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希凡會來,這一點和珅並不奇怪。不過段成功也出面,倒是出乎他的預料,所以當範曉彤派下人過來邀請他時,正在書桌前給棠兒寫《神鵰俠侶》故事的他手微微顫了一下,削尖的生花墨染啪的一聲折斷。他索性將筆扔在桌上,起身衝那小丫鬟笑眯眯的道:“知道了,回去告訴你家小姐,就說我馬上便到。”
戴着面具的和珅相貌實在普通,不過借“揚州過來的大富商”身份,還是換來小丫鬟嫣然一笑,蹲身福了一福,這才翩然而去。
小丫鬟剛走,卿靖便推門而入,淡眉微蹙,鳳眼含憂道:“剛纔那小丫鬟是來請你的罷?段成功來了,我在京中與他照過面,此人外表俊朗儒雅,實則心機深沉,是個極難對付的人,此番過來,還親口邀請與你,定是懷疑到了你的身份……”
“姐姐稍安勿躁,懷疑便懷疑,就算知道也沒什麼,明面兒上他拿我沒有辦法,只提防他背後弄鬼就是。”和珅笑道,想着馬上就要見到段成功,心裡居然生出一股興奮。
和珅沒拿春梅當下人待過,只是此刻卻不宜同往,便留了下來,只卿靖與和珅單獨赴約。臨出門之際,春梅不顧卿靖在場,一把拽住和珅的手,再次將他臉上的面具小心侍弄一番,這才道:“少爺此去,奴不在身旁,務必要小心纔是。”
見春梅真情流露,和珅心中一暖,探嘴在她吹彈可破的櫻脣上飛快的啄一口,惹得她一聲嬌嗔,這才哈哈一笑,與卿靖出門而去。
“能做你的丫頭,春梅前世準是庵裡的姑子,觀音菩薩駕前燒了一世的高香,這才換來你這樣的主子,難怪她豁出命來的也要保護你,換了我……”卿靖本來取笑和珅,說到最後,臉卻一熱,啐了一口,不再往下說。
和珅心知肚明,只是這樣的話題太過敏感,不肯揭穿,便破例的沉默起來,直至來到範家的主院兒,再不肯說一句。
卿靖心頭沒來由的一黯,隨即微搖螓首,彷彿要將心頭紛雜的思緒甩開一般,微微笑着,隨在和珅的身後,穿過一道垂着藤蔓的月亮門,聞着梅花的暗香,來至花廳階下。
雕花木欄杆的廊子裡站的有人,尤拔士居首。一名俊朗儒雅,外表英偉的中年人隨意的立在他的身後。中年人身後是楊希凡,旁邊另有一人,身穿一身紫色錦緞袍服,外邊套着銀灰色牡丹花暗紋坎肩,面如冠玉,雖眼角有淡淡細紋,卻難掩其英俊,與範曉彤站在一處,有些酷似,和珅想來,定是那範清洪無疑。
楊夢凡卻沒來。廊子兩側,各有幾名穿着官軍服飾的孔武壯漢,一個個目不斜視,手握腰刀,挺胸凸肚,顯得十分精神。
“正要去餐廳用餐呢,你們來的正好,我給你們介紹一下。”見和珅與卿靖進院兒,範曉彤連忙迎下臺階。
尤拔士一見和珅,便覺得有些眼熟,心思一動,恰碰上和珅遞過來的眼神,很快就明白了真相,心中雖然驚訝,面上卻不動聲色,裝的沒事人一般,立在臺階上等着範曉彤爲衆人引薦。
“這位是兩淮鹽運使尤大人,這位是咱們蘇州的同知段大人,希凡大哥就不用說了,昨兒個剛見過的。”
和珅恰到好處的表示了一下驚訝,利落的給尤拔士與段成功打千兒問安,又衝楊希凡點頭一笑,這才衝範清洪道:“若草民猜的不錯,您就是曉彤的父親範清洪大人吧,今兒個住進來時也沒見您,叨擾之處,我們姐弟先行謝過了。”
範清洪與尤拔士相交莫逆,又是私下場合,顧忌便少了許多,爽朗的一笑道:“你們是曉彤的朋友,說這話就外道了,今後有什麼缺的用的,直接找曉彤就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出門在外的都不容易,別客氣。”
果然是生意人,一番話說的人心裡熱乎乎的,和珅不禁對其生出一份好感。
段成功仔細注視着和珅,見其舉止從容不迫,在自己這些人面前毫無侷促之感,心中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正要開口試探一番,忽然瞥見院門處氣喘吁吁跑進來一人,徑直來到臺階下打千兒行禮,衝範清洪道:“稟老爺,門外莊達莊公子與汪輝祖求見,不知……”
“哦?龍莊先生也來了?”範清洪面露驚異,看一眼尤拔士,再看一眼段成功,發現兩人面上都是驚奇之色,不敢怠慢,連忙道:“快請,算了,還是我親自迎接吧!”說着話急忙下臺階,想起段成功還在,又駐足想要告罪,卻聽段成功道:“龍莊先生乃是莊少保的首席師爺,身份不同,我與致遠兄同去。”
尤拔士也道:“龍莊先生大名鼎鼎,咱們同去纔好,省得讓人家說咱們沒有禮貌。”
此處除了和珅,屬尤拔士位份高,他這麼一說,別人自然無話,一同隨着那小廝出了院子,去迎接那龍莊先生。
和珅初時聽到“汪輝祖”這個名字只覺有些耳熟,再一聽什麼首席師爺的話,頓時想了起來,心說這不是乾隆時期有名的師爺麼,史籍有載的,不知他們過來幹什麼?
他隱約記起這個汪輝祖在整個明清時期的紹興師爺當中很有名氣,頗有清譽,至於其是否真的受聘於莊有恭卻記不清楚,也無心仔細回憶,一邊跟在衆人的身後,一邊揣測着兩人過來的目的,心說莫非也是爲了老子今日大鬧百花樓一事?
汪輝祖的相貌讓和珅有些失望,不過再觀察其言行舉止,卻發現他跟任何一個人打招呼都面帶微笑,毫無傲慢自矜之色,說出來的話熨帖的很,頓時讓和珅收起了輕視之心,暗忖以貌取人的毛病果然要不得!
好一番打躬作揖抱肩拉手寒暄,一行人才在範清洪的引領下,來至餐廳。又是一番謙讓推脫,終於還是尤拔士坐了上首,汪輝祖右側相陪,段成功坐到了尤拔士的左首,其餘衆人依次而下,倒是和珅,坐了末席。
時間不大,菜餚流水介擺了上來,什麼紅燒獅子頭,松鼠桂魚,太湖三寶,金線蝦餅,象牙雞條,葵花斬肉之類不勝枚舉,皆是蘇州名菜,琳琅滿目,擺了一大桌子。
上菜的空當,忽聽門外盈盈笑語聲傳來,便見段成功站了起來朗聲道:“枯酒無趣,兄弟過來時吩咐人去百花樓叫了姑娘……我是行伍出身,做事只求痛快,諸位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哪裡哪裡,喝酒聽曲兒,吟詩高樂,乃是人生快事麼!”尤拔士嘻的一笑,“早就聽聞蘇州百花樓的憐彩月香豔名遠播,更有那賽雪兒雲中仙子一般,不知段司馬請的是哪幾位啊?”
段成功呵呵一笑道:“卑職面子薄,可請不來那賽雪兒,大人真要想見,還得讓那位葉兄弟出力纔是!”談笑間,已經將矛頭指向了葉凡。
葉凡大鬧百花樓,早就傳的滿城皆知,加上範曉彤又曾親赴現場,尤拔士與範清洪自然知之甚詳。尤拔士還則罷了,範清洪並不知和珅身份,又馬上與段成功結親,自然不免湊趣兒:“說的是,我也在好奇,聽說葉公子今晚邀請那賽雪兒來見,也不知她會不會來呢?”
說着話門簾一挑,憐彩爲首,月香隨後,身後領着四個姑娘抱着琵琶揚琴等物款款走了進來。和珅瞥衆女一眼,笑着道:“我就是說說罷了,那百花樓欺人太甚,總得泄泄氣,不過我無名小卒一個,又不是俊俏小哥,她纔不會來見我呢,兩位大人太過高看草民了。”
衆女見到和珅皆是一震,盈盈拜倒着衝席上的衆人行禮,倒有大半目光投向了和珅,想來下午的事情讓她們印象太過深刻之故。
“兄弟說到這裡,我倒要替那錢三給你陪個不是了。兔崽子有眼無珠,不知道您是欽差大人的朋友,這才衝撞了你。我已打發他回了老家,兄弟看我的面子,饒他這一遭吧?”楊希凡主動提起了話題,言語間一味拿小,倒不像和珅預料的那般咄咄逼人,像是真的出自真心一般。
此番過來,只爲探聽虛實,這是段成功與楊希凡商量好的事情。加之事情明擺着是錢三無禮,段成功自然不會在尤拔士與範清洪面前自曝其短——況且憑空又多了個汪輝祖。
“這樣欺男霸女的狗奴才合該扒皮抽筋纔是,嘖,只是打發回老家?希凡兄還真是太過仁慈了,”和珅心中暗笑,面露惋惜之色道:“留着他作甚,早早打發了,省的他在外邊敗壞段大人的聲譽。”
“呃,”楊希凡與段成功對視一眼,發現段成功怒色一閃而逝,心中不禁苦笑,心說這個葉凡還真是不給面子,長這麼大,自己可還從未如此低三下四過。看來姐夫的猜測**不離十。只是他又疑惑,心說真要如姐夫猜測的那般,這小子行事應該低調一些纔是罷?怎麼如此張揚?猛然心頭靈光閃過,心道是了,他這是要在這邊牽制我們,那邊的福康安纔好動手——還以爲那福康安是明修的棧道,原來那棧道在這邊……
思謀着,不禁加上了一份小心,賠笑着道:“葉兄弟說的有理,不過那小子昔年曾與我兄弟大恩,倒是不好一下子……那不成忘恩負義之徒了麼?這樣,我下去好生教訓教訓他,若是再不悔改,我親自將他交給你,任你處置!”
“沒問題,這事我拿手,希凡兄若是實在收拾不了他,交給我就是,準保收拾的他生不如死,下輩子都不敢做壞人!”
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段成功眼睛一立,就要發作,卻被楊希凡從下邊踢了一腳,頓時醒悟過來,乾笑一聲,緩緩又坐了回去道:“不忠不義的畜生而已,說他敗興……憐彩兒,月香,屋裡的都是貴人,拿出你們的看家本事來,給大家唱上一曲……對了,聽說葉兄弟也會唱曲兒,要不要給大家來上一首?”
汪輝祖一直在默默觀察着和珅,見其言語輕狂孟浪,對那段成功咄咄逼人,不禁微微有些失望。在他的認知當中,能夠讓莊有恭重視的人,定有過人之處,現在看來,有些不過如此之感。
唱曲兒的乃是賤業。雖不知那段成功爲何如此示弱,現在聽其用這樣的方式反擊和珅,倒讓他多了一份期待,心說姓段的如此羞辱於你,定會翻臉吧?我要不要按照東翁的意思爲你撐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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