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一些講究一點的餐桌上,還是能看到這種禮儀。
畢竟,主家請人吃飯,客人還沒吃飽主家就放筷子閃人的話,還讓客人怎麼吃下去?又怎麼好意思吃下去?
客人到你家做客,吃了個半飽就沒辦法再吃了,這是待客之道嗎?
如此折騰個三五次,誰還願意到你家做客?
“咕嘟咕嘟咕嘟……”
宇文寶吃飽了,抄起了長几上的一壺酒,咕嘟咕嘟的就喝了起來,一直喝了半壺,才放下酒壺暢快的喊了一句,“爽!”
李元吉見宇文寶吃飽了,才放下了筷子,淡然笑道:“吃好了?”
宇文寶一個勁的點頭,咧着嘴直笑。
李元吉又笑道:“那就去做事吧,千牛衛的人還等着你去訓話呢。”
宇文寶猛點了一下頭,毫不客氣的抄起了剩下的半壺酒,就撩了。
李元吉望着宇文寶離去的背影,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這個憨貨啊,再提點,再教育,也還是個憨貨。
不過正因爲他是一個憨貨,所以可以放心的用。
有些事情上,就沒辦法用聰明人,因爲聰明人的心思太多了,很容易將一件簡單的事情想複雜了,也做複雜了,最後給你弄成一團亂麻,讓你去收場。
所以一個合格的上位者身邊,必須得有這種莽撞的憨貨。
這種憨貨能幫上位者做很多上位者和聰明人都不好去做的事情。
不過這種憨貨在權力場上很難長久的生存下去,很容易被人算計,也很容易被人利用,所以平日裡不用的時候,還得盯着一點爲好,免得被人給禍禍了。
“差人去長安杏廬內看看馬三寶醒了沒?若是醒了,請我三姊來見。”
李元吉在吩咐人收拾好了長几上的殘羹剩飯以後,對伺候在一側的宦官吩咐。
雖然他很不喜歡用宦官,也不喜歡聞到一些宦官身上那一股淡淡的味,但他不得不用。
因爲太極宮裡的宦官人數已經達到了四千多人了,他要是不用,這些人就沒有活路了。
畢竟,他們已經沒有了根,在入宮的那一刻也沒有了家,他們沒辦法像是宮裡的那些宮娥一樣,在上了年紀以後被放出宮去,所以他們所有的希望全在皇家身上。
皇家的掌權者要是不用他們,那下面的人多多少少也會疏遠他們,這就叫做上行下效。
長此以往,他們就徹底的失去了作用,並且再也活不下去了。
“臣遵旨……”
伺候在昭德殿前的宦官年齡不大,僅有十五六歲,應該是大唐立國以後選進宮的,在聽到了吩咐以後,趕忙躬身應允。
李元吉微微皺了皺眉頭,瞥了小宦官一眼道:“遵什麼旨?我的話要是聖旨的話,那我父親的話算什麼?
以後少在我面前自作聰明。”
小宦官渾身一個哆嗦,噗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一個勁的叩頭,嘴裡說的全是認錯求饒的話。
李元吉也沒有喊打喊殺,只是皺着眉頭教育了一句,“以後別再自作聰明瞭,起來吧。”
小宦官如蒙大赦,趕忙道了一聲謝爬起身。
李元吉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李元吉之所以不用上了年紀,並且貼心的宦官,是因爲上了年紀的宦官,有一部分是前隋皇室留下來的,鬼知道他們身上有什麼蠅營狗苟,要是沾染上了,倒是沒有什麼危險,但會很麻煩。
剩下的絕大多數都跟那位內侍省的大監有關係,誰知道他們是不是那位內侍省大監的耳目,所以沒辦法用。
至少在劉俊和孫伏伽將一切查清楚之前,沒辦法用。
如果能將宇文寶和凌敬給閹了的話,那倒是能立馬擁有兩個貼心的宦官用。
“不行不行,這是五代時期南漢的劉鋹才能幹出的蠢事,絕對不能效仿,不然會出大問題的。”
李元吉快速的將閹割宇文寶和凌敬的想法甩出了腦袋。
這種事情,也只有奇葩纔會幹。
而縱觀中華五千年曆史,也只出了劉鋹這麼一個奇葩。
不僅把滿朝文武弄成了太監,還喜歡又黑又胖的波斯女子。
簡直就是皇帝之中最大的一朵奇葩。
什麼喜歡寡婦的、喜歡修仙的、喜歡煉丹的、喜歡做木匠活的、喜歡奶媽的,在他面前都是弟弟。
論奇葩程度和荒唐程度,他劉鋹說第二,絕對沒人能稱第一。
“殿下,幸不辱命!”
傍晚的時候,魏徵來了,一進殿就笑容滿面的施禮說着。
李元吉在坐榻上微微側了側身,會心一笑道:“看來你已經將修文館上下全部拿下了?”
魏徵謙遜的拱手道:“談不上全部拿下,不過像是虞世南、孔穎達、許敬宗、蘇世長等人,已經答應了幫殿下做事。
至於房玄齡、于志寧、薛收等人,還被殿下扣着,臣沒見到人,也沒辦法說服他們。”
李元吉笑着點了一下頭道:“那我就讓你去見見他們?”
魏徵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僵硬了起來。
跟蘇世長、許敬宗等人不同,房玄齡、于志寧、薛收等人可是李世民真正的心腹,也是李世民的謀士,對李世民相當忠心。
李世民不死,他們很難被招降。
眼下距離宮中政變纔過去了很小的一段時間,他們對李世民的忠心還很堅定,根本沒辦法說服。
所以讓他去說服房玄齡、于志寧、薛收等人,他根本沒辦法辦到。
“哈哈哈……”
李元吉見魏徵被懟的說不出話了,哈哈一笑道:“我只是一句戲言,你不必當真。我知道房玄齡、于志寧、薛收等人對我二哥忠心耿耿,在我二哥沒有徹底的讓他們失望之前,在他們沒有對我二哥徹底的死心之前,很難招撫他們。
所以我也不會強人所難。”
魏徵聽到這話,臉上的神情緩和了幾分,道:“殿下要是非讓臣去招撫房玄齡等人的話,臣倒是也能去,只是成與不成,臣不敢承諾。”
李元吉擺擺手道:“行了行了,你在這件事上的差事,就到此爲止了,剩下的就是專心去幫我招撫天策府的官員。
你在這件事上的功勞我會幫你記下的。”
說到此處,李元吉頓了一下道:“這樣,你有什麼要求,可以提一提,如果我能滿足的話,我可以先滿足你一個要求,以作賞賜。”
魏徵猛然仰起頭,下意識的道:“真的什麼都可以提?”
李元吉略微愣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道:“那是當然……”
魏徵正色道:“還請殿下將太子殿下和秦王殿下分開,那樣的話,對太子、對秦王、對殿下,都有好處。”
李元吉徹底愣住了,他以爲魏徵會提一個對李建成有利的條件,他也做好了調侃魏徵的準備。
只是沒料到魏徵居然提了這麼一個條件。
將李建成和李世民分開這種事情,確實對他有好處。
畢竟,李建成和李世民湊在一起,時間長了,容易狼狽爲奸,也容易商量出一些令人頭疼的謀劃出來,一旦他們找機會發動了謀劃,很有可能會對他造成一定的傷害,所以不得不防。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至少在凌敬學成歸來之前還不能將他們分開,不然上哪兒幫凌敬找這麼好的兩個先生去。
至於說李建成和李世民會不會湊在一起狼狽爲奸,短時間內看,應該不會。
因爲李世民剛宰了李建成的兒子們,剛跟李建成結下了死仇,他又去刺激挑撥了一番,短時間內,李建成不可能忘掉這個仇恨。
除非鄭觀音現在懷的這一胎能很快生出來,並且是個兒子,還是個身體強壯的兒子。
不然,李建成鐵定會跟李世民針鋒相對下去。
不過,鄭觀音這一胎什麼時候生,那得看月份,是不是兒子,身體強不強壯,那就看怎麼對李建成說了。
畢竟,李建成現在在坐牢,外面的消息他又不知道,這種事情變個花樣跟他說,他也沒辦法驗證。
藉此激勵着李建成跟李世民針鋒相對下去的話,也不是不能操作。
所以魏徵的提議雖然不錯,但現在沒必要答應,至少短時間內沒必要答應。
對於李建成和李世民這種人來說,能折磨他們,能跟他們斗的,只有最瞭解他們的對手。
而他們彼此就是最瞭解對方的對手。
讓他們互相掐,掐到雄心被磨滅光了,是最符合現在大唐的利益的。
“這件事我恐怕沒辦法答應你,因爲我手裡現在沒有足夠的人手去盯着他們,所以只能繼續將他們安置在一起。”
李元吉搖着頭說道。
魏徵臉上也沒流露出什麼失望之色,只是另提了一個條件,“那就請殿下善待修文館上下的官員。”
這個倒是能答應。
李元吉幾乎毫不猶豫的道:“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會做。我會免除他們身上跟秦王府和修文館有關的官職,讓他們先到史館內,繼續編撰、修補從洛陽運回來的藏書。”
這可是一件大事,也是一個大工程,所以必須持之以恆的做下去。
因爲這關係到大唐文化的發展,也關係到中華文化的傳承。
不僅如此,李元吉還準備在所有的書籍編撰、修補完以後,將其中一部分多印一些副冊,下發到太學,以及各地的官學,供天下人閱覽。
在這個時代,讀書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閱遍各種藏書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即便是帝王,也很難閱讀到一些世家門閥的秘藏。
所以必須打破這種困境,讓天底下的貧寒學子能接觸到更多的書,更多的知識。
這樣才能誕生出更多的新思想,以及更開闊的眼界。
如果中華文化從一開始就不是被束於高閣,而是拿出來供天下所有讀書人學習的話,那中華的歷史說不定會變成另外一種模樣。
一些類似於王玄策一類的人,也許會通過大唐以前所有跟世界有關的惦記,對世界產生更濃厚的興趣。
也許會親自去大唐以外的各處走一走,探一探天涯海角,瞭解清楚大唐以外的每一個角落。
也許古人在瞭解清楚了大唐以外的每一個角落以後,就不會再固步自封,而是會像祖先一樣,去勇猛的開拓,去快速的融合,最後將中原變成一個更大、更廣闊的中原。
有人或許會覺得這是異想,但真的將所有的文化拿出來讓所有讀書人閱覽、學習、思考、深究、探索的話,未必不會產生這種情況。
因爲當古人真正的開眼看到世界,並且瞭解到中原在世界上到底是個什麼存在以後,纔會更清楚自己到底要在世界這個舞臺上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到底要在世界這個舞臺上謀求點什麼。
像是漢武帝,知道大宛有天馬,然後他的大軍就過去了,要是讓他知道遙遠的西域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更多的財富的話,他未必不會派兵馬過去看看。
像是李世民,目光所及之處,知道的,他全打了一遍,要是讓他清楚的認識到世界,腦海中有世界的全貌,也許他到死都會奔赴在戰鬥的路上。
在他死後,他還會將他沒做完的事情交給下一代人去做。
只要有兩代人堅定的依照他留下的交代去做,那大唐的版圖或許會擴充更多更多。
如果有帝王在開眼看到世界以後,撿起了祖先融合各部族圖騰成龍的魄力,撿起秦奮六世之餘烈的雄心。
你再看,中原又會何其廣大。
如果唐宋的皇帝們都不爭氣的話,那成吉思汗、忽必烈,也會清楚自己到底應該怎樣征服世界,到底應該怎樣去打。
或許他們統治不了世界,但在清楚的瞭解世界的情況下,他們絕對能將世界打一遍。
當然了,將所有的文化全部散佈出去,讓天底下的讀書人有了更多的學識和更多的思想,也不是沒有壞處的。
至少對統治者而言,這就不是什麼好事。
因爲學識多了、思想多了,人心也就更復雜,想法也就更多了。
家天下的觀念很有可能會遭受到巨大的衝擊。
但李元吉作爲一個後世之人,很清楚家天下的觀念是很難長存下去的,也註定會被淘汰,所以他能接受家天下的觀念受到衝擊。
而且,真當天底下的讀書人對家天下的觀念產生質疑的時候,恐怕已經到幾百年後了。
到時候帝位上的人還姓不姓李,誰也不知道。
所以皇室在這種質疑中受到衝擊,甚至被趕下臺的話,又關他李氏元吉什麼事?
他只是破開了文化上的束縛,點燃了一顆能不斷進化的火種而已。
後世的人在提到他的時候,膜拜就好了,再不濟喊一聲牛博藝也行。
魏徵不知道李元吉有這種雄心,知道了也辦法理解,畢竟,李元吉的這種想法,是在掘家天下的根基,而如今家天下的受益者就是李氏,李元吉這麼做,就是在掘李氏的根基。
所以如果他知道李元吉的想法的話,只會覺得李元吉傻、二,不會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所以他在聽到了李元吉的話以後,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恭敬的一禮道:“臣代虞世南等人,多謝殿下厚愛。”
自修文館內的絕大多數官員點頭歸附了以後,修文館就已經名亡實也亡了。
所以再稱呼虞世南等人,已經沒有必要再帶上修文館了。
“呵呵呵,他們在修文館就是做這個的,想來去了史館以後,也會得心應手。”
李元吉笑着說。
魏徵贊同的點了一下頭。
在陪着魏徵又聊了一些瑣碎,並且蔭補了魏徵的嫡長子魏叔玉爲太官令以後,李元吉才讓魏徵離開。
太官令屬太官署,是光祿寺轄下一署,掌供祠宴朝會膳食,位從七品下。
蔭補給魏徵的兒子,也算合適。
魏徵此次也算是辦了件大事,記功歸記功,讓提條件歸讓提條件,賞賜也不能少。
以魏徵剛剛歸附的身份,賞賜一些錢財之類的東西,未必能激勵着魏徵繼續做事。
所以蔭補其子剛剛合適。
在魏徵招撫了修文館的屬官以後,各種好消息也如同雪片一樣往宮內涌。
先是柴紹在蔡允恭配合下招撫了秦王府八大統軍府中的三個,然後就是屈突通和李神通相繼傳來了招撫了陝東道官員和藩王的好消息。
最後就是馬三寶、秦瓊、程咬金等一衆昏死過去的人都醒了,並且恢復的都不錯的好消息。
一些都在往好的一面發現,一直到六月底的時候,一個不小的壞消息傳進了長安城。
“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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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馬蹄聲在剛剛恢復了平靜的太極宮內響起,李元吉正攙扶着纔剛剛診出喜脈,正抱着肚子四處炫耀的楊妙言往武德殿外走,一騎就闖過了所有的阻攔,出現在了武德殿門前。
馬背上的騎卒上氣不接下氣的急聲喊道:“啓稟殿下,都畿道懷州都督反了,日前連克河內、武德、溫縣、汜水,並且在汜水上直招都畿道內的所有都督,一起共商大事!”
說着,騎卒已經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快速的將背後的信筒呈到了李元吉眼前。
李元吉看着騎卒手裡的信筒,心中幽幽的長嘆了一聲。
終於要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