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什麼事物,當太過密集的時候,總會給人一種壓迫感,這跟密集恐怖症無關,就算是銀錠黃金,太多的時候,也會讓人震撼,何況洶涌而至的人流?
望着潮水般涌過來的敵人,昭披耶卻克里目瞪口呆,雙腿嚇的直哆嗦,一把拽住鄭淑華的胳膊,結結巴巴的說道:“淑華,快,快,快跟我,我走,熱,熱氣球還,還在府,府裡……”
站在城上俯視還不覺得,現在透過城牆上出現的巨大空當平視敵人,鄭淑華也嚇的花容失色,不光當聽卻克里讓自己跟他逃命的時候,她的臉上頓時漲的通紅,一把甩開對方的手,氣憤的說道:“‘與羅城共存亡’的話言猶在耳,義父就要讓我食言麼?宋先生和陳聯他們還在帶領弟兄們拼命,就這麼走了,對的起自己的良心麼?佛祖都會怪罪的!要走你走,我就站在這裡,生,與羅城同生,亡,與羅城共亡!”
“夫人好樣的,咱們與羅城共存亡!”
“對,與羅城共存亡!”
“老少爺們,夫人一介女流都不怕,咱們還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一死,腦袋掉來了碗大的疤!”
鄭淑華悍不畏死,讓周遭圍着的百姓大受鼓舞,望向卻克里的目光卻充滿了鄙夷。
卻克里心急如焚,根本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瞪了衆人一眼,定了定神,說話利索了些,語重心長的衝鄭淑華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識時務者爲俊傑,淑華不要胡鬧,你若了出了事,讓老夫怎麼跟達信交代?先前咱們有城牆固守,我不勸你,現在這情況你也看到了,就憑宋三跟陳聯那些人能阻住敵人多久?除非神兵天降,否則這羅城是萬萬也守不住了。那些緬甸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要錢要命還在其次,到底痛快,你長的好看,萬一……再者,若是他們抓住你威脅達信呢?淑華啊,爲父也是爲你着想,就聽爲父一句勸吧!”
想到自己的身子被陌生人糟蹋,鄭淑華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周遭鼓譟的百姓也沉默了下來,等着她做決定,甚至有人還說:“夫人,卻克里大人說的也有道理,若真能逃命,夫人不必管咱們,趕緊逃命去吧,咱們都是賤民,一文不值,不能讓咱們拖累了夫人。”
若說不怕死,鄭淑華還真的做不到,不過望着眼前一個個殷勤望着自己的百姓,剛剛有些動搖的心立刻堅定了起來,伸出芊芊素手,拂了拂被風吹亂的頭髮,堅定的說道:“父老們別擔心,我鄭淑華說話算話,萬不會舍下大家獨自逃生,至於最後,”她有些輕蔑的看了卻克里一眼,“刀子繩子井,實在不行就咬舌頭,殺人我不行,弄死自己倒也稀鬆!”
“好!夫人好氣魄!”
“夫人好樣的!”
人羣激昂,被鄭淑華破釜沉舟的決心深深感動,熱血沸騰,深覺這樣的女人,便是爲其丟命,也是件榮耀的事情。
“傻瓜!”卻克里恨恨的暗罵一句,對鄭淑華的行爲頗不以爲意,不過望着人羣中面現聖潔光芒的她,卻知道她已經下了必死的決心,可惜之餘,悄悄的往回退了幾步,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公爵府溜去。他雖然掌握不少機密,可以確保自己沒有性命之憂,不過就怕萬一,所以,有可能的話,他還是不願意留在這裡等待城破。
入府之後,稍做收拾,卻克里直奔後院空地。熱氣球緩緩的懸在後院上空,吊籃內火焰自始至終都沒有熄滅。一名身穿大清軍服的士兵跟一名身上花花綠綠,就連臉上都被黑色抹的一道一道的人守在吊籃旁邊,見卻克里過來,身穿奇異服裝的人連忙迎上前來:“大人,夫人呢?聽外邊動靜不小,情況如何了?”
“城牆被炸燬,守軍堅持不了多久了,快,咱們快走,不然等會敵人打進來,想走都來不及了。”
卻克里匆忙說着,直奔吊籃,拉開旁邊的小門就要往內闖,卻被人攔了下來:“夫人呢?夫人不來,我們不能走!”
“呃,”卻克里想不道對方如此固執,腦子一轉匆忙道:“夫人在外邊呢,讓我過來叫你們去接他,”心說等會起飛,用槍逼住你們,不怕你們不聽話。
身穿迷彩服的不是別人,正是董鄂虎,聞言稍怔,藉着火光見卻克里眼睛滴溜溜亂轉,頓知他在說謊,一邊暗暗猜測事情真相,一邊說道:“對不起,我家大人給我的命令是務必將鄭夫人安全帶出城,見不到她,我不會起飛。”
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固執?卻克里心中不解,見一計不成,索性直言相告:“這位兄弟,既然如此,老夫也不瞞着,鄭夫人是要與羅城共存亡了,勸了半天她都不聽……她不怕死沒關係,咱們不能給她陪綁吧?聽老夫的,趕緊離開這裡,見了達信,自有老夫爲你們開脫……”
董鄂虎鄙夷的看着卻克里,嘲弄道:“謝謝大人啦,不過大人不要臉,我董鄂氏的子孫卻不能像您這麼無恥,人家一介女流都視死如歸,巾幗不讓鬚眉,我若真聽了你的,回去還有何面目見我家大人?老柳,熄火,操他姥姥的,跟老子看看去,能救夫人則救,實在救不下,大不了一死,多殺機個緬甸鬼,不枉咱們來這暹羅一遭。”
“得,聽將軍的,娘球的,大丈夫馬革裡屍體……”
“和大人不是讓福三爺教你們認字兒麼?明明是馬革裹屍,你丫的還真是二百五秀才認字認半拉啊?”董鄂虎噗的一笑,見卻克里仍舊站在旁邊望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這位大人,兄弟勸你一句,做人要對的起自己的良心……滅火了是吧?走了……你也跟我們走,萬一你他姥姥的逃命不成搞破壞,老子豈不虧死?”
這邊卻克里逃命不成,反倒被董鄂虎制住暫且不提,卻說宋三等人,一見敵人潮水般涌了過來,頓時從愣怔中醒過神來,長劍一揚,振臂急呼:“敵人上來了,弟兄們,不怕死的跟老子上啊!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一個,殺,殺他孃的!”
“緬甸佬,陳聯爺爺在此,弟兄們衝啊!”
兩位領導悍不畏死衝在前頭,對於士氣產生了很大的提升作用,原本有些喪氣的人頓時精神一震,暗道反正也是一死,倒不如死個痛快,心中的恐懼居然不翼而飛,跟在宋三與陳聯的背後順着塌毀的城牆衝了下去,如同兩股激流,在城牆前的空地上與涌過來的緬甸軍狠狠的撞在了一處。
距離過近,火器幾乎失去了作用,敵我雙方,彷佛全部忘記了自己身爲人類的身份,幻化爲一條條猛獸,拼出性命的搏殺,真個是刀刀見血,槍槍現紅,在一條寬不過十數丈的交叉地帶,如同一個絞肉機,殘忍的收割着一條又一條生命。
生命是珍貴的,只是在殘酷的戰爭面前,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刀光劍影,鮮血標飛,一方誓死守衛,一方拼死進攻,雙方都殺紅了眼,彷佛忘記了疼痛,忘記了疲勞,眼裡只有一個個的敵人。
雙拳難敵四手,在這樣的戰場上,任你武功高強,也架不住羣起而攻,之所以戰爭被稱爲機器,並非妄言,人類的力量在它的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即使以宋三這樣的好身手,也不過是斬殺了十幾個人之後,胳膊上便被人用槍紮了個窟窿。不過他好像根本就察覺不到疼痛,一劍削斷對方的槍桿,順勢回撩在對方脖子上抹了一把,看都沒看就去尋找下一個對手。
陳聯受的傷比宋三還多,不但胳膊掛彩,肚子上也被劃了一道,頭盔不知道被誰挑飛,臉上也受了傷,披頭散髮,滿臉鮮血,活像死人堆裡詐屍的魔鬼,手中雙刀不停,砍瓜切菜一般的收割着敵人的生命。
俗話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義的力量是強大的,信仰的力量是強大的,悍不畏死的守城軍在與地方一接觸便佔了上風,士兵們好像真的不怕死,你戳我一槍,我便非要砍你一刀,武器磕飛,便用拳頭,胳膊沒了還有腳。有名士兵胳膊跟腿都被砍去一條,便用僅有的力氣撲倒一名敵人,悶着頭往對方的脖子上猛咬,根本就不在乎砍在背上的鋼刀,直到咬斷對方的喉嚨,這才呵呵笑着閉目。
只是無論守城一方還是攻城一方,大家全都知道眼前的情景不過是曇花一現,畢竟巨大的實力差距擺在那裡,守城方或許暫時靠着強大的氣勢佔了上風,只是這股勁頭到底還能堅持多久誰都不知道。氣勢一過,便是對方發威的時刻了。
陳聯遇到了一個硬茬子,看穿戴應該是敵方的將領,手拿一把長不過五尺的短槍,槍身沾滿血跡,不知道殺了多少守城軍,迎面撞上,浦一接觸,陳聯的左手單刀就被他挑飛,見其槍如毒龍,再次戳向自己胸口,連忙揮刀上撩,誰知對方勢大力沉,一刀撩上去,僅僅挑高了半尺,便覺肩膀一痛,已被對方紮了個窟窿,身子一顫,頓時麻了半邊。對方飛速將槍拔出,然後再次飛快出槍直奔陳聯面門,陳聯揮刀格擋,發現由於受傷,動作慢了半拍,眼看着自己鋼刀甚至等不及與對方槍身接觸,便要葬身對方槍下,不禁目次欲裂,一顆心倏地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