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汗給你半個時辰時間,若是你剿滅不了誤入此地的唐軍,那我就給哥舒部換一個大酋。”
頡利語氣冷冽的說着。
哥舒翰渾身打了個哆嗦,趕忙應允道:“我知道了,我馬上派人去剿滅唐軍!”
說着,哥舒翰慌慌張張的從地上爬起來,吩咐侍從們去傳令。
事實上他早在來之前就做了一定的部署了,只是當着頡利的面,頡利又放話了,他不可能一點兒表示也沒有。
不然就是無視頡利,很容易被頡利誤會。
頡利偏偏又是個極度自私,且心眼不大的人。
要是被他給誤會了,那他們哥舒部恐怕就真要換個大酋了。
就在頡利驅使着哥舒翰,以及麾下的本部兵馬剿滅段校尉、王福畤一行的時候,李靖和李客師已經帶着人摸到了哥舒部大草場外三裡處,並且已經發起了衝鋒。
在戰馬疾奔的過程中,李靖一雙虎目直視着前方,一眨也不眨,口中還不斷的告戒着將士們。
“此次我們突襲牧馬川,只有兩個目標,一個是儘可能的擊潰哥舒部和阿史那部的精銳,一個是手刃頡利!
我們殺進哥舒部大草場以後,直撲頡利的金狼帳。
如果一擊不中,回過頭再殺一次!
兩擊還不中的話,往回逃遁!
且不可戀戰,更不能爲了貪圖功勞私自出擊!”
李客師策馬追隨在李靖身旁,雙眼不住的在三千玄甲身上亂看,發現三千玄甲在李靖的叮囑聲中,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忍不住吐槽道:“大帥,他們好像沒聽見你在說什麼……”
這話倒不是在指責李靖聲音太小,而是在暗指玄甲們視李靖爲無物。
一羣大頭兵,視一軍統帥爲無物,任誰看到了,也會覺得來氣。
但是,李靖不僅不生氣,反而在衝鋒的過程中側頭瞥了弟弟一眼。
論專業,人家三千玄甲在這方面遠比他們兄弟要專業。
人家在陪着李世民衝擊竇建德的十萬大軍的時候,他們還在荊州對付那些只有武器,卻沒什麼像樣的甲冑的野人呢。
所以,如何突襲作戰,如何在突襲的過程中對敵人造成重大的創傷,又如何在突襲中斬首。
人家早就爛熟於心了,還不用他們兄弟去教導。
他之所以說那番話,可不是在教人家,而是在告訴人家,他不是那種貪功冒進,也不是那種見了頡利的腦袋就走不動道的人,讓人家放心的跟他衝。
人家沒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
這說明人家心裡已經有數了,他只管依照他的策略往前衝即可,人家會死死的跟上。
人家要是有反應,那纔是最壞的反應。
因爲這代表着他此次的行動可能出現疏漏了。
“大帥?!”
李客師遲遲得不到兄長的迴應,忍不住呼喊。
李靖理都沒再理弟弟,因爲戰馬這會兒已經跑的飛起來了,周遭的一切就像是被什麼快速的推着往後跑似的。
他已經沒閒暇跟弟弟說話了。
在哥舒部大草場內的火光如同星星點點一樣出現的時候,他快速的下令,“蒙馬眼!”
三千玄甲們快速的掏出了厚厚的黑布蒙上了馬眼。
蒙馬眼並不是爲了防止戰馬看到可怕的廝殺場,而不是爲了不讓戰馬看到各種火光。
戰馬們雖說已經經過了調教,已經能克服戰場上各種各樣的混亂,但戰馬們終究是牲畜,它們會怕火。
所以在放火之前,都會蒙上馬眼。
目的就是爲了欺騙戰馬,讓戰馬忘記對火焰的恐懼,一個勁的沿着繮繩驅使的方向直線猛衝。
“點火!”
在馬眼被蒙上的時候,三千玄甲已經衝到了哥舒部大草場邊上百丈之處。
一個個早已被裝載到弩機上的火箭被點燃。
不需要李靖再次下令,在戰馬衝入了弩機的射程之內以後,一個個玄甲快速的衝着大草場內的草垛、糞堆,射出了火箭。
一輪火箭射完,又快速的彎弓搭箭,射出了第二輪。
隨後快速的將橫刀束在了手上,懸在馬背上的長矛也被拿在了另一隻手上。
等到這一切都做完了的時候,三千多人已經衝進了哥舒部大草場。
這就是騎兵奔襲。
當戰馬的速度提上來以後,衝刺的速度非常的快,衝擊的力度也非常的大。
就如同一柄無堅不摧的鋼錐,猛烈的刺入到任何它們想刺入的地方。
並且速度之快,會讓人來不及反應。
守在大草場邊上的哥舒部的兵馬,從發現黑暗中衝出來一羣人,到疾呼出聲,再到做出反應,玄甲們手裡的橫刀已經掠過了他們的腦袋。
“快!快去給可汗報信,就說西邊又來了一支唐軍!”
大草場內的人在發現了三千玄甲出現以後,心裡打着鼓、打着顫,派人去給頡利報信。
有見多識廣的,已經看出了三千玄甲的來歷。
“是大唐秦王麾下的玄甲軍,上次偷襲定襄的就是他們!”
有人驚叫出聲。
只是無論是去報信的,還是驚叫起來叫大家一起防禦的,都沒有快過三千玄甲。
三千玄甲胯下的戰馬經過了數裡的奔襲,速度已經提升到了極致,快到就像是一陣風,數十丈,上百丈的距離,對他們來說幾個呼吸就能衝至。
而草場內的哥舒部兵馬,這個時候才慌忙的找兵刃,找馬。
即便是提前看到了三千玄甲,找到馬,並且騎上馬的,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距離去給戰馬提提速,所以輕而易舉就被三千玄甲給追上了。
三千玄甲就像是從黑暗中冒出來的一羣夜叉一般,無聲無息的快速的收割着他們所過之處所有哥舒部兵馬的性命。
草場內的喊叫聲、驚叫聲、討饒聲等等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全部出自於哥舒部兵馬之口。
在三千玄甲掠過哥舒部大草場邊緣足足半炷香時間以後,最先被他們放火點燃的草垛、糞堆才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紅了東南半邊天。
狂風一卷,火燒連營。
縱然是哥舒部的人已經做了防火的一系列措施,也架不住放火的人太多,火勢太猛。
“東南發生了何事?”
站在金狼帳前,剛剛聽完哥舒翰的彙報,正準備率軍去狩獵殘存的四百多唐軍的頡利,猛然看到東南升起了一片火光,一臉驚恐的問。
對草原人來說,草垛、牲畜糞便,非常的珍貴,一定程度上相當於他們的財富。
草垛能保證他們鞭下的牛羊馬匹在遷移過程中不會餓死,不會掉膘,不會變瘦。
牲畜糞便能保證他們一直有燃燒物可用,這種燃燒物不僅能爲他們提供日常生活所需,也能在寒冷的冬日裡,從凌冽的寒風中,以及能把人和山埋住的暴雪中保住他們的性命。
所以在所有草原人眼裡,草垛、牲畜糞便的價值,跟牛羊戰馬是等同的。
到了冬日,它們甚至比牛羊和戰馬還要珍貴。
每一年冬日,草原上都有不少人會用手裡的牛羊和戰馬跟別人換取乾草或者牲畜糞便。
如今囤積在東南的草垛、牲畜糞便有可能燒起來了,頡利怎麼可能不驚恐。
一旦哥舒部大草場內的所有草垛、牲畜糞便被焚燒一空。
那麼今年入冬以後,他也好,哥舒翰也罷,都得拿出大量的牛羊和戰馬去跟其他部族的人換取乾草和牲畜糞便。
要是沒有部族願意換,甚至都不願意讓他們出現在他們的領地邊緣。
那他們許多人都度不過這個寒冬。
凜風一起,大雪一落,他們也好,牛羊戰馬也罷,都會大批量大批量的凍死。
“快帶人去查明情況!”
頡利這個時候已經沒有狩獵段校尉、王福畤一行人的心思了,他跳着腳招呼涉谷趕緊帶人去查明情況。
比起哥舒部大草場內的草垛、牲畜糞便,在營地內作亂的那四百唐人已經不重要了。
即便是他不去狩獵,那些唐人也會被僕固部,以及哥舒部的兵馬給盡數剿滅。
“大汗!唐人的玄甲殺來了!”
涉谷着急忙慌的就要帶着人去查看情況,有哥舒部的人騎着馬大呼小叫的跑來了。
頡利一下子就站不住了,噔噔噔的跑下金狼帳前的木頭搭建的臺階,撲到來人近前質問道:“你說什麼?!”
來人氣喘吁吁的吞嚥了一口唾沫,大聲的喊道:“大汗,唐人的玄甲殺來了!就是偷襲定襄的那支玄甲!”
頡利眼睛一瞬間瞪的像是銅鈴,歇斯底里的咆哮道:“李靖!”
他不用猜也知道率領着玄甲軍突然出現在此地的人是誰。
必然是大唐此次征討突厥的統帥李靖。
他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爲李靖之前用過同樣的方法偷襲了他們突厥的都城定襄,掠走了他的祖母、母親、叔母,外加老婆。
嗯,這都是一個人。
如今又故技重施的,必然是李靖。
因爲玄甲軍乃是大唐的精銳騎兵,其精銳程度遠超過目前存在的所有兵馬。
而大唐能統領玄甲軍作戰的,此前只有秦王李世民一個人,後來又多了個李靖。
似玄甲軍這種精銳,是很少會換首領的。
因爲這麼做會損傷這支兵馬的戰鬥力。
所以玄甲軍的首領從李世民換成了李靖以後,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換了。
所以他敢肯定,此次突襲哥舒部大草場的,必然是李靖。
“噠噠噠……”
不等頡利做出決斷,又是一騎從東南而來,還沒衝到金狼帳前,就高聲大喊,“可汗,唐國的玄甲已經衝進了牧馬川!”
來人對頡利的稱呼,跟前一個人有所不同。
區別就在於,來人是頡利麾下的人,而此前的來人是哥舒翰麾下的人。
只有頡利他本人麾下的人才會稱他爲可汗,其他部族的人都稱他爲大汗。
之所以有這種區別,也是因爲可汗這個位置在突厥並不是獨屬於頡利一個人的。
像是突利,之前也是突厥可汗,只是跟頡利分了個大小,樑師都也被突厥人封爲了可汗。
所以,在突厥,每一個部族的頭頭,都有資格稱可汗。
沙陀族的各部,可以稱沙陀族的首領爲可汗。
鐵勒族的各部,也可以稱鐵勒族的首領爲可汗。
其他的族羣也大差不差。
所以,可汗在突厥並不一定是突厥共主,但大汗絕對是。
“這麼快?!”
頡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東南邊才冒出火光,李靖就帶人鑿穿了哥舒部大草場,直接出現在了牧馬川。
頡利腦海裡莫名的就想起了他的老婆,叔母、母親,以及祖母義成小時候給他講過的一句話。
爲兵者,侵略如火,迅捷而猛烈,無物不摧。
他以前並不理解這句話,總覺得人夠多,夠強壯,就能打敗一切的敵人,他也沒見識過侵略起來如火一般,迅捷而猛烈,並且無物不摧的。
如今他總算是見識到了,可爲什麼是大唐對他發起的侵略如火?不是他對大唐發起的侵略如火?!
“可汗?!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年幼的新可敦被嚇到了,磕磕巴巴的問。
頡利回過了神,咬緊牙道:“還能怎麼辦,給本汗點齊兵馬,將李靖留在此地!”
“來不及了!”
有人顫抖着開口。
頡利瞪着眼道:“爲什麼?!”
涉谷驚恐的瞪大眼道:“他們已經來了!”