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這一番苦頭絕對是傷到了元氣,整整昏迷三天,若非一直修煉慕容教給他的內功心法,又得到了及時的救治,幾乎一命嗚呼,算是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醒來的時候和珅發現已經不在原來的號子裡,身下輕輕晃動,卻是躺在一輛馬車上。馬車十分寬敞,不但有塌,還有桌椅板凳,上邊擺着水果點心水壺茶碗。脖子上的重枷和腳上的鐵鐐已經去了,渾身裹着白布。他有片刻的恍惚,然後便見春梅撅着屁股在不遠處忙着什麼,想要問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張開口,才發現嗓子沙啞,叫出的聲音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春梅驚喜的轉過身來,一下撲到和珅旁邊:“少爺,你可算醒了!渴不渴?肚子餓麼?”和珅未及答話,車門簾子突然被掀開,一個頭戴紅頂子的官員突然探進腦袋,“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說着變色,狠狠道:“那幫混賬行子,太過無法無天,老夫已經將其全部抓了起來,此番入京,萬歲爺定能還侯爺一個清白。”
“我死過去三天了?”和珅問道。
“是啊,離着京城已經不遠了……”方承觀悠悠一嘆,“都怪老夫訓導無方,致使手下出了那幫混賬,我……”老軍門已過耳順之年,花白的鬍子稀稀疏疏的垂在下巴上,懊惱之情溢於言表。
“方軍門言重了,”被春梅喂着喝了點水,和珅感覺嗓子好了許多,到底讓春梅扶着自己半坐起來,斜靠在枕頭上,虛弱的說道,“指有長短,人有良莠,底下徇私舞弊之事屢禁難絕,非一人可以扭轉,老大人就是千手觀音,也未必能全部周全……和珅此番劫難,怨不得別人!”
方承觀異樣的看和珅一眼,讚許的說道:“侯爺年紀輕輕,看事倒是通透,世間許多事情,確實勉強不得……先不說這些了,侯爺新傷未愈,好好歇息着,老夫先下去,”說到這裡呵呵一笑又道:“守了你好幾天,可把老夫熬壞了,得先去睡會兒!”
和珅打量方承觀,果見他雙眼佈滿血絲,雖知他也是爲了博得自己好感之舉,仍舊心中感動,說道:“讓軍門費心了,等晚輩身體好了,咱爺倆得好好喝一盅!”
方承觀聽和珅自稱晚輩,毫無驕傲,對其愈加有好感,哈哈一笑:“那可就說定了,到時候莫怪老夫欺負你。”說着抱了抱拳,下車不提。
“找到那洋人了麼?”和珅目送着方承觀下車,問春梅道。
“還沒!”春梅有些慚愧,說道:“咱們的力量都派出去了,那個洋人卻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說着一頓,柳眉豎起,咬着細白的牙齒又道:“這一回因爲這個洋人,少爺險些送了性命,哼,莫被奴逮住他……”
和珅很少看到春梅如此發怒,心裡暖暖的,呵呵笑道:“別這樣麼,其實多虧他了……你沒聽過那句話麼?‘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我雖然受了重傷,回了京城,萬歲爺反而不好意思對我再做懲罰了,甚至還會心生同情,連帶着將以前的舊賬一筆勾銷呢!”
乾隆確實被氣壞了。
其實人都是感情動物,乾隆也不例外。和珅的出現,爲乾隆解決了許多麻煩,加之他長相秀美,伶俐懂事,雖然也沒少惹麻煩,不過大事大非上,卻總是會替乾隆考慮,所以在乾隆的心目中,實在是拿他當一個十分喜歡的孩子來看待的,不然的話,光憑一條私縱海匪的罪名,就能抄和珅的家。
人與人的緣分很難解釋。這一回乾隆着實生和珅的氣,憋着心思將其叫回京,一方面不欲他立更大的功勞,以免將來尾大不掉,二來也是想着好好的晾上他一晾,好好敲打一番。不想到了石家莊,和珅居然差點被一個小小的獄卒活活打死,這一下算是揭開了他的逆鱗——好啊,老子都沒想過這麼收拾善寶,你們居然敢下此毒手,眼裡還有朕麼?
所以,當高無庸將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時候,他揚手就將心愛的汝窯瓷茶杯摔了個粉碎,怒喝道:“混賬東西,不經庭審,私自對朝廷大員動用私刑,他們眼裡還有王法麼?”
“主子息怒,善寶不是沒事麼?爲那幫混賬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慶妃也被氣壞了,不過看乾隆那漲紅的臉龐,不好再火上澆油,連忙上前輕撫乾隆的胸口,一邊細語勸道:“主子不是也說過這次善寶辦的事情不地道麼,活該他有此一劫,他就是膽子太過大了些,讓他受點教訓也好,不過……”
見慶妃住口,乾隆問道:“不過什麼?”
慶妃搖頭不語。
乾隆知道慶妃是礙於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有些話不好說出口,吁了口氣,壓下怒火,拉着她肉呼呼的小手坐回牀榻,說道:“又沒外人,全當咱們夫妻說體己話兒了,你又有什麼顧忌的?說吧,朕不怪罪!”
“既然主子這麼說了,臣妾也就壯着膽子說說,善寶這孩子,也不知道爲甚麼,臣妾頭一次見就喜歡,臣妾無後,若非讓棠兒妹子搶了先,還真的想過求主子讓臣妾將善寶收做義子呢。這一次他被打成這樣,臣妾這心裡邊着實不是滋味,只求主子一句,一定要給他個清白,臣妾替善寶先謝謝主子了。”
看着慶妃盈盈跪倒在自己面前,乾隆心裡五味雜陳,輕輕將其攙扶起來,柔聲道:“朕知道這些年你不容易,朕平日裡忙於政務,也沒多少時間陪你……這樣吧,反正也給善寶賜婚了,索性再賞他一份恩典,你就將英廉那孫女收做義女,朕給她個和碩公主的名頭,這樣,和珅就是額駙,可以叫你額娘了……”
“那怎麼成?”慶妃不禁心動,嘴裡卻道:“那樣不就便宜英廉了麼?”
乾隆呵呵一笑,說道:“善寶是春和的義子,春和是朕的小舅子,現在善寶娶了英廉的孫女,真要論起來,咱們還真是矮那老東西一輩兒……不過咱們皇家的輩分不是這麼算的,就算漲他一輩兒,見了咱們,還得他給咱們磕頭……就這麼說定了,高無庸,讓內務府準備一下,等會兒回了養心殿,朕就下旨……”
慶妃喜不自禁,跪倒在地謝恩不迭,擡頭見乾隆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裡突然一動:是了,遍觀朝廷的額駙,就連和敬的額駙都沒入主軍機,看來皇帝心裡還是對和珅不放心啊,賞他這份榮譽,卻給他上了個套子,這一番,自己怕是弄巧成拙了吧!
高無庸去馮府傳旨,遠遠就見景仁宮的春喜從大門走了出來,不欲見他饒舌,便略等了會子,待他遠去,這才上前入府。
馮府之內一片愁雲慘淡,所見之人,沒一個笑模樣,直到高無庸傳了聖旨,封馮雯雯爲和碩公主,纔算撥開了衆人臉上的烏雲,英廉雖然仍舊板着臉,馮夫人與馮雯雯臉上卻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春喜來做甚麼?”接過英廉遞過來的銀票,高無庸隨口問道。
“令妃娘娘讓他給我送來了一柄如意,他還說,令妃娘娘想要收我做義女,讓我等旨意……”馮雯雯快人快語說道,接着又道:“她的人把善寶哥哥差點打死,我纔不要認她做額娘呢,我恨不得……”
“住口!”英廉適時打斷馮雯雯,衝高無庸抱拳說道:“都被我慣壞了,公公莫怪!”
“公主天真可愛,老奴怎會怪罪……”高無庸愛屋及烏,頗爲喜歡馮雯雯,笑道,接着起身說道:“趁着時間還早,馮大人應該入宮向主子謝恩,公主和夫人也去,正好去見見慶妃娘娘,老奴還要去一趟傅恆大人府上,先告退了……善寶沒有性命之憂,公主放心就是!”說着告辭,往傅恆府而去。
高無庸是傅恆府上的常客,一下轎子,就被門子恭恭敬敬迎了進去,傅恆在軍機處當值,他是特意來尋棠兒的,徑直被帶到了海棠苑,卻見和敬伍彌氏與紅杏居然都在,匆忙挨頭見禮。
棠兒是主心骨兒,和珅被打的消息傳到京城,幾個女人全都來棠兒這邊討主意,見高無庸過來,心知定有要事,見禮過後,忙着避了出去,等了會子,等高無庸離開,這才重新入內,和敬問道:“舅母,他來幹甚麼?”
棠兒便是風雅居士的秘密幾個女人都已經知曉,聞言也不隱瞞,說道:“主子讓我全力查找那名逃跑的洋人,務必將那本賬本拿到手裡……看來,這一回主子是真惱了,只是不知道魏佳氏會不會受到牽連……對了,方纔高無庸說主子下旨封雯雯爲和碩公主了,慶妃娘娘將她認做了乾女兒……你們也別高興的太早,已經有人蔘善寶依仗身份,干預公務,放跑逃犯了,找不到那名洋人,這事兒善寶還真的洗不清嫌疑,死罪是不可能的,要想短時間再掌大權怕是難了……”
“那名洋人到底跑哪裡去了呢?難道他還會長翅膀不成?眼瞅着善寶就要回來,到時候一過審,要是仍舊找不到他……”伍彌氏憂心忡忡,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