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就算你發現李淵是錯的,並且及時的告知給了李淵,李淵不改,並且讓你繼續執行,你也拿李淵沒脾氣,還得繼續將李淵的命令執行下去。
一旦事情出現了什麼意外,引發了什麼後果,你還得跟李淵一起承擔。
這就是一族族長所擁有的權柄。
所以,不論李孝恭想退縮也好,覺得李淵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也罷,又或者覺得李淵在冒險也好,只要他沒辦法將他的想法傳遞給李淵,並且也沒辦法讓李淵對自己的決定做出改變,那麼他想再多、擔心再多也是無用的。
還不如什麼也不想,李淵讓幹嘛就幹嘛。
這樣一來,自己也能少些煩惱。
馬車在官道上晃悠了約莫一刻鐘以後,到了張氏的莊園。
守在莊園門口的張氏部曲已經換成了一羣沒有身份,也沒有名字的人。
爲首的是一個讓人看了很耐人尋味的人。
“臣段志感參見殿下……”
爲首的人在李元吉的馬車停下以後,主動湊上前施禮。
李元吉饒有興致的打量着段志感道:“之前的宮中動亂過後,你和你的人就失蹤了,我還以爲我二哥讓你們潛伏起來了,沒想到我二哥居然將你們交給了我父親。”
段志感噗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在他身後的那些沒有身份,也沒有名字的人一同跪了下來。
段志感以頭觸地道:“懇請殿下給臣等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李元吉呵呵笑了,“你們有什麼罪?你們又沒有參與宮中的動亂,在事後也沒有搞串聯,更沒有暗中聚集人馬意圖不軌,爲什麼要戴罪立功?”
段志感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也沒動。
李元吉見此,這才收起了調笑的嘴臉,幽幽的問道:“我記得,你兄長是死在去屠戮我妻兒的路上的……”
一瞬間,段志感頭壓的更低了。
李元吉目光深邃的盯着段志感又道:“他是被馬三寶堵在九龍潭山下殺死的,你就不想爲他報仇嗎?”
段志感聲音沉重又果決的道:“不想!”
李元吉眉頭一挑道:“是不想,還是不敢?”
段志感堅定的道:“是不想!”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道:“但願你心口如一,我父親既然信得過你,又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你,那我就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給你一個機會。
你一會兒就回去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就出發趕往代州,等到了代州以後,一切聽從蘇定方的調遣。”
段志感有些遲疑。
李元吉對守衛在一側的趙成雍道:“趙成雍,他手底下的這些人以後就交給你了。”
趙成雍恭敬的應允了一聲。
段志感聽到這話,遲疑着道:“還望趙將軍能厚待我麾下的兄弟!”
趙成雍毫不猶豫的拍起胸脯道:“段將軍放心,我趙某人雖然沒什麼長處,但對手底下的兄弟向來視爲手足,絕對不會虧待他們。”
段志感聽到了趙成雍的保證,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對身後的一衆人道:“還不見過趙將軍!”
一衆人遲疑了一下,最後齊齊向趙成雍拜服。
在簡單的做了一下權力上,以及差事上的交割以後,段志感就單人匹馬的離開了。
讓段志感離開也是爲他好。
即便是他剛纔說的話是真心的,也不能繼續留着他掌握一支以獲取情報爲準的隊伍。
自古以來,還沒有哪一個掌權者會在掌權以後,還沿用上一個掌權者,以及其他掌權者的間諜人員。
更沒有哪個掌權者會讓上一個掌權者,或者其他掌權者留下的間諜首腦來統御即將成爲自己屬下的間諜人員。
所以段志感即便是不記恨馬三寶殺了他兄長,即便是對大唐忠心耿耿,也不能繼續留在間諜隊伍裡。
段志感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再留在間諜隊伍裡了,所以在被剔除的過程中,沒有任何怨言。
在解決了段志感的事情以後,李元吉就跟李孝恭一起進了張氏的莊園。
張氏的莊園不大,是一個回字形的莊園,除了前廂和堂屋住人以外,兩側的廂房都用來屯放糧食。
李高遷就住在堂屋。
一同住着的還有他的妻子,以及一個兒子,至於其他的人,一個也沒有,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所以李元吉和李孝恭入了堂屋坐定以後,李高遷的兒子親自充作僕人的角色,爲所有人奉茶。
當然了,這都是見過禮以後的事情。
李元吉打量着李高遷,打量着李高遷的兒子,淡然笑道:“我看江夏公不像是來長安城做事來了,倒像是來赴湯蹈火來了。”
李高遷的年齡並不大,充其量也就比李孝恭大個兩三歲,身形很高大,人卻很儒雅,看着就像是一個讀了很多書的莽夫一樣,有那麼一點不像文人,也不像武人,卻有文武相濟,很和諧的意思。
聽到李元吉的話以後,拱着手笑道:“臣入長安,不就是爲聖人赴湯蹈火來了嗎?!”
李元吉點着頭笑道:“看你只帶了一個兒子,連僕人也沒帶,想必是已經做好了赴湯蹈火的準備?”
李高遷鄭重的點了一下頭,認可了這話。
李元吉繼續笑道:“這跟你以前的做派可不一樣,據我瞭解,你似乎不是一個喜歡赴湯蹈火,捨生忘死的人。”
李高遷聽到這話愣了愣,什麼反應也沒有。
李高遷的兒子聽到這話倒是漲紅了臉,有心爲自己父親辯解兩句,可又不敢輕易開口。
畢竟,他父親只是一個刺史,他只是一個刺史的兒子,堂屋內的另外兩位,一個可是親王,還是實權派的親王,另一個也是郡王,也是實權派的郡王。
他父親說起話來都要小心翼翼的,他還沒資格開口。
“你難道不解釋一下嗎?”
李元吉見李高遷遲遲不開口,忍不住疑問。
李孝恭在這個時候撇撇嘴出聲譏諷道:“他能有什麼好解釋的,他做的醜事人盡皆知,他怎麼解釋也解釋不清。”
“不是這樣的!”
李高遷的兒子聽到李孝恭的話終於繃不住了,出聲爲自己父親辯解。
李高遷臉色一變,瞪了兒子一眼喝斥道:“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向兩位殿下賠罪!”
李高遷的兒子委屈的低下頭,咬着牙向李孝恭和李元吉道了一個歉。
李孝恭不滿的哼哼的兩聲。
李元吉倒沒有太大的反應,而是盯着李高遷繼續道:“你真的不爲自己解釋嗎?”
李高遷乾巴巴的擠出了一個笑容道:“事實正如河間王殿下所說,臣確實是做了人盡皆知的醜事,沒什麼好解釋的。”
李孝恭聽到這話,立馬要出聲譏諷,被李元吉瞪了一眼後,又意興闌珊的閉上嘴。
李高遷的兒子也想爲父親正名,可是被李高遷用眼神威逼着重新低下了頭。
李元吉笑容燦爛的道:“是沒什麼好解釋的,還是有苦難言?”
李高遷愣了一下,果斷的搖頭。
他能有什麼苦?
他敢有什麼苦?
他要是有苦難言的話,那豈不是說李淵給他苦守了,那就是在誣陷李淵,是大罪。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繼續笑道:“那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爲什麼你在跟着我父親固守太原,平定霍邑,圍困長安的時候,能征善戰的,到了馬邑以後,反倒變得畏首畏尾了?
這前後之間所發生的轉變,可不是一個賊人勢大就能解釋的。”
李高遷聽到這話,臉色徹底變了。
李孝恭一下子愣住了,略微思量了一會兒後,目光緊緊的盯着李高遷。
李高遷的兒子則滿臉的激動,似乎有話要說。
“馬……馬邑之敵,非太原、霍邑、長安之敵能比的。”
李高遷在遲疑了好一會兒以後,語氣生硬的解釋。
李元吉沒有再追問李高遷,而是側頭看向李孝恭道:“當年突厥進犯馬邑,一共有多少兵馬?”
李孝恭毫不猶豫的道:“大約五萬!”
李元吉又問,“高滿政手底下又有多少兵馬,我父親又給了江夏公多少兵馬?”
李孝恭再次毫不猶豫的開口道:“高滿政手裡有府兵三千,聖人給了江夏公一萬兩千人的兵馬。”
說完這話以後,李孝恭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高遷。
他已經意識到了昔日的馬邑一戰裡面有問題,李高遷臨陣脫逃,殘殺馬邑的守關大將不符合常理。
李元吉點着頭道:“也就是說,當時江夏公能調動的兵馬有近一萬五千人之多。據我所知,江夏公在幫我父親固守太原的時候,手裡的兵馬只有幾千,面對的高君雅、王威,以及突厥聯軍卻有近五六萬之多。
以數千對五六萬,江夏公尚且沒有退縮,還生擒了高君雅和王威,爲何以一萬五對五萬的時候,江夏公就退縮了?
不僅退縮的很快,還斬了當時的守關大將!
江夏公對此有什麼解釋?”
李孝恭聽完這一番話,已經可以肯定李高遷在馬邑一戰中放水了,故意臨陣脫逃了,所以他聲音拔高了好幾度跟着追問道:“對!江夏公對此有什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