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許久以後,李世民突然開口道:“你說過,頡利要用同等重的黃金換回義成?”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欲谷確實是這麼說的,而且黃金也帶來了,足足有上百斤重,跟義成的體重基本持平。
李世民沉吟着道:“我記得草原上雖然有贖買的規矩,但一向用的都是牛羊,怎麼這一次換成黃金了?”
李元吉微微搖頭。
這就不知道了,誰知道頡利爲什麼突然換了一種方式來贖買。
這個問題他和李綱也討論過,只是沒討論出什麼所以然。
李世民微微仰起頭道:“你說頡利突然換的這種方式,是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李元吉一愣,細細的思量了起來。
依照草原上的傳統,一旦出現了妻女、兒子被掠奪的事情,一般都是通過牛羊來贖買,如果雙方結有死仇,沒辦法通過牛羊贖買的話,那就會通過戰爭的方式去重新奪回妻女、兒子,幾乎沒有人用黃金去贖買。
用黃金去贖買俘虜,又或者贖買被敵國俘虜的自身,似乎是西方人喜歡用的一種方式。
難道,頡利跟西方人聯繫上了?
李元吉微微眯起了眼。
不,不對,頡利所統御的東突厥,在草原的東方,跟西方還隔着一個西突厥,要說頡利跟西方人有染,根本不可能。
說西突厥的統葉護可汗跟西方人有染的話,那倒是有可能。
頡利在接觸不到西方人的情況下,能學會西方人贖買俘虜,贖買自身的方式。
那隻能說明一點,就是頡利跟西突厥的統葉護可汗勾搭上了。
具體是怎麼勾搭上的,雙方勾搭在一起又準備做什麼,還得通過調查以後才能知道。
不過,義成一個老女人,對頡利而言都沒有任何價值,對統葉護就更沒有任何價值了。
那頡利和統葉護可汗勾搭在一起以後,爲什麼一定要贖買義成呢?
這很令人費解。
“看來你已經猜到什麼了……”
李世民見李元吉聽完他的話以後,遲遲沒有作聲,眼睛也下意識的眯了起來,當即意味深長的道。
李元吉也沒有隱瞞,點着頭道:“確實猜到了一些東西,只是還有一些問題不明白,所以還得好好的查探一番才行。”
李世民疑問道:“那你猜到了什麼?”
李元吉突然咧嘴一笑道:“不告訴你!”
李世民一下子被氣的瞪直了眼。
沒見過這種不要臉的人,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後。
李元吉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懶得再跟李世民待在一起,當即一臉慈愛的把玩了一會兒李承乾的腦袋後,就瀟灑的離開了三清殿。
出了三清殿,穿過了兩儀門,回到武德殿內以後,李元吉立馬讓趙成雍去都亭驛傳話,讓都亭驛的人動用八百里加急,趕往幽州,召唐儉回京。
雖然他已經弄清楚了頡利用黃金贖買義成的一部分深意,但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沒有弄明白,所以必須派人親自到突厥走一趟,好好的瞭解清楚突厥到底發生了什麼,頡利爲何要花費如此大的代價交換義成。
在派出去了趙成雍以後,李元吉又命人召來了如今在雍王衛中任職的王玄策和柴令武等人。
王玄策和柴令武自從參加完了河北道平亂,以及綏州等地的戰事以後,就被羅士信一股腦的全部塞進了雍王衛。
用羅士信的話說就是,這幾個小傢伙們仗着有深厚的背景,做事有些無法無天,所以必須放在雍王衛裡磨一磨性子,不然放出去了肯定會闖大禍。
李元吉也覺得王玄策、柴令武等人在河北道的事情做的有些無法無天,所以就答應了羅士信的請求。
不過,現在要讓唐儉去出使突厥了,還是一次十分危險的出使,那就不得不給唐儉配一些有力的助手了。
鴻臚寺的人和禮部的人,雖然都有出使的經驗,可他們絕大多數人以前出使的都是高句麗、新羅、百濟、林邑,乃至吐蕃這種見了大唐使臣就爬平的藩屬,並沒有去過突厥,也沒經歷過太多出使的風波。
所以讓他們給唐儉做助手的話,很有可能幫不到唐儉,還得讓唐儉分心照顧他們。
王玄策、柴令武等幾個小傢伙們就不一樣了,他們有膽有識,也有衝勁,還沒有被各種安逸和富貴的生活磨平棱角。
所以讓他們陪着唐儉去出使,陪着唐儉在突厥的刀尖上跳舞,他們一定不會懼怕,甚至還會躍躍欲試。
再加上他們都是白紙,沒有被權力場上的一切所玷污,唐儉要約束他們,要塑造他們,也很容易。
不過他們都是皇親國戚,背後站着一大堆李元吉能惹,但是不願意惹的人。
所以讓他們去冒險,還得跟他們商量商量,得他們自己願意去才行。
不然他們背後的家長問起來,也不好交代。
在劉俊的傳喚下,王玄策、柴令武等幾個小傢伙很快就到了武德殿。
幾個人身上都充滿了朝氣,隔着老遠都能感受到他們身上的那股草長鶯飛的氣息。
李元吉很喜歡這種氣息,也很羨慕他們能擁有這種氣息。
也唯有感受到這種氣息的時候,李元吉纔會意識到自己也不過是二十出頭而已,還不是一個整日裡跟一幫子老朽,一幫子陰謀家打交道的老頭子。
所以,面對這幾個少年人,李元吉的態度很和氣。
幾個少年人也不客氣,尤其是那個皇外甥,進了武德殿,大大咧咧的喊了一聲舅父以後,就自顧自的在殿內的案几上摸索着找吃的。
在找到了一盤柿子酥以後,就抱起了盤子,大方的邀請其他人一起分享。
“怎麼,你們在武漕營內吃不飽嗎?”
李元吉笑容和善的盯着幾個少年人問。
柴令武大大咧咧的找了一個坐墊,毫無形象的坐下,一邊啃着柿子酥,一邊抱怨道:“您別提了,武漕營內的那些飯是給人吃的嗎?
那是給豬吃的。”
楊思之有些謹小慎微的補充了一句,“給豬吃豬都不一定吃……”
柴令武點着頭贊同道:“就這還得跟一幫子人搶,搶到了纔有的吃,搶不到就只能去吃屎。要不是趙統領看我們幾個年紀小,時不時的將自己的飯菜節省下來接濟我們,我們估計都餓死了。”
王玄策在這個時候冷不丁的道:“趙統領那是看我們年紀小啊,趙統領是擔心餓死了你這個皇外甥,他沒辦法跟殿下交代。”
柴令武哼哧哼哧的啃着柿子餅,滿不在乎的道:“反正只要有人給我飯吃,又不想巴結我,或者藉着我的身份去幫他升官發財,我就覺得他是爲我好。”
王玄策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人家肯給他們飯吃,又不求他們辦事,也不通過他們走後門,那人傢俱體懷的什麼心思,那就沒必要計較了。
反正人家也沒害他們。
李元吉看着幾個小傢伙哼哧哼哧的將一盤子桃酥吃完,又吩咐劉俊給他們又拿了其他一些糕點,送上了一壺水以後,才緩緩的開口道:“這麼說,你們在武漕營的日子過的並不如意?”
柴令武愣了一下,搖着頭道:“那倒不是,雖然在武漕營裡我們吃的比豬還差,但我們卻學到了不少東西。
武漕營裡的那些傢伙,還是有些真本事的。”
王玄策、楊豫之、楊思之跟着齊齊點頭。
李元吉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這不是廢話嘛。
武漕營內的雍王衛建立的時間雖然短,可裡面的人馬全是從各軍中抽調的精英,其中包括十二衛的精英,燕雲騎的精英,玄甲軍的精英,以及昔日齊王府和秦王府各大統軍府的精英。
可以說是匯聚了大唐相當一部分精銳組建起來的衛隊,勢力當然強勁,也當然有本事。
若不是雍王衛是李淵建立的,並且把駐地就定在了武漕東門,還將編制全部納入了宮衛體系,他都想把這支兵馬調出去,加以培養,讓他們成爲大唐最強橫的一支軍隊。
“有真本事就好,你們能學到東西更好。我還以爲你們在武漕營裡過的不如意,準備調你們去一個新的地方呢。
既然你們覺得武漕營還好,那就繼續待在武漕營吧。”
李元吉感慨着說。
這算是在下套。
以幾個小傢伙的心性,肯定忍不住,鐵定會上鉤。
果然,這話剛剛說完,柴令武的耳朵就率先支棱起來了,在確認了自己沒有聽錯以後,大叫道:“舅父,我們在武漕營內待的一點都不好,真的,一點都不好。”
楊思之跟着道:“對,我們所學的東西,都是趁着人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學的,還時不時的被人抓住毒打。”
楊豫之也跟着附和道:“他們雖然都有本事,可他們不肯痛痛快快的交給我們,跟着他們學本事,還不如跟着羅師傅呢。”
柴令武贊同的點頭道:“對,還不如讓我們繼續跟着羅師傅呢。”
王玄策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他以一種狐疑的目光看着李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