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提筆在李孝恭的密信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可字。
李孝恭覺得博陵崔氏可以作爲下一個剷除的對象,李元吉也這麼覺得。
相比起李孝恭在信中給出的解釋,他想到的更多。
得益於鄭氏豐厚的家資,李元吉也惦記上了博陵崔氏的家資。
博陵崔氏比鄭氏足足大了一倍有餘,那麼他們的家資恐怕也要比鄭氏多一倍多。
只要抄了博陵崔氏,洛陽的糧倉有很大的機率會被填滿,國庫也有很大的機率被塞滿。
有了這麼多錢糧可以用,在不計較丁口的問題的情況下,大唐可以提早的對突厥發起進攻,在征討完了突厥以後,接着征討吐谷渾、西突厥、高句麗、百濟、新羅、林邑等諸國也不是問題。
畢竟,大唐在有數十萬錢糧的時候,就可以悍然的行兵數十萬跟突厥對壘,在擁有了數百萬錢糧以後,大唐能發動的戰爭規模將會更大,能持續的時間也將會更長。
以突厥如今分裂的趨勢,根本不可能擋得住大唐的攻伐。
吐谷渾、高句麗、百濟、新羅、林邑等一衆實力遠遠不如突厥的,也經不起大唐的摧殘。
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西突厥。
“唐儉回來了沒有?”
李元吉將李孝恭的密信重新裝好放進信筒裡,遞給劉俊以後,隨口問道。
劉俊躬着身將信筒捧了過去,點頭哈腰的道:“唐尚書已經回來了,近幾日都在府上待着。”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吩咐道:“召唐儉到太極殿見駕。”
這裡所說的見駕,指的是王駕,而不是聖駕。
李元吉還沒想過篡位自立呢。
不過李淵最近似乎有些不安分,正跟傅奕、裴寂,以及他那兩個已經不受重用的元謀功臣謀劃着什麼。
這還是劉俊探聽到的消息,不過李元吉並沒有在意。
李淵總不可能造自己的反,又或者再將兩個兒子放出來,看着三個兒子自相殘殺吧?
李元吉猜測,李淵有很大的可能正在謀劃着將族長之位名正言順的傳給他。
等到那天上蒼降下了什麼奇奇怪怪的語言的時候,估計就是李淵謀劃發動的時候。
到時候再阻止也來得及。
反正牛不喝水,你還能強按牛頭不成?
劉俊在這裡之所以稱呼唐儉爲唐尚書,是因爲唐儉在數次出使、遊說有功以後,已經升官了,如今官拜禮部尚書。
雖然比陳叔達遜了一等,但地位快要跟王圭持平了,已經成了朝堂上的一位大佬。
似劉俊這種宦官,自然得對人家恭敬一些,不然失了禮數,人家計較起來,李元吉也不好幫他說清。
在大唐,掌權者和重臣們的關係,其實更像是合作關係。
雖然掌權者擁有着絕對的生殺大權,但在沒有將重臣削成下臣的時候,還是要給重臣一些臉面。
什麼當庭辱罵,當庭仗責,甚至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事情,根本落不到重臣頭上。
相反,重臣有個頭疼腦熱的,掌權者都得第一時間派人去慰問,並且派御醫過去診治。
逢年過節的時候,還得給予一批豐厚的賞賜。
重臣要是鬧脾氣了,耍性子了,如果不是生死攸關,影響朝局的大事,還得給三分薄面,讓着點。
所以在大唐,重臣們更像是掌權者的合夥人、股東,而非下屬、奴僕。
當然了,這僅限於武德朝。
歷史上到了貞觀朝、永徽朝,李氏徹底坐穩了江山,李氏的皇帝徹底的握緊了天下的權柄以後,李氏的掌權者跟重臣的關係立馬出現了變化。
重臣們紛紛從合夥人、股東,變成了下屬,更有甚者直接淪爲了奴僕。
所以掌權者跟重臣們之間的關係,完全取決於掌權者所掌握的國家是否穩固,手裡的權柄是否集中。
當國家不夠穩固,權柄不夠集中的時候,掌權者就不得不放低姿態跟重臣們相處,當國家變得穩固,權柄變得集中了以後,掌權者才能凌駕於重臣們之上。
這在歷朝歷代都是一樣的。
除了嬴政那種靠着祖輩的福廕打江山的外,剩下的開國皇帝,在建國初期,跟重臣們初的都跟兄弟一樣,即便是有上下級的關係,也會以兄弟相稱,亦或者以兄弟的模式相處。
平日裡要做事,也是跟重臣們商量着來。
一直到屁股下的江山穩固了,手裡的權柄集中了,纔會慢慢的跟重臣們區分開來,凌駕於重臣們之上。
像是劉邦、朱元璋,都是這麼過來的。
劉邦在建國初期,就沒什麼架子的跟一衆重臣們相處,一起喝酒,一起睡美人,一起吹牛,一起打羣架。
朱元璋在建國初期,對徐達等一衆重臣也是客客氣氣的。
只不過劉邦夫婦在江山還沒有穩固,大權還沒有集中的時候就開始跟重臣們翻臉了,最後造成的結果就是瘋狂的內鬥了一番,使得國力衰弱,最後被匈奴人騎在了頭上。
尊貴如一國之母的呂雉,面對冒頓單于的調戲,也只能虛與委蛇。
一直到劉徹即位,帝國雙壁出世以後,才翻過身來。
相比起來,朱元璋就厲害多了,朱元璋在江山還沒有穩固,大權還沒有集中的時候,只對那些身份地位不夠高的下手,剪除一衆重臣的黨羽,面對重臣的冒犯,也是屢屢隱忍。
一直到江山穩固了,大權集中了,纔對重臣舉起了屠刀。
不過,論高明,李唐的解決方式才最高明,李淵在位期間,瘋狂的拉攏重臣,李世民則一個勁的培育新人。
在權力交替之際,李世民輕而易舉的用自己手底下培養的新人,將老人掃進了垃圾堆。
這既沒有引起太大的波動,也沒有大肆的屠戮功臣。
不僅留下了好名聲,還完美的解決了這件事,更重要的是,在權力交替之際,還沒有出現無人可用的斷層。
像是劉邦夫婦、朱元璋,就是因爲下手太狠了,這才導致了繼任者一度陷入了無人可用的窘境。
大唐就不一樣,從太祖、到高宗,一直有大把的人手可以用。
所以面對重臣,大唐的策略纔是最好的。
言歸正傳。
在劉俊派遣出去的謁者傳喚下,唐儉很快到了太極殿。
唐儉雖然掛着個禮部尚書的名頭,但卻是個勞碌命。
從大唐立國到現在,他絕大多數時間都奔波在外,幾乎就沒有在長安城裡多待過。
如今才處理完策反樑師都手下的收尾,纔回來,還沒有歇息幾天,又一次的被召到了宮裡。
看着唐儉那已經斑白的雙鬢,李元吉心中也是感慨連連,不過即便如此,該用還得用。
誰叫大唐就唐儉這麼一個超級能幹的外交官呢。
其他的外交官不是能力沒有唐儉突出,就是還沒有長成,所以只能讓唐儉先受累了。
“臣唐儉,參見殿下。”
唐儉進了太極殿,恭恭敬敬的施禮。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示意唐儉自己找地方坐,等到唐儉坐定以後,感慨着道:“我今天才發現,唐卿的雙鬢已經全白了……”
唐儉愣了一下,又找不到鏡子證明李元吉說的話,忍不住拽下了一縷鬢角的髮絲,略微瞅了一眼,笑道:“是啊,臣也是剛剛纔發現……”
李元吉感嘆道:“唐卿與我大唐,可謂是勞苦功高啊。”
此話一出,唐儉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一般上位者一個勁的慰問下位者,說下位者如何辛苦,如何勞苦功高雲雲,有九成九的機率是要將什麼重任交給下位者。
李元吉明顯不是個適合寒暄的人,所以突然對唐儉寒暄起來,唐儉有些不習慣。
李元吉見此,也意識到了自己不適合寒暄,當即開門見山的道:“今日召你前來,是想讓你會同鴻臚寺卿一起,打通通往西突厥的道路。”
唐儉聽到這話,神情才緩和了下來,然後疑問道:“殿下的意思是,派人出使西突厥?”
大唐官方性質上的打通通往某處的道路,那就是出使某處,跟對方溝通往來。
至於其他的,那都是非官方性質的。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
唐儉疑問道:“爲何殿下會想着派人出使西突厥呢?西突厥的統葉護可汗似乎不願意跟我大唐往來。”
李元吉撇着嘴感慨道:“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嘛。”
唐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繼續疑問道:“所以殿下爲何要出使西突厥呢?”
李元吉也沒有瞞着,坦言道:“我大唐以後註定要征戰四方,而四方中對我大唐最有威脅的就是東西突厥。
如今東突厥陷入內亂,內亂的終始還是由我大唐操控。
所以等到東突厥內部的頡利和蘇尼失兩敗俱傷以後,我大唐可以輕而易舉的平定東突厥。
所以東突厥對我大唐而言就不算是什麼威脅了。
但西突厥不同,我們對西突厥知之甚少,也沒有來往。
一旦我們徵滅了東突厥,勢必跟西突厥起衝突。
到時候我們不瞭解西突厥,就很難戰勝西突厥。
所以我纔想跟西突厥通使,想借此瞭解清楚西突厥。”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李元吉相信,不需要他明說,唐儉也懂得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