的命令以你爲人質,若不是當晚我想放走你……我要是在懷城,我絕對不會倉促退兵放棄城池,讓劉珏佔了我懷城天險!如今我擄了你賺就是等今天等劉珏一個人上山,脅你爲人質,讓他顧及着你,好死在我劍下!我不傷害你,是因爲,我楚南再心狠手辣也不屑殺個無力抵抗的女人!今日,你就瞧着劉珏如何死在你面前吧!”
阿蘿張口欲言,楚南已伸手點中她的道:“對不住了青蘿,我得不到的他也別想得到,我要殺他,誰也擋不住!”
劉珏慢慢走上山來,寬大的黑袍腰束玉帶,山風吹來英俊的臉上漾出燦爛的笑容,似在赴情人的約會而不是面臨生死一戰。終於要看到她了,劉珏怎麼也忍不住心裡的高興,對楚南卻是一點不放在心上。
上得山來,楚南提着劍閒閒地站在阿蘿旁爆衝他一笑:“我一直想再與你比試一場,這個女人不過是個誘餌罷了。”
劉珏沒有回答,只顧着看阿蘿,揚揚眉,她又瘦又髒,卻怎麼也看不夠似的,眉頭皺了皺,目光中竟有着不耐煩,似在討厭楚南站在那裡,讓他不能到她身邊去。手裡的劍握得更緊了。
阿蘿也衝他一笑,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眼裡的劉珏真是帥氣逼人,天生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其實子離也很好看的,比他更有氣質,楚南也是極好的,比他更有男人味。怎麼就喜歡他了呢?阿蘿忘記這是什麼地方什麼形勢,從看到劉珏的第一眼起,心就急跳起來,眼裡心裡只有他,聽不到任何聲音,木然站着,眼睛似在看劉珏,又似空無一物。劉珏瞧着心裡一緊,笑得更加燦爛:“你傷她一分,我必加之十分在你身上!”
“好,”楚南笑道,“我知道上次比武你未盡全力,璃王要滅陳要一統天下也怪不得你。戰爭是陳夏兩國不自量力挑起來的,公主是我見色起心擄走的,這仗寧國打得理直氣壯。年青溫和如書生一般的璃王竟瞞過了天下人的眼睛!哈哈!”
劉珏淡淡道:“你是想說你能擄走阿蘿是他放縱的麼?”
楚南擡擡下巴:“梅山一戰我就不再小覷於你,你猜得到何苦還爲他這般拼命?”
“你只見一斑未能窺得全豹,他愛阿蘿不輸於我!
”劉珏笑容不減,“放了阿蘿,省得我走神!”
“哈哈!”楚南大笑道:“你以爲我真的想來公平一戰嗎?我就是以她要脅罷了。”
“那你要怎樣?”劉珏平靜地問楚南。
是啊,我要怎樣?楚南陰鬱一笑:“不怎樣,先砍了她的手,再與你一戰,你若勝得快,她還不致死,你若總贏不了,就瞧着她死好了。”
劉珏後退一步,仔仔細細地看着楚南。嘴角浮起一個笑容:“那算了,不打了,我調弓箭手上來,一併射殺了,省得我看了難過,她也死得快些,我親自動手,相信我,我的箭法不差!”
楚南濃眉緊鎖,瞪着劉珏,再看看阿蘿。詭異一笑,一劍就真的砍了下去。劉珏大驚:“住手!”
楚南狂笑收劍:“我還以爲你真的捨得!”他眼中露出深深的恨意,這個人殺了他的王兄滅了他的國家。“劉珏,是你死還是她死?”
阿蘿回過神來,眼中一片安祥,瞧着劉珏心裡不住嘆息,楚南要殺她早就殺了,用得着現在出手麼?
“我死了你王兄也活不過來了,陳國也不可能再有。”劉珏慢慢說道。
“是啊,我知道,”楚南心裡傷痛,看了看阿蘿,提氣喝道:“來吧,要救她就先和我一戰!若是你死在我劍下,我就要帶她住”
劉珏望向阿蘿,兩人目光一碰便如膠似漆粘在了一起。楚南一咬牙劍霍的刺向劉珏。阿蘿雙眸裡閃過劍光帶出一絲驚恐。劉珏笑了笑,回手擋住,身形展動,一劍揮出,似山間飄過的清風吹向楚南。
楚南打起十二分精神,大喝一聲迎上。兩人功夫都強。不多時阿蘿眼睛就花了,只看到兩條人影跳來跳去,劍身相擊發出陣陣清鳴。
劉珏劍招突然一變,陰森的殺氣散開。師父曾說飛雪功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使出。
此功太過狠絕,練至第七重時出手非死即傷。楚南勝在內功精湛。短劍揮開朵朵劍花。出手全是殺招。兩人你來我往過招誰也沒有必勝的絕招,阿蘿不希望楚南死。更怕劉珏有損傷,站在一旁觀戰神經已至極點。
楚南總覺得劉珏的招術與那個交手數次的蒙面人相似。心中一動旋身飛起,短劍帶着破空聲從頭擊下。劉珏如暗夜一樣自然舉手一擋,楚南輕車熟路又將使出上次刺中暗夜之時的招術,他有大半的把握會刺中劉珏。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他瞥了眼阿蘿。瞧到她眼中的驚懼,那眼光全粘在劉珏身上,沒有絲毫自已的影子。心裡的痛楚漫無邊際的迷漫開來。手上招式一緩。
此時劉珏的劍已自然刺過來。楚南看着阿蘿沒有理會,目光中似留戀,似黯然,似解脫,身體已迎上那道劍光。劉珏長劍來不及撤手順勢刺入了楚南身體。他一愣,鬆了手。楚南自殺式的棄招讓他吃驚不已。
楚南帶劍踉蹌了幾步站穩。看看胸前的劍,大喝一聲拔了出來。人慢慢軟倒在地。
劉珏飛快地跑向阿蘿,解開她的道,一把將她死死摟進了懷裡,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阿蘿,阿蘿!阿蘿……”的ad
阿蘿喉嚨哽住,雙手抱住劉珏的腰,閉着眼呼吸他溫暖的氣息,她想對他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纔好,緊抱了他的腰不想放開。
楚南躺在地上,血快流盡了吧,他看着天空悠然的白雲,心裡突然變得平和起來,原來等待死亡也不是件痛苦的事情,那些想法與,在這一刻卻似通通消失了蹤影。他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原來心狠手辣的自已也有柔情似水的時候。爲了她,竟再無重爭天下的心了。
阿蘿突然想起了楚南,推開劉珏跑了過去,劉珏一怔,沒有拉她。阿蘿蹲下來,對楚南笑了笑:“謝謝你!”聲音已哽住,眼淚一顆顆滴落在楚南臉上。
“我的公主,回家吧!你,你真是美麗……”楚南看着她,輕聲道,“那一夜……我便……再也忘不了……你的笑容……”
阿蘿抖着手合上了那雙桀驁不馴的眼睛,手上沾起了一絲溼意。她呆在那裡,楚南……如果他對她狠點,如果他對她不好,如果……該有多好!
劉珏慢慢走過來,輕輕攬她入懷:“我們好生葬了他!”阿蘿終於大哭起來。這幾個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苦全隨着哭聲發泄了出來。
劉珏一遍又一遍輕聲喊着她的名字,讓她死死抓住了衣襟不放。
山風吹過,阿蘿哭的累了,靠着劉珏睡了過去。
抱着她劉珏沒有動,坐在山崖上閉上了眼睛,終於放鬆了身體,她就在懷裡,終於放鬆了神經。滿足得想要睡過去。
玄衣和冥音等了許久終不放心走上崖來。看到劉珏抱着阿蘿坐在山石上,楚南死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好生葬了楚南王子!”劉珏沒有回頭,淡淡說道。
士兵上得崖來小心擡走了楚南的屍體。
阿蘿不知睡了多久,一覺醒來以爲又是楚南抱着她,使勁一掙:“淫賊!”
“罵誰呢?”劉珏低聲笑了起來。
阿蘿一怔,擡頭看到劉珏的笑臉,呆了半響,往旁邊一看,空空如也。她伸出手使勁一扭劉珏的臉。
“輕點!”劉珏呼痛。
阿蘿一聲嘆息,把頭窩進他的懷裡:“不是夢啊!”
劉珏心裡一酸,溫柔地說道:“我在,不是夢!”
阿蘿良久擡起頭來看着劉珏道:“你葬了他?我們回家!”
劉珏摟摟她:“你感動?”
阿蘿雙手摟着他的脖子,突然咬了他一口:“是!”
“那我呢?帶着兩萬多人打他一個!”
“你難道會不帶人和他打?”
“黃水峽谷一戰時,王上說,他喜歡人多欺負人少!”劉珏突然愣了愣,收了笑容,目光望向遠山:“阿蘿,我也爲一個人感動過,我們都不約而同地瞞着你,沒有告訴你,從前種種我和他爭來搶去都各自存了心思,都想要你,”他停了停,鬆了抱住她的雙手:“還記得我們從山谷裡回去,子離說封你做公主,那個進了皇陵要做他皇妃的規矩就沒用了?其實不是這樣的……”
劉珏緩緩說出子離選擇取冰泉救她捱了龍鞭的事實。
阿蘿站了起來,看着滿山滿谷的綠意,子離的笑、子離的悲、所有的往事齊齊隨着那個俊逸的身影在心口掠過,驚起滿心痠疼。她想哭卻哭不出來,悶悶地難過。身後劉珏清朗的聲音響起:“如果你改了主意,阿蘿,我不會怪你。我要你真真實實的看清自已的心意,嫁給你最想嫁的人。”
最想嫁的人?阿蘿迎風站立,她是越過時空來到這裡的一縷魂,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找尋着親情、愛情和生存的空間。她對這個陌生的世界感到害怕,自然而然着被呵護被關愛。子離,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對她好的男子。“這幾個月的相處,楚南是很容易被激怒的人,粗裡卻也帶着細膩。他從未真正下手傷害我,我心裡甚是感激。我不知道最後他爲什麼會迎上你的劍,可是,我卻看到了他最後望過來的眼神,那雙帶着野性的眼睛裡帶着埋怨和悲傷,我感動。”
“你居然爲他感動?那子離呢?”劉珏站她身後,語氣裡似帶着責備。
“子離不同,你可明白?”阿蘿轉過身來看着他,“我感動於楚南身處敵方的立場來維護我,幾次可挾我爲人質他都放棄不肯。子離……”阿蘿微微一笑,“真要我因爲他的付出選擇嫁了他麼?”
劉珏頭一偏,他覺得是對着陽光看阿蘿,陽光太刺眼,眼睛才瞪得酸了。半響才道:“誰叫你,是條喂不家的白眼狼!”
阿蘿撇嘴:“誰說的?大雪之日,白眼狼瞧着滿院子的海棠就不想挪窩了!”
劉珏攬她入懷:“子離他……”
“嘖嘖,我選擇子離,你不吃醋?我着實懷疑你愛不愛我,不吃醋的丈夫可不是好丈夫!”阿蘿打斷了他的話。她知道,她欠子離的一生也還不完,年年大雪之日,也會是她夜不成寐之時。她能做的,是活得更快樂。
劉珏輕輕笑了:“是,其實我明知道你的選擇,但是我還是要你選一次。選錯了,我就……你說了半日,怎的從沒說過爲我感動?”
阿蘿懶懶地窩在他懷裡,眨眨眼睛:“要是你對我再好點,我也可以考慮一下爲你感動,我的王爺!”
劉珏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抱着她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