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賽雪兒去南掌,可不是爲了追查舒敬去的。自從當初潭柘寺舒敬失蹤之後,百花樓一直沒有放棄追查他的蹤跡,他卻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憑着百花樓強大的消息網絡,居然找不到他的任何蛛絲馬跡。時間長了,人們便也鬆懈了下來。
說來也是巧合,貴州百花樓出了個叛徒,地位倒不高,不過是護樓隊的成員而已,不知怎麼跟樓裡一個姑娘勾搭上了,其實真要跟上面坦誠相告,上邊也會成全他倆,偏偏二人不敢明說,卻捲了些銀子跑路。賽雪兒當時便在貴州,自然責無旁貸,一路追着到了南掌,叛徒還沒找到,卻意外的發現了舒敬的行蹤。
原來潭柘寺一事過後,舒敬深知中原不是他久待之地,便一路南行,進入了南掌,憑着他那一套糊弄人的把戲,時間不長,竟然又弄了個彌勒教,這纔不到兩年的時間,信徒居然發展了上萬,賽雪兒所住客棧的老闆便是其中之一。
這纔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呢,賽雪兒大喜過望之下,暫時將叛徒之事放在腦後,一心查探舒敬的下落,經過幾番周折,終於被她查明,大概一年前,舒敬已經離開了南掌,進入了暹羅,去投奔暹羅北部的枋長老。同時,她還發現,那位在暹羅大名鼎鼎的枋長老居然也是大清人,漢名張揚雲。
沒錯,天圓教的創始人舒思硯有四大門徒,分貝是俞鬆恩,黃天亮,張揚雲,顏靈心。舒思硯死後,天圓教分爲四支,黃天亮就是後來的洞玄子,貪婪成性,在揚州被和珅福康安春梅聯手斬殺。其餘三人早就改換門庭,先後伏法。張揚雲是在盛京成立菩薩門的時候被抓住的,按理早就伏誅,卻被他用銀子打通了關係,找了個替身,逃脫了性命。然後他也同後來的舒敬一樣,知道大清再無他容身之地,乾脆出了國,先在南掌待了一段時間,後來聽說暹羅比試佛法,便抱着試一試的態度趕去,不想一炮而紅,最終發展成如今舉足輕重的人物。
舒敬與張揚雲系出一門,又在南掌擁有了上萬信徒,到了暹羅自然受到張揚雲的重用,給了他一個白蓮尊者的稱號,成了張揚雲之下地位最高的人。
得到這些消息頗費了賽雪兒一番功夫,本來要通知百花樓,派精幹人手,去暹羅想辦法斬草除根的,不想她又得到了一個消息,和珅居然獨身去往了張揚雲的領地,這一下可把她嚇了一跳,顧不得再等百花樓的支援,匆忙往回放了只信鴿之後,便焦急的趕往了暹羅。
一路上日夜不休,到得帕府的時候,賽雪兒發現,還是晚到了一步,一個會說漢語的夥計告訴她,“您是問那位和公子嗎?據說是枋長老的貴客,被袈裟隊的人請去帕城了……您是那位和公子的朋友嗎?那就去帕城找他去吧……”一副豔羨的樣子,讓她苦笑之餘,又急又氣——少主啊少主,你都沒摸清敵人的底細就跑到別人老窩去,這不是自投羅網麼?那舒敬恨你入骨,不定準備了多少殺着呢,真要有個好歹,你讓奴婢怎麼向居士交代啊?
按下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的賽雪兒不提,單說和珅,領着新收的奴才差蘇,一路上大搖大擺的往帕城走,由於並不着急,所以路上還在一處鎮子歇了一宿,第二天剛吃過飯,就碰到那幾個被張揚雲打發回來“請”他的袈裟隊的和尚們,一見到他,如見救星,一擁而上,和珅尚在詫異,便見他們已經齊刷刷跪倒在地。
“ 可算碰見少爺了……前兒咱們不知道少爺是佛主的貴客,冒犯之處,還望富察少爺海涵……這不,佛主讓小的們來接富察少爺……”
還是那名膽子最大的和尚說話,枋長老曾說他們報信有功,只給了三十軍棍,讓他們以爲和珅當真是枋長老的朋友,是以話語間,表現的甚爲恭敬,一點平日裡飛揚跋扈的勁頭都不敢流露,唯恐和珅生氣。
這些都在和珅的意料之中,也未多想,當下便跟着他們上了路。
本來就距離帕城不遠,加上和尚們不知用什麼方法找來的健馬,所以不到晌午便到了帕城。
早有通報,到城下的時候,張揚雲已經帶人久候。不等和珅下馬,張揚雲已經迎了上去,拱手行禮笑道:“總算把和大人給盼來了,自從昨兒個聽說和大人要來,本座一大早就吩咐底下淨水掃街,黃土鋪面,就等着迎接和大人呢……早就聽說過大人少年英雄,今兒個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大概張揚雲從未如此親切過,他的隨從們個個面露詫異。
“枋長老過譽了,時勢造英雄,本官不過適逢其會吧,論本事,哪裡比的上長老白手起家來的厲害?”和珅謙虛一句,上下打量張揚雲一眼,見他穿着一身紅底鑲金的袈裟,腦袋剃的溜光,正中六個戒疤燙的溜圓,面相長的不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對兒耳朵不小,耳垂兒耷拉着,倒跟畫兒裡的佛祖有些神似。就只一樣,眼神過於陰鬱了些,面上的笑也有些假,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心裡打個點兒,加了一句:“長老的漢語說的不錯嘛!”這才與他聯袂步行進了城門。
帕城被枋長老經營多年,城高河闊,城牆上門洞裡一個個身穿紅色袈裟的和尚們手按長刀,坦胸露乳,彪悍之氣盡露,殺氣騰騰,不是那幾個報信兒的和尚們可比。
城門內停着一輛華麗的象車,四周不少行人遠遠的圍着看熱鬧,一見枋長老並着和珅進來,人們自發的跪倒在地,口誦佛號,面上又是莊嚴又是狂熱,好像能夠見到枋長老是件多麼榮耀的事情似的,倒讓和珅暗暗心驚。
枋長老寶相莊嚴,揮手沖人們致意,這才伸手禮讓和珅上車,他也登車,卻不入車廂,而是站在車廂外的車轅上不停的衝大家揮手,直到進入國師府所在的街道,四周佈滿站崗的袈裟隊和尚,再無一個行人,這才罷休。
國師府門前的青石地板打掃的一塵不染,一路進府,到處張燈結綵,一片喜慶,和珅走在枋長老旁邊,心中非但沒有飄飄然,反而愈加不安,“長老如此大張旗鼓,讓本官如何敢當啊?”
“當得當得,和大人乃是大清皇帝陛下最爲看重的青年俊彥,又不遠千里的幫助我暹羅打敗緬甸人,本座不過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大人不必心中不安,坦然受之就是!”枋長老笑的跟彌勒佛似的,前邊引路,邊走邊道:“午飯早就備好了,廚子乃是本座高價請來的大清人,手藝自然是比不得京城大人府上,做的味道倒也尚可,還有貴州出產的茅臺酒,等會兒咱們可得好好喝一杯。”
國師府的待遇跟鑾侯彭世洛那裡可是天壤之別,和珅本還有些擔心,此刻也不禁有些懈怠下來。
“聞聽大人喜歡聽曲兒,本座還特意找來兩個成立唱曲的班頭,都是從大清過來的,那嗓子絕對是穿金裂玉,繞樑三日……這不,就是她們……來來,劉媽媽,李媽媽,快來見過大清的富察和珅大人——待會兒喝酒聽曲兒,大人叫個好,便是本座這番心思沒白費了!”
轉過一座假山,一座月洞門下兩個女娘跟在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身後站在門下,聞聽張揚雲說話,匆忙上前,流眸一盼,盈盈蹲下身子,脆生生同時說道:“草下細民,見過大人,大人萬福金安!”
和珅的眼頓時一亮。
只見左邊那名女子三十歲上下,身穿一件淡藍百合花緊袖衫,月白色吳綾褲下微露紫鵑合歡繡花鞋,天足嬌小玲瓏,腰上圍着玉白繡帶,天生兩彎俏眉,中間微微蹙着,膩脂樣的鼻翼微翹,嫩如嬰兒肌膚般的臉盤上一雙秋水含情脈脈,偶一顧盼,正與和珅的目光相對,面露緋紅,羞澀的低垂下腦袋。
另一位的年歲與其相仿,姿色也不逞多讓,身子卻要比起豐盈一些,舉手投足間,成熟嫵媚的韻致盡漏無遺。
和珅用後世的話說是“熟,女控”,雖然有春梅陪着,倒並不妨礙他愛美之心,一見之下,不禁心頭一熱一拱,怔了片刻,居然忘了說話。
直到春梅在他後邊推了一把,這纔回過神來,笑看枋長老一眼:“長老好手段,居然尋來如此絕色,真是出水的芙蓉,美自天然的象牙人兒嘛,都說楊貴妃乃是絕色,我看也不過如此罷?”說着回頭看春梅一眼,略眯一眯眼道:“春梅你說是不是?”
春梅微微一笑,“可說是呢,枋長老費心了。”
張揚雲呵呵一笑,伸手禮讓和珅,那位稍顯豐碩的女子卻輕啐了一口,輕啓櫻脣,鶯燕呢喃回道:“大人錯愛了,奴婢姐妹都是奔四十的人了,哪裡敢跟那貴妃娘娘相提並論,便就是唱曲兒,也不過是個愛好,等會兒唱的不好,還望大人饒恕則個纔是!”
和珅見其巧笑如自天成,瞥枋長老一眼,心說難爲你連老子的喜好都打聽的這麼清楚,看來所圖不小。想着也不隱藏心跡,意亂情迷的上前一把拉住說話女子的手,另一隻手抓住另外一人,手指甚不安份的輕輕釦動二人手心,說道:“不說本官還以爲你們二十不到呢,等會兒聽你們的,唱的不好沒關係,唱的好,本官重重有賞!”
兩位美嬌娘輕輕奪開手,飛給媚眼兒,瘦的那位嫣然一笑:“奴婢替姐姐謝謝大人擡舉了——我們先去上妝,爺請餐廳安坐……”說罷拉着另外一女咯咯嬌笑着去了,行至半途還不忘回眸一笑,真是勾人魂魄。
枋長老拽着和珅進了月洞門,良久,舒敬帶着面具從假山後邊轉了出來,目露寒光,盯着空蕩蕩的月洞門良久,身子一彈,電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