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平曲指向兩人的屋舍彈出兩道定影符,但見屋舍中立時出現兩人的幻象虛影,盤膝坐於木牀之上閉目修行,與兩人真身如出一轍。即便有人神識掃過,若非刻意去細細探查,亦難發覺其中異樣。
顏平飛躍上紫雲臺,轉過頭深深望了一眼疊雲山谷。數息後,其低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隨即取出一塊極品靈石,放置在飛輪的陣法之上,催動紫雲臺直衝雲霄,轉眼間,已將疊雲山谷遠遠地拋在身後。
蘇沅芷對顏平所做諸事早已見怪不怪,此刻見其取出一塊在外界即便是金丹境修士都極少能拿出手的極品靈石,也只是隨意一瞥,便轉過頭望着前方。其極目遠眺,前方碧空如洗,直如此刻佳人心緒。
兩人離開山谷,一路向東疾行。許是被困在山谷的時日太久,甫一離開此地,兩人都沉浸下來,分坐飛輪兩側,怔怔望着前方,各自思索着心事,良久未言。
每過一個時辰,當紫雲臺陣法中極品靈石的靈力耗盡之時,顏平便取出一塊極品靈石重新換上。而當十幾個時辰後,顏平再次拿出極品靈石時,蘇沅芷心中已是極爲震驚,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顏平竟有如此豐厚身家,若照此下去,當有極大可能返回鎮妖城。
此時,兩人早已離開疊雲山谷十幾萬裡之遙,紫雲臺載着二人,以媲美元嬰境修士飛遁的速度,一路向東。兩人身後,有淡淡的紫芒,慢慢消散於天際。
數日後,疊雲山谷。
楚三極踏劍歸來,其神識分別掃過顏平蘇沅芷的屋舍,見二人無恙,亦未加理會,只是匆匆返回洞府內,起爐煉丹。此次,其外出終於尋到一株數百年份的烈性靈草,用之煉丹,當可延緩蘇沅芷的寒疾發作。
一夜過後,楚三極煉丹完畢,滿臉興奮地走出洞府,欲將丹藥送與蘇沅芷。但神識掃過,見其仍在閉目苦修,故一時未敢打擾。
楚三極自谷中檢視一番靈田,見各階靈草長勢極佳,心中亦極爲舒暢。雖心緒極好,但楚三極自昨日歸來時心神中便有一絲不寧,一夜過去,直至此刻心中仍未平復。
楚三極不知爲何心緒不寧,心中疑惑漸增,細細查探谷內的一切,均未發現異狀,遂返回洞府之內。當其踏入洞府的瞬間,望着半空之中,心中一緊。
洞府內,其煉製的飛輪法寶原本應懸浮於半空,但此刻,此處空空如也。飛輪法寶,已消失不見。
楚三極極爲震驚地用神識謹慎查探一番,仍無飛輪法寶半點痕跡。
楚三極一閃身,來到顏平屋舍前,揮手撤去四象捲雲陣,但見屋舍內顏平恍若未覺,對自己毫不理會,一動不動地端坐在木牀之上。
楚三極邁步上前,細看之下,大吃一驚,一伸手攝過佈置在木牀上的定影符。而此時,顏平的幻象剎那間消散不見。楚三極再次閃身來到蘇沅芷屋舍內,亦尋到一張定影符,而蘇沅芷的身影,亦憑空消失。
楚三極神色鉅變,怔怔望着手中的兩張定影符,暗暗沉思,“莫非有大能修士來此將顏平蘇沅芷二人救走不成?”
楚三極沉吟許久,理不清其中頭緒,極爲無奈的走回洞府,望着手中的兩張定影符,不由思索,“到底是何方高人能將二人悄無聲息地救走呢?”
“嗯?”楚三極雙眼一縮,緊緊地盯着定影符,片刻後,其舉起手掌狠狠拍在身前木桌上,整張木桌頃刻間粉碎在地。
“顏平,定是顏平破開疊雲山谷的陣法,帶蘇沅芷逃離此地的。若是有大能修士來此,肯定會留在谷中等我回來算賬,豈會留下幻象虛影來迷惑我,這根本便是多此一舉。”
“可我這十方遮天陣連普通的元嬰境修士都無法破解,而顏平只有凝液境的修爲啊,他怎麼可能破得了,可除了他,還會是誰……”
楚三極擡頭望向谷外,其目光所望之處,恰是東方,“顏平啊顏平,你果真是東靈州一個不入流的小宗門的弟子嗎?”
楚三極本欲起身追趕顏平兩人,但思慮良久仍是作罷。一者二人早已離開數日,行蹤不明。二者若是二人引來其宗門長輩,自己冒然追趕,或將陷入險地。
爲保自身周全,楚三極將谷中內外收拾一番,遂毀去疊雲山谷,另闢他處。
鎮妖城,千里之外的半空中,數名凝液境修士正結伴同行。
當先一人白衣飄飄,身形極爲瀟灑。其望着不遠處的一座密林,回頭對餘下幾名同門說道:“諸位師弟,前方這座密林恰在那妖聖烏東旭劃下界線的邊緣,只不知是否有人踏足過那裡,我等可前去尋覓一番,不作過多停留,可好?”
“馬師兄,這次外出歷練我等所獲不多,如此回城實在心有不甘,不若冒險一試,我猜想那妖聖即便有通天之能,亦不可能每時每刻都關注於此吧。”白衣男子身後一人立即應和道。
亦有人出聲阻止,“諸位師兄,我覺得如此冒險有些不妥,反正日後歷練時機多多,實無必要踏入禁地。”
白衣男子聞言亦微微點頭。
恰在此時,衆人便覺頭頂一暗,仿似有龐然大物遮住天空日光。
衆人擡頭向上望去,無不大驚失色,瞠口結舌,匆忙紛紛御劍,逃往鎮妖城方向。
半空中,黑壓壓地無數只兇禽飛獸將此片地域團團圍住,但聽一聲鳥鳴自飛禽羣中傳出,遮天蔽日的飛禽雙翅一振,紛紛衝向向南逃竄的白衣男子等人。
數息後,白衣男子等人連法寶都來不及祭出,紛紛隕落於地。白衣男子望着黑壓壓數不盡的飛禽,口中不解道:“我等還未踏過鎮妖城千里之外,爲何……”話音未落,已氣絕身亡。
南澤州,一望無垠的大海之上,數名凝液境修士正踏劍而行,亦是剛剛歷練歸來。
突然,一張血盆大口自海面之下衝出,向着海面上的幾人用力一吸。措不及防的幾人紛紛落入無名怪獸之口,頃刻殞命。怪獸瞪着磨盤大小的雙眼,貪婪的掃過四周海面,又慢慢沉入海底之中。
鎮妖城外,三百餘里的一處山峰上,不知是何宗門的兩派弟子圍在一起,在衆人中間,乃是一塊數百年份的煉器靈材紅磷石礦。片刻後,雙方爲爭奪此靈礦大打出手,直至一方隕落數人狼狽逃走,餘下衆人亦急忙採得靈礦離去。
數年間未歸的顏平兩人,實不知修仙界已是紛爭四起。
西荒某地,夜空之中,罡風陣陣,一葉飛輪法寶呼嘯而過,其上一男一女,正是顏平蘇沅芷。
紫雲臺上,顏平凝目遠眺。其身側,蘇沅芷單手托腮,靜靜地坐在一旁沉思。
忽然,蘇沅芷輕聲問道:“顏平,你此次回到鎮妖城之後,有何打算?”
顏平聞聲,略一沉吟答道:“我欲先回宗門拜見我師尊,數年未歸,他老人家定時常掛念於心。此後……”
蘇沅芷細眉微動,“此後如何?”
顏平擡頭望向繁星點點的虛空,目光似穿過茫茫夜空,直望見已多年未歸的故鄉,“此後我便要直上流月宗,誅殺雲霄,爲我父母報仇。”
蘇沅芷知曉顏平身世,聞聲心中微痛,“流月宗雖不屬一流宗門,但其宗門內仍有兩名元嬰修士坐鎮,以你凝液境的修爲,隨便一名金丹修士都可將你輕易鎮殺,你隻身冒然前去恐非常不妥。不若你與我同回月華宮,我去央求師尊,求她老人家出面幫你,可好?”
顏平聞言一笑,“沅芷,多謝!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前路無論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我絕不會退縮半步,雖萬死亦無悔!且我的身世,連我師尊及衆多同門都不知曉,我從未與他們談起過,知我身世者,唯你一人。沅芷,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可好?”
蘇沅芷輕抿着嘴,顫聲道,“你我在疊雲山谷的數年中相互扶持,才得以度過諸多劫難。如今,你若執意前去復仇,我不阻攔,但我願與你同行,可好?”
顏平轉過頭,望着蘇沅芷,輕輕搖頭。
蘇沅芷望着顏平俊逸的側臉,聲音微顫道:“顏平,你我將來是否還有再見之日?”
夜空中,一片浮雲慢慢飄過,似帶起一絲漣漪,輕輕蕩了開去。
顏平聞聲,低頭望着身下的紫雲臺,默然不語,片刻後,低低說道:“明日隔山嶽,世事兩難知。”
蘇沅芷聞言,目中突然泛起一片朦朧,漸漸遮住雙眼,其雙手緊緊捂着鼻口,不教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顏平只低着頭,心中一聲無奈嘆息。
當一抹微光自東方悄悄亮起,夜幕亦徐徐消散。
紫雲臺上,顏平再次將一塊極品靈石放置在陣法之中後,迎着慢慢升起的朝陽,站直挺拔的身軀。
“錚”,忽然,一道瑤琴之音自顏平身後響起,蘇沅芷盤膝而坐,雙手撫琴曲指連彈。
琴音古樸典雅,時而婉轉悠揚,時而含蓄深沉,時如人語,低聲傾訴,時如心緒,縹緲多變。
顏平聞聽着身後的天籟之音,左手輕輕握着藏於袖中的玉簫。良久良久,仍然只是那麼輕輕地握着。
天空中,忽然飄落濛濛細雨,陣陣涼風,吹起額前細細髮絲。
蘇沅芷螓首低垂,輕輕吟唱,十指吟猱,餘韻綿綿。
《離歌》,“雲悠悠長天漫漫,路迢迢關山幾重,天涯盡頭,何處覓簫聲。回望來時路,秋風瑟瑟雨瀟瀟,疊雲山谷,何似在人前。明日隔山嶽,世事兩難知,再顧首,細雨剪離愁。”
“再顧首,細雨剪離愁……”,顏平雙目微閉,默默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